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艾過了陰界,拿到了草、蟲、魚、鳥、蛇、獸、陰七顆丹藥,還有七本冊子,但陽界她連一階都過不去,終於失敗了幾次後,她發現自己再也踏不上陽界的衝霄階了。


    她看到她的哥哥踩在淩空虛無之上,就像腳下有石階一樣,但她卻什麽都看不到,看不到石階,看不到光芒,看不到天上新匯聚而成的那輪月亮。


    她就坐在地上等,這麽久都在過界,沒有感覺到饑餓口渴,現在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腹內空空,口幹舌燥。那夔牛似能看懂她的處境一般,圍著艾艾跳了兩圈,然後緩緩跳開,艾艾知它頗具靈性,便跟隨它身後走去。


    沒有多遠,前方過了兩個轉彎,眼前豁然開朗,這裏居然是一片光明,春光燦爛的好景色。滿樹的果實鮮豔飽滿,她卻一種都叫不上名字。旁邊石壁上還有一眼山泉,泉水湧出,在地上一個淺池裏積了滿池的泉水,還有一道小小的虹跨池而過,旁邊有幾個長著蝴蝶般翅膀的小生靈飛來飛去,仔細看去,卻看不清樣子,隻是一團長了翅膀的小小光球,也不怕她,見她來到泉水旁邊,就圍著她飛來飛去,也不躲避。


    艾艾先喝了幾口泉水,她從未喝過這麽甘甜的水,而且絲絲涼意,沁人心脾。她又去摘了個紫顏色的果子,一口下去,口感嫩滑無比,飽滿多汁,吃了一個就已經飽得很徹底了。


    艾艾就這樣在這裏等著旺運,渴了餓了就來摘果子,喝泉水,剩下的時間都是到石碑前打坐修行,她也在逐漸消化她過的這七百界,參悟其中奧秘。那些蝴蝶翅膀的小光球也常常飛過來陪伴,累了還會停在她肩頭或頭上休息,艾艾倒也不覺得無聊。


    旺運在最後一階衝霄階上停了很久。


    他想不通一件事,明明在死界中經曆過的某一世,為何生界中又經曆了一次?而且結局大有不同。


    死界中,他記得清楚,在那一片滿眼都是灰色的世上,他曾是一名書生。書生自幼父母雙亡,同村人也吃不上飯,把他裝在竹籃中,讓他順河漂流,自生自滅。他被下遊一老伯所救時,已奄奄一息,那老伯用野果熬水喂養他,才救回他一命。


    他在貧苦的環境中成長,老伯帶著他在荒野山郊的一間茅草房中居住,年歲大了也隻能挖一些野菜維生。到他五歲時,收養他的老伯撒手人寰,他又成了孤苦伶仃一人獨自生活。一個五歲的孩子,就要學會如何自己照顧自己,日子苦不堪言。


    偶然的一次機會,他家裏來了一個讀書人,是投親時走錯了道路才來到這間草屋。見他一個孩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異常可憐,給他銀錢他都不知那是何物,當下起了惻隱之心,在這茅草屋內住了一段時間。而正是這段時間裏,那人教會了他讀書認字,還給他講了不少人情理法,臨走時給他留下了幾本書,讓他用心研讀,日後也好去大考博個功名,不再這樣貧困度日。


    那讀書人走後,他開始認真讀書,用樹枝在地上練字,那幾本書他當成寶貝一般的守著,生怕被水泡了,被蟲咬了。一轉眼,他十五歲了。


    他第一次走出大山,第一次看到外麵的世界,多虧了他讀過的書,多虧了那人教過他一些禮數,他一路雖戰戰兢兢,但總算沒有出什麽大的意外。


    曆盡千辛萬苦,他走到了京城,在那裏邊給酒樓幫工,邊繼續讀書寫文,不敢用店家的燈油,他就在月光下讀書,住得也極其簡陋,他都不在乎,隻是靜心等著大考之年來臨。


    轉年,他去考場應試,一舉中第,考得甲榜首位,得中狀元。


    當朝天子詔見,封他文宗殿任職,他從侍郎一步步做到文宗學士,又在年近花甲之時,作為托孤老臣,被繼位的小皇帝封為宰相,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皇帝年幼,邊關有敵不斷侵犯,內有佞臣惑亂朝綱。他日理萬機,修書至邊關,給邊防將軍出謀劃策,又正朝綱,殺奸佞,平定內憂。他屢次三番被人刺殺,最險一次利刃隻差一點就刺穿他的心髒,可他還是活了下來,一個文臣,弄了個滿身傷痕。


    終於,在國泰民安之際,他告老還鄉。他一生未娶,無有子嗣,把自己多年積攢的俸祿全部拿出,用於救濟各地遭受天災的百姓。他身邊隻留一名書童,回到了那個茅草屋,那草屋早已成了一堆爛草,他命書童搭起帳篷,就在那裏坐了三天三夜。最後他說累了,在一木牌上寫了“生來己知,死無知己。”,告訴書童,在他死後,將他埋於此處,不必立碑,無需祭奠,隻要把這個牌子插在墳前即可,然後就去睡了。


