再醒來時,夜仍漫漫。


    秋忘川覺得清醒了許多,身上的力氣也恢複了不少,剛想坐起,卻發現葉海汐坐在矮凳之上,俯在床榻邊睡著了。


    秋忘川也就沒動,略微起身,靜靜地看著她熟睡的側臉,想起自己昏睡前她哭著說的那句話,秋忘川卻禁不住有了微微笑意。


    船還是靜止的停在了海上,應該是葉海汐給箭使下了休息的指令,此時的海靜謐幽深,平靜成了一麵鏡子似的。


    就這樣,秋忘川看著熟睡的葉海汐,直看到了天光大亮。


    外麵一群海鳥飛過,叫聲驚醒了葉海汐,揉了揉惺忪睡眼,一抬頭,發現秋忘川正斜靠在床榻之上微笑的看著她,葉海汐立刻就精神了。


    “你醒啦!”


    “是啊,我醒了好久了,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


    “怎麽樣?還暈不暈?”


    “我好了,你的藥真靈驗。”


    葉海汐眼圈一紅,差點哭了出來。


    秋忘川有些不知所措,連忙問道:


    “怎麽啦?你的藥我吃了就好了,怎麽還哭起來了?”


    “我是怕…怕你失血過多,救不回來了,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


    秋忘川打趣道:


    “我本來是醒不了的,但好像聽見有人說我死了她也不活了,我不想害人,隻好醒過來了。”


    葉海汐知她的自言自語被秋忘川聽了去,當下俏臉一紅,破涕為笑,白了秋忘川一眼,起身跑出了船艙。


    秋忘川也慢慢起身,躺了這麽久,略一活動,身上的筋骨都咯咯作響,伸了伸腰腿,覺得身上輕鬆了很多。


    他慢慢走出船艙,外麵的陽光正好,晃的他眯起了眼。隻見葉海汐拿著喚魚笛又開始吹奏,聽聲音是叫箭使準備開食。


    秋忘川俯下身,開始一寸一寸的檢查船板,看是否還有毒針漏網,來回查了好幾圈,確認船板上已經幹幹淨淨,再無威脅,這才放下心來。


    他走到甲板上的矮桌旁,拿出了清水,還有烤好的獸肉,他知道葉海汐酒量驚人,還特意拿出了一壇美酒。回頭看時,見葉海汐用網從底艙抄了些魚蝦上來,撒向海中,待箭使吃完,才又吹起笛子,讓箭使前行。


    兩人同時看看船頭的雨石,確定方位未錯,秋忘川招呼葉海汐來桌邊坐下,兩人開始吃飯,果然葉海汐看見美酒開心得很,跑到船艙中拿出兩個酒碗,與秋忘川對飲起來。


    兩人邊飲邊聊,話兒好似怎麽說也說不盡,聊得越多,兩人便多一分相互了解。尤其葉海汐得知秋忘川是前朝亡國太子,爹爹與國同亡,娘親被困深宮,對他恩重如山的養父還慘死敵手,這一切都深深觸動了葉海汐的心弦。秋忘川講時輕描淡寫,但葉海汐卻瞥見他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她知道,秋忘川講這些,不是為了博取同情,而是不想對她有絲毫隱瞞,他故作輕鬆,實則心頭滴血,這是他內心最痛苦的事,他卻願意說與她聽。


    葉海汐的成長經曆倒是簡單了很多,從她記事起,她就已經和師父在島上生活了。陪伴她童年的沒有小夥伴,沒有父母親,沒有鮮花沒有草地,隻有島上光禿禿的石頭。她每天除了練功就是練氣,她以為所有的孩子都是這樣過來的。


    兩人喝著酒,談天說地的,葉海汐本來少言寡語,也並非本性,隻是孤獨太久了沒人陪伴,沒人和她說這麽多的話,現在秋忘川認真聽著她說的每字每句,讓她徹底打開了心扉,把這麽多年藏在心裏無處傾訴的話,都對秋忘川說出了口。


    不知不覺已過午,葉海汐和秋忘川給箭使魚群喂了魚蝦,調整了方向,兩人則就地盤坐,運氣修習,都覺身體無恙,一場危機徹底化解,兩人心情大好,體內真氣流轉無礙,感覺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不多時,秋忘川修習完畢,見葉海汐還在運功,便沒打擾,獨自走到船頭,卻看見嵌在船頭的雨石顏色有異,到近前仔細觀看,雨石向著船頭的那麵是黑色,船在兩人練功時不知不覺偏離了方向。


    秋忘川拿出喚魚笛,按葉海汐教他的方法吹奏,想讓箭使魚群調回到正確的方向上來,可他吹奏後魚群卻無動於衷,秋忘川連連撓頭,不知是自己吹奏哪裏出了差錯。


    隻聽身後輕笑一聲,葉海汐也已修習完畢站起身來,對秋忘川說道:


    “不要管它們了,它們不聽指揮,定有緣由,等會也許就知道了。”


    秋忘川不明所以,聽葉海汐如此說,也就收起了喚魚笛,任由箭使魚群拉著船快速航行。


    過不多時,突然間船舷右側遠端天空突然變暗,緊接著陰雲密布,驀然一道巨大無比的龍卷從海麵升起,一條擎天水柱直衝霄宇,那片天空刹那間變成了黑夜!


