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漢王朝,三百年榮辱滄桑,今朝崩塌瓦解。


    祁漢大帝秋寒山一身染血戰甲,雙手拄著闊天大劍站在大殿外廣場之上,橫屍遍地,戰火滔天。


    對麵戰馬之上,坐著那個他曾視如兄弟的人,如今卻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仿佛在看一隻螻蟻。


    秋寒山右手舉起大劍,左臂低垂,那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已經斷了他的臂骨,身上的箭傷無數,一杆長刀還留在他的腿上。


    他卻不像一個將死之人,舉起闊天大劍劍尖直指馬上之人,放聲大笑,帝王霸氣盡顯無遺。


    “雲慶,這,便是你要的天下麽?”


    馬上之人沉默不語。


    秋寒山低閉上眼,接著說道:


    “你我相交四十餘載,我從未當你是異姓之人,在我心裏你同家人無異,你要這天下,我送你便是了。”


    突地抬起頭,二目精光爆射,對麵戰馬不禁後退嘶鳴!


    “你為何要殺盡我秋姓之人?難道這天下歸於你手,就容不得我秋家一人在世上了嗎?”


    對麵馬上之人終於開口:


    “以前你我去獵獸,我就與你說過,斬草要除根,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秋寒山不怒反笑:


    “我視你為手足,你視我為猛獸,罷了,這天下已入你手,我秋家也再無留在這世間的痕跡,你可以動手了。”


    雲慶看著生命如殘燭螢火般的秋寒山,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你還有個未出生的孩子,你以為我不知楚翎羽已被你暗中提前送走了嗎?”


    “雲慶!!!”


    秋寒山目眥盡裂,卻又轉瞬間似被抽去了脊柱一樣,再也沒有了帝王精神,萎靡不振,再也站立不穩,似一下老了二十歲,完全成了一個將死之人模樣,再抬頭已是淚流滿麵。


    “雲慶,我不怨你,不怪你,什麽天下,什麽江山,你拿去,你放過翎羽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你我相識近四十載,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雲慶隻是冷冷的看著他,一語不發,那熊熊戰火也無法融化他目光中的冰冷。


    秋寒山苦求無果,終於絕望,他硬撐著站了起來,用一次力,身上的傷口就湧出大量鮮血,他還是站了起來,站得筆直,待他抬起頭時,他又恢複成了那個威立天地間的祁漢大帝。


    “雲慶,你聽著。朕,失了天下,可天下還是那個天下,他在朕掌中,卻從未在朕的掌握中,它始終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你我也皆是匆匆過客罷了,百年後,皆看夢醒,一場黃粱。我不再求你,秋家沒有畏死之人,你,來吧!”


    雲慶聽秋寒山講完,沉思片刻,隻說了一句:


    “秋寒山,別過。”


    身後弓箭如雨絲般密集,一代大帝秋寒山,至死未倒!


    “師父,我們去前方驛站租馬吧。”


    檀坪一句話,把法生元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


    他本是祁漢朝太醫院正院使,祁漢第一禦醫聖手,當年他親眼看著寒山大帝死在大殿之外,自己也是束手無策。他想找楚翎羽娘娘,保住她和她腹中孩兒,可數月也未曾找到。他不願在雲慶新建立的京陽生活,便隻身遠赴西北蜃龍國,隱世獨居,後又遊曆江湖,多方尋找楚翎羽和孩子的下落,可惜終是沒有任何音訊,卻在江湖中闖下了生死閻羅的名號。


    “走吧,盡快回去,我們先去雲都打探消息,要救你爹娘,我要準備萬全,那賊禿和那肉墩子不好對付。”


    不多時已到驛站,法生元把檀坪把手上的傷口撒上藥粉,簡單處理完畢,檀坪又給自己的易容裝扮整理了一番,還撒了些掩蓋自己氣味的藥粉,兩人租了兩匹快馬,直奔南方雲都方向而去。


    這一路風餐露宿,根本不去城鎮住店,餓了就停馬歇腳,一路上林中的大小野獸,連同飛鳥也是遭了殃,不知怎地就祭了二人的五髒廟。就這樣日夜兼程,越走天氣越是轉暖,這一天快到傍晚,終於來到雲都城外。


    離雲都越近,檀坪越是緊張,生怕探得什麽噩耗,這幾日總是怔怔發呆,今日終於來到雲都,他反而平靜了下來。法生元的本事檀坪是知道的,現在師父有意要救爹娘,無形中也算給檀坪吃了顆定心丸。


    兩人下得馬來,牽馬走向城門。雲都青色城牆威嚴聳立,城牆上下官兵挺拔站立,近來與幽渭交戰,值守的官兵數量都比以往多增加了幾倍,行人車馬俱都要嚴查,謹防有幽渭刺客混入城中。


    城門口官兵看二人都衣衫破爛,蓬頭垢麵,以為他們是逃難跑到了雲都,也不愛多理,直接放他們進城了。


    城牆外告示欄貼著公告,有些人在圍觀,兩人湊上前去,檀坪看見自己一家人都在告示之上,不論生死,抓到便賞金幾千至上萬兩。


    這告示還未撕掉,莫非是自己爹娘並未被捕麽?那天兩大高手圍攻爹爹,後來又有武極榜排名十三的蝴蝶刀遲惑對他們堵截,娘就此也不知下落,難道這種情況之下,爹娘也能僥幸脫身嗎?