    第二日清晨,書童叫他起床用飯,發現他含笑死在了夢中。


    他死後,國土之內連下了一月的雨,百姓都說天也在哭這世間少了一位忠心耿耿的治國老臣。


    這死界中的一界就完結了。


    雖說旺運就是在那貧苦書生的視角度過了這一世,但任何事他都無法做主,不像鳥獸界時,他能按照自己的意願去過活。


    在他經曆的生界中,他又成了這名書生,他童年受苦,苦讀詩書,進京赴考,金榜題名……這些經曆又重新來了一遍,當時旺運還納悶,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走對了衝霄階。


    可自那以後,事情就有了變化,他開始收受賄賂,身處高位卻貪得無厭,暴斂不義之財,給皇帝選妃,以賑災之名壓榨百姓,獻上的都是誤國之策。後有裏通外國,使得最後皇帝竟要拱手部分江山,才能平息戰亂。


    他卻逍遙一生,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生活淫亂奢華到連皇帝也無法企及,一直活了近百歲,才壽終正寢。


    王朝為他進行了國葬,他死後,也是連雨一個月,百姓們卻說,這是上天都喜極而泣,這麽一個大奸佞終於再也不能為禍人間了。


    這是生界,這一界和死界中的那一界,明明就是同一人。


    旺運出界之後,站在那衝霄階上,想了三天。


    最後,一步踏進了最後的月亮之內。


    一桌,一丹,一冊。


    他拿起兩樣東西,推開門,來到了石碑旁。


    艾艾終於等到旺運出現,此時又是兩年半過去,旺運已然十六歲,艾艾十三歲。


    “哥,你把所有界都過了?”


    旺運點點頭,從懷裏把所有的十顆丹藥和十本冊子都放在了地上。


    艾艾讚歎不已,剛想說話,卻聽半空中有一聲音傳來:


    “你已度過千界,曆經九轉,可有所悟?”


    艾艾嚇了一跳,忙站到哥哥身邊。旺運卻是不慌不忙,好似已經料到會有一些事要發生似的。


    “從草木,到蟲獸,從陰,到陽,由死,至生,無非是歲月流轉,萬道輪回。草木為蟲所食,魚兒食蟲而生,鳥兒捕魚填肚,蛇蟲捉鳥為餐,猛獸殺蛇裹腹,死後化身土壤又供草木生長,此乃輪回之所在。”


    四下無聲,旺運接著說道:


    “陰陽至極則衰,物極必反,隻有陰陽調和方可達成渾然一體,這又是平衡之所在。”


    “那生與死呢?”那聲音問道。


    “生死本無差別,又大有差別。有些生,已然死了。而有些死,卻是永生。此乃平衡與輪回的融合,我覺得應該是自然之所在。”


    旺運又想到了書生,一世生不如死,一世死亦同生。那木牌上寫的墓誌銘,生來己知,死無知己,看來是在自嘲,而反讀卻是,己知無死,知己來生,輪回有來世,己知死即生,那書生已然悟透,才含笑而終。


    空中那聲音大笑道:


    “哈哈哈,有趣有趣,沒想到我這裏還真讓一個如此有趣的小子找到了。罷罷罷,這場機緣賜予你,我知你身上還有大秘密,也不用多說,如何行腳下路,你自己好好走便也是了!”


    話音方落,地上十顆丹藥與十本冊子又是一陣光芒大放,光芒褪去,隻見地上隻留了一枚七色丹藥,還有一本冊子。


    旺運拿起冊子,見封麵隻有一個大大的“馭”字,翻開一頁,裏麵並不再是千界的記錄,而是寫著:


    “吾名馭聖,吾道馭術,可馭天,可馭地。七色丹藥服下,書中有馭術口訣,可馭風水冰火雷。此處千界九轉已破,留之無用。對空九叩九拜,夔牛贈爾做伴,駕牛離去,緣盡於此,他世有緣再相見。”


    再往後都是口訣,如何馭風馭雷,旺運直呼神奇,居然有此等修習之法,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艾艾見他得了這書冊和丹藥,也是開心無比,她帶著旺運去到前麵水潭處,旺運眼前一亮,在這沒想到居然看到如此景色,剛才還不覺什麽,一見到這滿樹果實和那清亮泉水,也覺得腹內空空如也,趕緊跑過去喝了幾大口水,然後又摘下果實吃了下去。隻覺得這果子不但口感極佳,還能讓體內真氣運轉更為流暢,當下就摘了好大一堆果子,連同裝了幾十個蛇皮水囊的泉水,然後都收到了空間戒內。


    那些帶翅膀的光芒卻是不與旺運親近,隻是繞著艾艾飛來飛去,旺運看得也是十分有趣。


    那夔牛又帶著他們在果林中尋得一木箱,裏麵有兩套衣物,入手輕軟絲滑,也不知什麽材料製成,示意二人換上。二人不換,夔牛就在原地不斷跳躍踏地,兄妹倆拗不過它,隻好穿上,隨後夔牛就跟著他們,不吵不鬧,顯得溫順至極。旺運見此地也再無留戀之處,就拉著妹妹跪在地上,對虛空由衷的行了九叩九拜大禮,以示對馭聖授道的尊敬,然後一躍跳上夔牛那寬大的後背。


    叩拜過後,虛空中出現一漩渦狀通道,那夔牛仰天吼了聲,帶著二人,一步踏空而行,向漩渦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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