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坪順著師父的目光看去,隻見兩個黑衣人站在官兵身旁,戴著黑色麵罩,手中牽著金絲繩,繩子另一端係著兩頭暹靈獸。再細看,一頭暹靈獸口中銜著一物,是一塊路引牌。


    檀坪明白了,那暹靈獸嗅覺異常靈敏,氣味過鼻不忘,蟻巢中的靈獸馭使能與之溝通,看樣子那兩個戴黑麵罩的人便是。這個竊賊被搜查了包袱,被嗅查出路引牌上有檀坪的味道,另外這路引牌也是仿造之物,想必赤弓關方向也已傳來了消息,把那假名字上報給了各處,如此,這賊人便做了這替罪之羊。


    那還管什麽包袱?檀坪又抓了一把藥粉抹在了身上,掩蓋住自己的氣味,師徒二人神態自若,牽著馬出城而去,轉了個彎後,上馬狂奔,隻因那賊人必然說出包袱是在客棧所盜,官兵定去搜查,兩人快馬加鞭向西而去,免得又要惹出麻煩。


    一路無事,這趟路可是不近,十多天後到了京陽西幻鷹潭。兩人將馬交還驛站,在此打尖休息。法生元買了兩頭駱駝,買了毛毯棉衣,備了許多清水和些許食物,檀坪也沒見過駱駝,覺得這高大的食草生物比牛威風得多。又問師父為何備這許多清水和衣物,法生元道:


    “過了這幻鷹潭,就是落日烏禾大沙漠,我們穿過去,就到蜃龍國了,沙漠裏沒水是最可怕的事,若是為師一人,也就沒這麽多勞什子要準備,可是帶著你去,便疏忽不得,每年在大漠裏曬死凍死渴死的人太多了。”


    檀坪江湖閱曆極其淺薄,反正一切都有師父,他現在隻能多聽多看多問。這大漠之地就算常走江湖之人都未必了解,何況他一個毛頭小子了。準備完畢,下午法生元不讓他練功,讓他休息,保存體力,明日一早出發。


    既然師父吩咐了,檀坪遵從就是了。一覺睡到晚飯時分,起來吃罷晚飯,法生元又使自身真氣探尋了一下檀坪的內功程度,法生元傳的是以氣養氣的內功,虎燕訣是吸收真氣的內功,二者並無衝突,而且還有互補之效。又休整一夜,隔天清晨,師徒二人各騎著一頭駱駝,踏上了回蜃龍國的大漠之旅。


    …………………………………………


    且說旺運,從踏上那第一步衝霄階後,便稀裏糊塗變成了一株小草,他移動不了身子,揮動不了手臂,紮根土中,受過野獸踩踏,經過暴雨寒霜,曆酷暑,過嚴寒,看過身旁參天巨樹的落葉,甚至親身經曆了大火燎原。不管多艱難,他的根都在土內深埋,一直汲取養分,嚴寒和大火都沒能將他的生機徹底斷絕,到了春天他又破土,重新挺直了脊梁。


    他從剛開始的惶恐,到新鮮,到無所事事,到百無聊賴,到灰心喪氣,到萬念俱灰,到心生希望,到感恩天地……他記不得自己過了多少歲月,突然有一天,他睜開眼,看到的再也不是周圍的那片景色,而是又回到了石階之上。


    旺運揉揉眼,他經了小草的一世,最少也有幾年光陰,可回頭一看那石碑上的日子和時辰,居然才過了五個時辰而已!


    看來這衝霄階上過的一界,塵世間時光仿佛被凝結了,這種時光差異倒是和天道空間有相似之處。


    旺運回頭看了看艾艾,她已然起身,旺運對她點點頭,卻什麽也沒說。每一界,既然是去領悟,還是讓她自行領悟得好,隻要沒有危險,自己便毋庸多言。旺運抬腳向第二階走邁去,艾艾也隨後踏上了第一階。


    塵世中一天天過去,旺運一階一階的走著,經曆了九十九界,每一世都是花草樹木,他看盡繽紛燦爛,他曆經盛衰枯榮,睜眼時,他已然登到最高處,望望腳下,艾艾還在四五十階左右,而那石碑上的時間,過去了五十多日。過九十九界,旺運的眼眸卻仍是清明無比,轉回頭,一步踏進了那高懸於天上的月亮。


    裏麵隻是一間內室,四壁空空,隻有中間有一石桌,對麵有一扇門。


    旺運走到石桌處,桌上有兩樣物品,綠色丹藥一顆,盛在一小小水晶盒中。下麵壓著一本薄冊,封麵上僅有一“木”字。翻開書仔細觀看,裏麵皆是旺運這九十九界經曆之事,大事小事,事無巨細,全部記錄在內。旺運看這薄薄的一本冊子,好像怎麽翻也翻不完似的,居然能記錄下九十九世草木之事,不禁感歎奇妙。


    把冊子和丹藥放在懷中,室內轉了幾圈,確實再無一物,旺運也不猶豫,直接推開對麵的門走了出去。眼前一花,他又出現在了地麵石碑之處。這草木百界,旺運順利的度過了,自然從中受益良多。


    這樣看來,這曆千界,過九轉,是真的要自己踏遍這九個月亮,不過這雖然正夠九轉之數,可這千界卻是不夠,九個月亮九百界,剩下一百界又何處去找尋?