    法生元自然明白檀坪在想什麽,拉了拉他衣袖,二人牽著馬進了城門。找驛站拴好馬匹,法生元帶著檀坪在街上東走西走,道路熟悉得很。


    不多時,眼前來到一家客棧,門頭匾上寫著酒仙醉。法生元要了間房,小二看他們穿著破爛,本想嘲諷一番,卻不知那老頭兒從哪裏拿出一片金葉子,扔在了他手裏。小二把衝到嘴邊兒的話兒嚼碎咽了下去,喜笑顏開的把二人帶到了房中,還給準備了一桌酒菜。


    “先休息,夜裏我出去打探,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告示還在,你爹娘可能尚且無恙。”


    “師父,我與你同去。”


    “算了吧臭小子,若真遇到那賊禿二人,我還要分神照顧你,你等我回來便是,以你師父的本事,即便鬥他二人不過,想要脫身卻是簡單至極。”


    檀坪想想,師父說的確有道理,也就不再多講,乖乖聽話在客棧等候便是了。


    二人用罷酒菜,法生元倒頭便睡,檀坪躺下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到夜半三更,法生元起身,檀坪也跟著起身,法生元也知他心裏掛念父母,告訴他安心等待,自己出門向皇宮方向而去。


    檀坪萬分心焦,但也無可奈何,吹熄油燈,靜坐榻上,按照師父傳授的運氣訣,讓真氣行走於體內要穴。哪知心神不寧,忽覺真氣難以控製,在體內毫無規律的亂竄,心下大驚,忙想起身,不料卻真氣岔走肋下,站立不穩,倒在榻上動彈不得。


    檀坪知是自己運功分神,忙收斂心神。怎奈四肢和麵部都已麻木,想動一下也是萬萬不能,隻好躺著繼續運行真氣,讓麻木的四肢和麵部慢慢恢複知覺。


    將然入定,卻忽聽房門輕響,檀坪睜眼看去,隻見門口閃進一個人影,躡手躡腳行至牆角,一點點摸索前行,也許是剛進到屋內,這裏漆黑一片,那人一時還未適應。見他走一步蹲一會,行一步聽一聽,向榻腳走去。


    檀坪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隻能眼看這人摸到了自己的包裹,好在包裹內也隻是些許盤纏和衣物,並無貴重物品,現在也沒其他辦法,被他拿走也便拿走了。


    果然,那人是做些偷竊行當,摸到包袱以後輕輕打開,仔細摸索起來。檀坪眼睜睜看著那人,那人隻道屋內人已熟睡,未曾覺察到檀坪的目光。隻見他把包袱重新係好,背在肩上,看樣子是想把包袱整個帶走。檀坪心裏埋怨,這人連自己的衣物都沒放過,可也無計可施,隻能看著那人背著包袱推開房門,揚長而去。


    一個時辰後,檀坪終於能慢慢起身,身上冷汗淋漓,如果來的是敵人,自己剛才就已然身首異處,當下也不敢再運功,坐在椅子上聽著外麵的動靜。


    不多時,門外人影一閃,法生元推門而入,檀坪趕緊迎了上去。法生元見檀坪神色緊張,滿臉詢問之色,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坐下,說道:


    “莫慌張,我尋遍各處,也沒你爹娘消息,皇宮內也沒有特殊戒備之處,他們一定不在雲都。”


    檀坪鬆了口氣,法生元接著道:


    “不過也不太樂觀,那賊禿和矮子都沒在皇城之內,現在我們也毫無線索,天亮後還是先回蜃龍,你盡快修煉,下次你我再出來打探他們下落,到時候你也好幫一把手。”


    檀坪道:


    “師父,他們說我爹匿藏前朝遺孤,可我爹爹每日在家中勞作,要麽就是進山打獵,哪裏來的前朝遺孤?”


    法生元笑了笑,道:


    “你爹前些年間遠赴西北蜃龍,與我賭鬥,贏了我幾百粒丹藥,你們都不得知曉,他想瞞著你們藏一個孩子,想來也不是很難。”


    檀坪也想不通,幹脆不去想了。突又想起包袱被盜,自嘲的笑了笑。法生元覺得納悶,檀坪便將方才之事講了一遍,反正包袱裏也沒什麽值錢家當,法生元將他訓斥一番,檀坪心知師父也是擔心自己安危,低著頭聽著師父說教,有人關心,心裏也暖洋洋的。


    法生元說了幾句,倒在榻上便睡了,檀坪靜坐直到天明,見師父還在酣睡,便輕聲出門,叫來小二,讓他準備早飯。小二知道二人穿著破爛,但出手卻是闊綽,當下應了,趕緊去準備。不多時,什麽蛋羹小籠,薄餅霜粉,各式小菜主食提來了好幾食盒。


    法生元聞到香味,一躍而起,拿起包子就吃。檀坪也不知道自己師父這麽高深的武者,怎麽吃飯像餓死鬼投胎一樣,他也不好直接問師父,當下來了個默不作聲,也坐在旁邊吃了起來。


    早飯吃罷,師徒二人動身起程。去驛站取了馬,牽馬走到城門口時,看見官兵擒住一人,將那人繩捆索綁,像是要扭送府衙。


    檀坪眼尖,一眼看見官兵手裏提著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包袱,當下明白了,被拿之人便是昨夜偷竊之人。他剛想上前去認領自己的包袱,卻被法生元一把拉住,低聲道:


    “你往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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