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常家密宅處,用暗語喚來常安逸打開入口,一路小心翼翼今日總算歸來。文溪畔將上官鬆柏介紹與自己家人,柳嵐飄然下拜見禮,兩個孩子更是納頭便拜,把上官鬆柏弄得手忙腳亂,趕緊一一扶起。


    路上他已知文溪畔想讓他給家人易容,從此地離開去往幽渭,也好避開朝廷追捕,不用再過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兩個孩子口尊上官伯父,叩拜於自己,上官鬆柏當下便做了決定,要將一身本領授於兩個孩子,讓他們既多了保命技,對於文溪畔的救命之恩,他自己也能略感心安。


    他把想法說出,文溪畔連忙擺手,他知這是上官鬆柏為還自己人情。易容絕技連上官家後人都未曾習得,自家兩個娃娃又何德何能敢受此大禮?


    可上官鬆柏心意已決,兩人說到最後,上官竟說出“不讓孩子學藝,那鬆柏這條命,文兄還是拿去吧!”文溪畔頓時啞然。


    柳嵐在旁道:


    “溪畔,鬆柏兄長誠心實意,你就應了吧,隻是要督促檀坪和艾艾,定要認真學藝,將來也不可用之為惡,決不能辱沒上官家名聲。待日後若有天縱之才,把這神技傳與他人,也好使之得以傳承。”


    上官鬆柏連連點頭,直呼弟妹所言極是。文溪畔見事已至此,也無法再三推托,當即讓兒女把上官鬆柏扶到主位坐定,兩個孩子大行拜師之禮,恭敬無比。


    上官鬆柏喜笑顏開,這樣一來倒是了卻了自己一樁大心事,自家女兒溫潤如玉,文雅端秀,絕不是能闖蕩江湖之人。前幾日他中毒險些喪命,昏迷之前還想著自己絕學眼見要失傳,今日卻一下得了兩名聰慧弟子,他怎能不開心?


    當晚常安逸安排下豐盛酒宴,一是給二位接風,二是恭祝上官鬆柏喜收愛徒,在這密宅中,也是歡聲不斷,文溪畔與上官鬆柏更是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日天明,文溪畔夫婦,上官鬆柏,三位師傅開始教授兩名徒弟。文溪畔教兒女修習虎燕訣,加上一些武學基礎招式;柳嵐卻是分開傳授,教檀坪劍術,教艾艾陣法;上官鬆柏自然是傳予易容整形之術。


    三人教得賣力,兩個孩子學得認真,日子竟不知不覺過去半年有餘。期間文溪畔擔心旺運安危,幾次想回三眼溝看看,皆因路途遙遠,現在他又已經暴露身份遭到通緝,即便是易容能躲過官兵搜捕,也難躲鳥獸眼線,隻好把回三眼溝的事往後延期。他心裏對旺運還是比較放心,隻因旺運這兩年已將武學與意誌都錘煉得相當出色,自己出去補充些清水物資,想必定然不在話下。


    常天蕩這邊暫且安然無恙,雖說文溪畔露出行蹤,但蟻巢探子回報在山中一場大戰,常天蕩毫不猶豫的炸毀了山洞,將文溪畔一家四口全部困於洞內,現在文溪畔又未被緝拿歸案,到底是不是朝廷要拿的欽犯,對他們一家的下落,一切還都隻是猜測,並不能坐實,因此常家在雲都新安置的住所倒也住得安穩。


    常天蕩與文溪畔之間的傳書,也不敢再用銀尾鴞,都是由常安逸奔波兩地,互傳口信。文溪畔讓常天蕩籌備全家遷往幽渭,因為一旦某天文溪畔行蹤敗露,常天蕩必受連累。這不是一次小舉動,常天蕩暗地裏變賣物產,將家產大部分都化做金銀珠寶,表麵上生活如常,實際上已經陸續的遷走了許多人,這些人先到幽渭落腳,剩下武學境界較好的一些等待時機。


    幽渭不比京陽,地處北域,寒冷異常,但朝廷如此逼迫,常天蕩為了文溪畔也是毅然決然選擇投奔他國,什麽罪不罪,惡不惡,在他看來,京陽帝連文溪畔這般俠肝義膽之士都要鏟除,這京陽便沒什麽可留戀之處。


    轉眼又四個月過去,文檀坪和文艾艾在三位名師指導之下,武學境界也是突飛猛進,柳嵐更是拿出家底,把斷水劍訣和乾坤九陣分別傳授給了兩個孩子。上官鬆柏在一個月前回了蟒山,走之前把畢生心血變天譜留給了兩個孩子,高深奧妙的易容之術盡在其中。


    文溪畔見時機已然成熟,便先由文艾艾將幾人易容一番,隨後看上去毫無破綻,這才帶著妻小與常安逸告別,離開長梅,乘船離去。


    文溪畔卻是不知,他扔的那一包衣物,早被蟻巢眼線帶著的暹靈獸記住了味道。這暹靈獸天生目盲,但耳鼻之靈敏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蟻巢中異士又能與之溝通,因此各處早已設立關卡,每個關卡處皆有暹靈獸跟隨,一切都是為了捉拿文溪畔。


    從長梅乘船西去,也並未有甚不妥,下船後輾轉來到花渡城,四人裝扮都是普通農戶打扮,易容後麵容也已徹底改變,但他們哪知會有異人能馭如此神奇之獸,剛到城門,那暹靈獸便狂吼不止,官兵一下就將四人團團圍住!