    秋忘川直看了個目瞪口呆!葉海汐走到他身邊,對他說道:


    “這便是海龍卷,能吞噬一切船隻,箭使雖為大魚,群體活動但卻不喜深海,我跟你說過它們能預感風暴來臨,並且會選擇躲到安全的地方,免得被風暴殃及,你方才吹奏並無問題,它們不遵從,必定有原因,萬物皆有靈啊!”


    秋忘川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望著這巨大無比的海龍卷,秋忘川在想,自己的扶搖會不會有一天也能有如此威力,若是這樣,一股風吹過,京陽皇城必定成為一片廢墟,隻是想想就恐怖至極。


    過了許久,烏雲散盡,海麵又恢複了平靜,葉海汐吹笛將航線方向重新確定好,繼續前行。


    天色漸晚之時,海麵還是風平浪靜,葉海汐將箭使魚群叫停,自己將長發挽起,回頭對著秋忘川笑著說道:


    “一會兒我們吃鮮魚。”


    還沒等秋忘川反應過來,隻見葉海汐一躍而起,如一支銀梭一般,跳入海中,未激起一點浪花。


    秋忘川趕忙到船邊向下看去,卻看不到葉海汐的身影,他生平第一遭來到海上,自己又不通水性,久久不見葉海汐浮出海麵,不由得心急如焚,顧不得許多,一縱身便跳了下去!


    海水微涼,在這炎炎夏日裏,入水瞬間覺得異常舒暢,但往後就是手腳亂舞,不會使力,憋住一口真氣,全憑內息支撐。海水清澈,他在水下睜眼四處張望,仍是看不到葉海汐,想浮出水麵,手腳猛力劃水,身體卻沒有上浮。正不知所措之時,身後突然伸來一隻白皙玉臂,挽住了他的肩頭。


    那手臂挽住了秋忘川,直向上升去,很快便衝出了海麵,秋忘川長長的吸了口氣,扭頭看時,葉海汐正笑得不能自已。


    “傻蛋!你不會水下來幹嘛,剛才看你好像一隻螃蟹,張牙舞爪的,笑死我了!”


    秋忘川想張口說話,不料身體一個浮沉,一口海水嗆進了口中,又鹹又苦又澀,趕忙連吐好幾口!


    葉海汐抓住他衣領,一提氣,兩人雙雙躍回到甲板之上。秋忘川用手擦了擦臉,一抬頭,不覺呆住。


    葉海汐衣衫被海水打濕,曼妙身形盡顯,頭發上還有滴滴水珠落下,仿似出水仙子般,一隻手上還提著一尾很扁的灰皮魚。


    秋忘川看此情景,忙轉過頭去,葉海汐也發覺自己衣衫濕透不甚雅觀,俏臉一紅,忙運內力,片刻間衣衫便皆盡幹透。


    “趕緊運內力烘幹衣服,夜間海風很涼,小心著涼。”


    秋忘川連忙照做,轉過頭來,見葉海汐正把那扁魚放進木盆之中。


    “你水性原來如此好,這麽久不上來我還擔心你是不是溺水了…”


    “傻蛋,我在島上長大,幾歲的時候就下海摸魚了,我練的便是控水的功法,在水下可以呼吸,與陸上無異。”


    “那便好,無事便好。”


    秋忘川從心底擔心葉海汐的安危,也許是眼見文溪畔死在麵前,自己卻毫無作為,現在尤其害怕自己在乎的人出現什麽意外。


    葉海汐拿出一柄小刀,遞給秋忘川,道:


    “把這魚去皮去內髒,洗淨以後給我,我給你做好吃的!”


    秋忘川笑著接過小刀,走到盆邊,三下五除二,幹淨利落的將魚收拾得幹幹淨淨。


    葉海汐拿著處理好的魚進到艙內,不多時端著一個盤子走了出來,放在桌上。秋忘川走近一看,一片片薄薄的魚肉晶瑩剔透,在盤中碼放得整整齊齊,旁邊還放著一個小碗,裏麵是綠色的汁液。


    “晚飯準備妥當,拿酒出來,我們開飯!”


    秋忘川拿出一壇美酒,將酒倒好,問葉海汐:


    “這菜有什麽名堂?”


    “這叫白玉晶脆,你蘸上這個汁,嚐一嚐。”


    秋忘川夾起一片魚肉,到碗中蘸了一下,一口咬下,隻覺得魚肉又脆又甜,鮮美無比,夾雜著綠汁的味道,有些鹹鹹的,有青草香氣,略帶一絲絲苦味,混合魚肉的味道,在口中咀嚼,回味無窮。


    “好吃!”


    秋忘川由衷讚歎,這道白玉晶脆果然名如其味,爽口勁脆,是難得的美食。


    “喜歡就好啦!我們島上捕獲的新鮮魚蝦,切片生吃很是普遍,就怕你吃不慣。”


    兩人邊說邊笑,喝酒吃魚,心中都十分歡喜。


    以後的每日裏,雖然周圍都是一望無邊的海水,不過兩人彼此相伴,一路上甚是開心。葉海汐又教秋忘川水中呼吸法,秋忘川受益良多,練了幾日,又多了一項保命技。


    直到有一天,秋忘川早上運功完畢睜開眼睛,見葉海汐站在船頭處,他走過去卻見葉海汐眉頭微鎖,滿懷心事,便問她出了何事。


    葉海汐沒有回答,隻是看向遠方,用手指去。秋忘川順她指尖方向看去,隻見遠處朦朧中,顯現出了一大片黑影,這才明白,終於到了葉海汐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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