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們下山吧,也許你娘還在找你。”


    文艾艾打斷了秋忘川的回憶,這三年來她一直在嶺上與秋忘川一起守孝,看著秋忘川不修邊幅的樣子,仿佛已經心灰意冷,對一切都看淡了似的,她也跟著感到心疼。


    可那也是自己的親爹爹,就這樣死在眼前,放在誰身上都不好受,秋忘川雖然對一切都覺得索然無味,但有時候還是會來找文艾艾,靜靜地陪她坐著,緩解她的心酸與傷悲。


    三年期滿,是該離開了,還算的賬總是要算,但這三年期間秋忘川的武修境界半分未提,下山後必定要盡快修習,才能早日去報了自己的深仇大恨。


    兩人來到那石碑前,雪白的石碑被秋忘川每日清水擦拭得一塵不染,上刻“故先考文溪畔之墓”,一陣山風襲來,樹葉沙沙作響,兩人在碑前跪拜磕頭,秋忘川道:


    “爹,我和艾艾先下山去了,等兒取了滿川那狗頭,再來看您!”


    兩人起身,在墓前站了良久,直至踏雲來到身邊咬他衣袖,二人這才收起心神,縱身跨上夔牛後背,下山去了。


    不多時來到嶺下,看時辰還未到午時,這三年在嶺上,夔牛踏雲一直都未收回到金屬之內,那周遭的野獸讓他嚇得連聲音都不敢出,現在它下了山,山上的野獸恐怕要擺上宴會慶祝一番。但到了嶺下,秋忘川就把踏雲收起,免得惹來沒必要的麻煩。


    嶺下便是他們從小生長的李家村,但現在即便他們站在別人麵前,別人也認不出他們了,六七歲便未再出現過,現在已經二十歲了,誰還能認得出當初的旺運和小琳。


    兩人在午時來到了瓦岩關口附近的一個鎮店,酒樓的夥計看見秋忘川,嚇了一跳,以為是荒山中的野人下山了,往後看到文艾艾,這才多多少少放下心來。


    將他們讓進酒樓坐定,兩人點了一桌飯菜,幾年都是吃野菜打野味,今日算是又嚐到了人間煙火。兩人吃著飯,秋忘川對艾艾說道:


    “小妹,你去姨娘那裏找咱娘,在那裏好生等我回來,一來看大牛有沒有回來,二來我也要再去曆練,我不會直接去找滿川,此番出去必定要提到天月境,這樣我才更有把握給爹報仇。”


    “哥,要麽我隨你同去吧,我還是不放心。”


    秋忘川笑了笑,握了握艾艾的手,說道:


    “傻丫頭,我要報仇,不是要送死,你在我身邊我可能無法兼顧,不能潛心修習,你還是聽話,去看看娘,多陪陪她,她比你我二人都更思念爹爹。”


    艾艾覺得秋忘川手心溫熱,這熱度似乎順著手掌傳到了她的臉上,讓她臉上微熱,居然微微泛起一絲紅潤,她隻覺心跳加速,趕緊把手抽了回來,低下頭不敢看秋忘川。


    秋忘川見艾艾如此模樣,很是奇怪,關切問道:


    “小妹,莫非你在山中染了風寒麽?怎麽臉這樣紅?”


    “啊?我…我沒有啊!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吧,我沒事的。”


    秋忘川伸手要摸艾艾額頭,被她躲了開來,說道:


    “哥,我真的沒事,這幾年未喝酒,可能是有些上頭。”


    秋忘川將信將疑,高境武者體內的毒都能逼出去,何況區區水酒?不過既然艾艾堅持說無事,自己也不便再一直追問了。


    兩人就這樣繼續用飯,酒菜吃罷,秋忘川伸手將離星取了出來,遞給艾艾,說道:


    “小妹,這匕首拿著防身,在我身上已然用處不太大了,你這一路去幽渭還是要小心為妙,也不知那邊還亂不亂,你過去記得找漁夫,提龍王名號,想必姨娘定將你我名號講給他們聽了,但你自己也要多多觀察,小心為妙,跟娘和姨娘一起等我回來。”


    艾艾萬般不舍,不過也不想耽誤秋忘川曆練,隻好點頭答應,並一再叮囑讓他盡早回還,秋忘川應下了。


    付了酒錢,又讓小二去驛站租了兩匹快馬牽來,二人在酒樓前上馬分別,艾艾向北,秋忘川往南。


    艾艾一路來到赤弓關,卻見關隘已經恢複常態,看來是爭戰已止,過了關口到了幽渭境內,找了個路人打聽才知道,三年前因為京陽雲都皇城宮內生亂,有人進宮險些要了皇帝的命,不久後京陽就下令收兵,聽說大部分將士都被調往了雲都去進行保衛。艾艾這才知道,原來是他們大鬧皇宮一場,卻無意間終結了這場兩國戰爭。


    而秋忘川一直往南,卻也不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隻是想往遠方走一走,見識見識這廣袤天地,聽說南方有一望無際的大海,想必在那裏,才能更強烈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他想去尋尋機緣,心中裝著的仇恨沒有一天停息過,文溪畔與他的父子情深,文溪畔舍命推開他他才能躲過死劫,每日都是這些念頭在腦中徘徊,秋忘川根本無法修行,因為靜不下心。