    思來想去,卻也無用,還是先登衝霄階,想其他事還為時過早。


    旺運走到草木界旁邊的一條青石階前,一步踏上。


    第一百零一至第二百階,蟲界。


    第二百零一至第三百階,魚界。


    第三百零一至第四百階,鳥界。


    第四百零一至第五百階,蛇界。


    第五百零一至第六百階,獸界。


    六百界,六轉,旺運一一度過,破百界的時間大概都在五十日左右,最久也沒有超過兩個月。這將近一年時間過去,算起來塵凡間已是轉年初夏。在每一個月亮中,旺運都拿到了一本薄冊和一顆丹藥,冊子內容不同,丹藥顏色各異,旺運把它們都收到了空間戒中。


    說來也是奇怪,快一年多時間未進食水,卻毫無饑餓口渴之感,而且此處空中彌漫真氣,越往高處,真氣愈發濃烈,旺運體內真氣與此處真氣相互交融,隻覺得真氣已到溢滿的程度,他並未運功,那真氣也會自行滋養神識,衝擊識海,因此旺運的修煉不但沒有被耽擱,反而進步更加神速。


    艾艾也已走到鳥界開端,照旺運足足慢了一半,趁她過了一階的清醒之際,旺運告訴她莫要慌亂,慢慢穩穩的過,著急的話尤其容易迷失,導致事倍功半。


    囑咐好艾艾,旺運又踏上了一個石階。


    第六百零一至第七百階,陰界。


    第七百零一至第八百階,陽界。


    這兩百階,旺運走得異常艱難,他化身陰陽,化身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幼過塵世間的每一世。最後甚至化身為日月,在日複一日的孤單中體會歲月流逝,那一世仿佛永無止境一般,映在眼底的隻有無盡的黑暗。


    旺運仿佛忘記了自己,忘記了時光,隻是平心靜氣的飄蕩在黑暗之中,哪怕這一世便是永恒。


    他還是醒了,取了陰陽二冊與兩顆丹藥,到了最後一條衝霄階前。這二轉,他用了一年時間。


    看了眼艾艾無恙,那就繼續衝,第九個月亮掛在天上,有些模糊,好像在等著旺運揭開它的神秘。


    一步踏上!


    四周盡是灰色!


    第八百零一至第九百階,死界。


    這一百界,旺運沒見過一絲一毫其他的顏色,到處是滿眼死灰。他經曆了各種死劫,在最後,他看到了金戈鐵馬,看到了屍山血海,看到了在宮殿前,有一人,全身盔甲已然殘破,身上傷痕無數,又被萬箭穿心,旺運突然覺得心痛無比,最後的死劫並非是他自己,但卻比自己死去更加痛苦。


    這是為何?


    被射殺那人最後的眼神看向了旺運,忽然輕輕笑了笑,口中輕語,旺運耳中卻如鳴洪鍾,他說:


    “吾兒,活下去。”


    旺運睜眼,滿臉淚痕!


    他見到的那人是誰?怎麽會讓他如此心疼?


    旺運一時怔怔的緩不過神來,過了良久,才似大夢初醒般搖了搖頭,走進了眼前最後一輪月亮裏麵。


    石桌還是依舊,但上麵東西多了一樣,除了一顆藥丸和一本寫著“死”的冊子,桌上還有一方木牌,旺運拿起,見上麵並無一字,卻有若隱若現的光芒流動其中。


    旺運收起幾樣東西,走出門去,在石碑旁,他看見自己這一世用了整整一年時間,算來他已經十三歲半了,可卻沒覺察自己有何變化,很是奇怪。


    他已過九轉,但還差百界,卻再無階梯可攀。他看看艾艾,發現艾艾也已登上陰界衝霄階。


    想來想去,隻有那塊無字木牌最為突兀,那塊木牌被他拿在手中,仔細端詳,卻不知是什麽木料所成,在掌心中感覺它時而微涼,時而微暖,光潤圓滑,倒像是玉料製成。看著裏麵光芒流動,旺運閉上眼,將自己的真氣緩緩輸了進去。


    並無反應。


    他想了又想,將空間戒中的藥丸冊子全部拿出,發現所有物品像是有了相互感應一般,都有了隱隱的光芒流動。


    光芒越流動越快,越快越盛,旺運閃到一旁,過了一會那光忽然猛閃,匯聚成了一條光柱,直衝夜空,凝聚成了一輪明月。那明月下方,逐漸顯現出了螺旋上升的衝霄階。


    原來這最後的百界還有這樣巧妙的機關,若是前麵無法通過,這最後的百界也就沒機會闖了。


    旺運毫不猶豫,踏上了第一階。


    第九百零一至第一千階,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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