    文溪畔故作驚訝之態,顫聲道:


    “各位軍爺,這是為何啊?”


    一官兵眼露凶光,惡狠狠地道:


    “文大俠,戲就不要往下演了吧,哥幾個為了等你,多少個日夜吃不好睡不好,今日你送上門來,還打算蒙混過關嗎?”


    文溪畔大驚,確實不知到底是在哪裏露出了破綻,見那官兵說完也不等文溪畔答話,舉刀就砍!四下裏官兵也是一哄而上,各種武器向文溪畔一家四口身上無情的招呼過來!


    文溪畔不愧是武極榜排名第五的人物(神秘人奪得榜首之後,文溪畔排至第六名。),隻見他臨危不亂,身形一正,哪還有半分農戶模樣?大袖一卷,頓時狂風驟起,官兵眼難視物,口難呼吸,突覺脈門一麻,武器紛紛脫手墜地。


    文溪畔低聲道:


    “快走!”


    柳嵐心領神會,兩手抓起兩個孩子手腕,向後飛奔。柳嵐也是高手中的翹楚人物,她的輕身功夫似微風拂柳般輕盈,未見她腳下有何動作,轉瞬間就已退出十餘丈遠。


    文溪畔一招退敵後,也隨柳嵐身後而去,轉眼間幾人便消失在了眾官兵的視線之中。


    那些官兵也不追趕,撿起武器又在城口站定,隻有一個黑衣人摸了摸暹靈獸的頭,緊接著口中一聲尖銳的口哨吹響,久久回蕩。


    自那以後,文家四口再也沒得過安寧,隻能找郊外露宿,連店都不敢去尋一個,即便這樣,還會經常在夜深時被官兵趕到進行圍堵。他們且戰且行,被騷擾得無法歇息,文溪畔夫婦還能對付,抽一點點時間運一遍虎燕訣即可,但兩個孩子虎燕訣功力不夠,每日被騷擾得精神萎靡,日益消瘦,無精打采。


    文溪畔夫婦看在眼裏急在心頭,但這官兵就像潮水一般,一批退去,下一批很快又湧上來,怎麽也甩脫不掉,就算是一頭洪荒巨獸,不眠不休的被螞蟻騷擾,也定然會心煩意亂。


    這天,已是來到九華地界,風雪不止。再往北去便是瓦岩關口,那裏兵士更多,文溪畔擔心檀坪與艾艾,隻得鑽入林中,翻山而行。


    翻過山來,走到山下,滿眼盡是被皚皚白雪蓋住頂的大樹,越走地勢越是平坦,其實已經是繞過了瓦岩關。


    就在眼看要從林中穿過走上大路之時,忽聽一句佛號傳來,聲音竟如隆隆戰鼓般連綿不絕,震耳欲聾,文溪畔柳嵐皆大驚,能發出這一聲佛號之人,普天之下除了三知大師還有誰人?


    阿彌陀佛念罷,前方大樹之後轉出一人,身高兩丈有餘,光頭白須,身著粗布僧衣,踩一雙草鞋,單手豎立胸前,脖頸上掛一串烏黑發亮的碩大佛珠。


    正是武極榜榜眼之一,京陽王朝國師,三知大師。


    不為他國師身份,隻為此人乃京陽武學泰鬥,前輩高人,文溪畔抱拳行禮,口中尊道:


    “後輩學生文溪畔,拙荊柳嵐,攜犬子文檀坪,小女文艾艾,見過三知大師!”


    和尚雙手合十,還了一禮,身形龐大,語氣卻緩慢溫和,說道:


    “文檀越,柳嵐女施主,老衲有禮了。”


    “敢問三知大師,因何阻住我等去路?”


    “朝廷已將你夫婦點為欽犯,想必文檀越早已知曉,老衲身在佛門,卻因塵緣難斷,又受了這國師之位,受命於雲帝,隻能出手相阻,望文檀越見諒則個。”


    “大師法號三知,知天,知地,知運數,可知我夫妻二人因何被京陽朝通緝?無緣無由,這豈不是以帝王之勢強壓百姓麽?”


    三知大師微微一笑,道:


    “文檀越,換朝如換天,天已易主,可文檀越還護著前朝王室遺孤,我想這理由已經足夠京陽朝舉國震驚了吧?”


    文溪畔當下就知事情已然徹底敗露,再如何隱藏也無濟於事了。


    “大師是如何得知?”


    “天知,我知,地知,我知,人知,我知。”


    “看來大師應改法號六知才是。”


    “阿彌陀佛,文檀越說笑了。我勸文檀越交出所護之人,以閣下不凡身手,報效朝廷,將功折罪,日後定得善終。”


    “我若是難以從命,又當如何?”


    “文檀越,你我皆為武道中人,你也知我身處要位,不得不恪盡職守,若文檀越一意孤行,那今日老衲或是要強留眼前諸位了。”


    語氣雖不溫不火,卻是由不得人反駁,說得直白些,就是“你若抵抗,我便把你們盡數拿下。”


    文溪畔聽罷仰天長笑,說道:


    “文某半生曆經生死劫數不勝數,從未臨陣畏敵,今日我必帶家小繼續前行,若大師定要阻攔,那便出手相留吧!”


    三知大師不再言語,也未退讓,隻是立於原地,就像擋在文溪畔一家麵前的一堵石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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