    出了淩霜城,他一路南下,來到了江沂城,這是京陽南方的大城,進得城去,滿眼盡是花紅柳綠,一片繁華景象。這裏沒有北方的遠山鬆柏,卻有截然不同的鏡湖荷塘,路人講話他也大多聽不懂,隻覺得無論男女都是柔聲細語,慢條斯理,與他見過的人大有區別。


    一路走到湖邊,見湖上畫舫輕舟,不時傳來動聽的琴聲,唱得都是郎情妾意,情意綿綿。秋忘川也聽不懂,隻是聽起來分外悅耳罷了。


    正在湖邊閑逛,隻見一艘大船遊湖而過,畫舫上還有一麵大旗,上書一個羅字,湖中其他船隻紛紛避讓,那大船劃到哪裏都是暢通無阻,好生霸道!


    湖岸旁也有不少遊人在觀景,有一些不敢明目張膽的議論,就幾人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說的明明是那艘大船的事兒,但卻連指都不敢指一下,秋忘川也是好奇,慢慢走了過去,離那幾人很遠就停下腳步,運用神識,想聽聽他們在談論什麽。


    這裏人說的還不是地道南方口音,秋忘川聽得也倒明白,隻聽一人說道:


    “羅家少爺又出來遊船了,上月出遊便擄了十多個良家女子上船,後來還帶回了府中,官府那裏眾女子家人去上狀,卻沒一人能告得下來。”


    另一人道:


    “那羅府老爺乃是宮中大員,官拜中州太守,府衙敢管嗎?羅老爺若是知曉他這寶貝兒子受了欺負,那還了得?所以告不下來就對了,這才是情理之中。”


    又一人道:


    “聽說最近宮中要員到了江沂,數日都在羅府中盤桓,宮中要員啊那可是,這羅家公子非但沒有收斂,還倒變本加厲了,若不是他那太守爹爹為他鋪平了道路,他怎敢如此肆無忌憚啊!”


    秋忘川聽到這裏,突然想起來了,江沂,羅家,那不正是那個紈絝子弟羅驕陽嗎!


    想當初秋忘川初入江湖,便遇到羅驕陽仗勢欺人,調戲芷湖黎輕眉,還用毒針射中黎輕眉的師兄孔年,若不是自己手中有三線丹給孔年續命,他早就被這歹毒心腸的羅少爺害死了。


    再後來秋忘川讓他吃盡了苦頭,可沒想到卻在自己神遊之時被他抓住了機會,一劍將自己刺中,失足跌落萬丈高崖,多虧有天道空間,自己才保得性命。


    若不是今日走到了這裏遇到了這件事,秋忘川都已經快要想不起這個無良紈絝了,至於報仇,秋忘川以前想過,但過了幾年,就已經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隻當那羅驕陽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不管他本性好壞,他此生的武境若想精進,按照他的品行來說,簡直是絕無可能。其實秋忘川不知,羅驕陽之前的境界也都大多是服藥堆砌起來的。現在每日都恨不得把藥當飯吃,反正他爹羅太守供給他的各種藥品,他怎麽都吃不完。這也就造成了他根基輕浮,看著精神百倍,雄武有力,其實隻是個繡花枕頭而已,表麵光鮮,滿肚子的糠和麩子。


    當年羅驕陽是幽草光境,如今過了十年之久,他一步未進,隻是每天尋歡作樂,今日遊船,明日吃酒,隻要看見入得眼的女子便要拿到身邊,狎戲一番,若是甚得他意,還要帶回府去,直到他膩了,才給些銀錢,趕將出去。百姓怨聲載道,有些姿色的女子連門都不敢出,都是隻因這惡少行為不端。羅驕陽自從將秋忘川刺落懸崖,行徑便愈發放浪,至於那隨行的斷腿南長老,他倒是沒放在心上,回到府中就交給了其他長老照看,自己倒是越活越快樂起來。


    竟然在這裏又遇到這惡少,秋忘川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出手整治整治他,單憑他人議論,就知道這羅驕陽已經搞得江沂天怒人怨,隻不過迫於他家大勢大,都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思索片刻,秋忘川有了主意。


    他悄然從岸邊離去,到集市中買了一麵銅鑼,又回到岸邊,邊敲鑼邊喊道:


    “魔術戲法,說沒就沒,說走就走,若能識破,倒賠百倍啊!”


    他隱藏了氣息,未用真氣,但喊出來也是聲音洪亮,再加上喊過後咣咣的敲著銅鑼,馬上就吸引了岸邊和湖中船上人們的注意。


    羅驕陽正在大舫中飲酒聽曲,忽聽外麵人聲嘈雜,還有鑼聲傳來,下人奴仆前去查看,回稟羅驕陽,說岸邊有個變戲法的,說若有人識破,願百倍賠償銀錢。


    “癩蛤蟆打哈欠,口氣不小啊,去,把他叫上船來,我看他到底有什麽能耐!”


    羅驕陽不知,自己叫上船來的,是一個什麽樣的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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