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運對銀錢並無太多概念,自己家境一般,平時除去娘給兄妹三人買些吃穿用度,自己也沒什麽用錢的所在,鄉下孩子也沒有什麽零用錢,即便有幾個銅板,村裏都沒地方能用得出去,這沉甸甸的十兩銀子是旺運從沒見過的財富。收好銀子,旺運一路閑逛一路張望,這鎮子前些年和娘來過幾次,修煉這幾年裏不要說集市了,在山洞獨居,除了爹爹就連其他人的影子都沒見過一個,一時間這熱鬧的小鎮讓旺運覺得特別不真實。


    路過一間酒樓,旺運想了想便邁步上了台階走了進去,什麽鹿肉蛇肉他已經吃得直反胃了,生吞蛇膽更是從口到心一苦到底,就算當真是美味,連吃數月也要吃得吐了。


    正值當午,小鎮上的酒家也談不上什麽生意興隆,樓上樓下有個三桌五桌的客人,店家眼見一個孩子走了進來,看了看身後也沒個大人跟隨,覺得納悶,張口問道:


    “那孩子,你家大人呢?”


    旺運見人詢問,雖從未撒過謊,但三眼溝修煉茲事體大,不可輕易透露他人得知,隻好答道:


    “店家,今天我自己來的,家裏的水井幹了,需要打些清水,另外正當飯口,我也得吃點東西,不然沒力氣背水。”


    店家見這孩子雖不大,談吐倒也大方,說道:


    “水嘛隨你去打就是了,後院有井,背得動你盡管裝好背走。那需要吃點什麽呢?”


    旺運道:


    “不要蛇肉鹿肉,其他的葷素搭配做個四五樣拿手菜,再給我上一壺酒。”


    店家一愣,心想這孩子別是個吃白食的吧?店小可禁不起這樣的人折騰,當下說道:


    “拿手菜肯定是有啊,隻是這幾道好菜一壺酒也得五六貫啊,你這孩子有銀錢結酒飯賬嗎?”


    語氣中充滿了懷疑。旺運知道店家是什麽意思,也理解他的擔心,看到自己這樣一個孩子要一桌子菜,誰都會有疑慮。當下也不多言,從懷中拿出那錠十兩的銀子,放在櫃台上,說道:


    “店家安心,銀子不會少了你的,告訴廚師傅用心燒菜便是。”


    店家看見旺運掏出整整十兩銀子,也嚇了一跳,這哪裏是吃白食的?這明明是個善財童子啊!趕緊把銀子給小旺運遞了過去,笑臉相迎,說道:


    “小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您這不是誤會了嘛!來來來,趕緊樓上請,小店這二樓靠窗位置好得很,整條街可一覽無餘,飲酒吹風看著窗外街上景色,也是舒服得很啊!小二,帶小少爺上樓!”


    旺運把蛇皮袋交給掌櫃,由小二帶路上樓,見樓上也算幹淨清爽,已有兩桌食客正在飲酒聊天,他在窗邊坐定,微風徐徐,空氣中再也沒有那三眼溝中潮濕腥臭的味道,看著坊市街中人來人往,心中也是感慨萬千,本是年少無憂的年紀,卻和親人好友分別,自己孤獨的修煉,每天見的都是花花綠綠的毒蛇,卻不知何時才能見到親人,出去闖闖這江湖。


    小二把酒菜陸續端上,醬燜牛肉,清蒸黃魚,涼拌紅絲,醋溜肚片,一壺入口辛辣卻回甘無比的清風釀,旺運食欲大開,細細品嚐。


    正吃著,隻聽鄰桌三人在聊今年武極風雲會的事,不由得留心聽他們說些什麽。其中一人說道:


    “八月的風雲會早就放出消息,說今年武練台會修繕加固,請了道宗術士結了防禦陣,而且還擴建了觀武場,都是因為今年三君會相互出手比試,幾年了這武道中也沒見過如此盛況,到時必定人山人海,我家堂弟早早去了雲都,說要占個位置,賣貨幾日也能頂了兩年的開銷了。”


    另一人接道:


    “是啊,三君穩居武極榜首位,這三知大師雖身在佛門,但卻也被朝廷奉為國師,七指劍仙據說禦劍之術已出神入化,那殺神穀主滿川更是睥睨天下的豪橫之人,這三人同為武道龍首,嘴上不說,但心裏應是早有爭鬥之心,今年的雲都一定熱鬧非凡。”


    第三人說道:


    “王兄,牛兄,不然你我兄弟三人準備準備,也同去看看這風雲會,見識見識,與王兄的堂弟一起做些販賣經營,又看了熱鬧又能進賬一筆銀錢,如此可好?”


    兩人齊齊點頭說正該如此。


    旺運轉身插言道:


    “三位大叔,小子有禮了,我想請問一下,這武極百人榜中可有一個叫劉武的?”


    三人均答未曾聽說過,不過告訴旺運,想知道武極榜排名的話,去鎮東武道閣就可知曉。


    現在整個京陽王朝武道盛行,武道閣乃是朝廷在各地修建的類似武道行館的機構,可以提供必要的江湖門派信息,發生的大事,也可以供武者相互交流和休息之所在。


    旺運見三人也不是武道中人打扮,自己想要具體打聽打聽爹的下落,估計他們也是難以知曉,於是告了個謝,下樓結好賬,小二早已把水袋裝滿清水搬到門前,二十餘袋清水的重量對現在的旺運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在店家和其他食客驚詫的目光下,扛著二十餘隻水袋大步走了出去。


    一路沿街走到鎮東,見左前方一座三層閣樓肅然而立,黑漆門柱走金邊瓦簷線,門口兩邊一對崗岩石雕獅子威猛十分,正中間掛一牌匾,紅底金字,龍飛鳳舞寫著武道閣三個大字,右下角小字書馬王鎮分閣。兩扇木門大開,也無人看守,在這武道交流之地百無禁忌,但若是無故尋釁滋事,傷人害命,引得那守閣人出手,那就麻煩大了,即便僥幸逃生,那在京陽國武道界也會遭到通緝,再也混不下去了。


    旺運邁步往裏走,進大門至前廳,見院落左邊立著假山石,造了飛瀑流水之景,右邊有一懸榜牌,武極榜從一到百,都用紅木小牌雕刻,正麵是名字,背麵是境界及簡介,一一對應掛在相應的名次處。旺運從頭看到尾,仔細看了兩遍,也沒找到爹爹劉武的名字,心裏納悶,難道說以為爹爹的身手還排不進武極榜前百名?


    正納悶間,忽聽身後腳步聲音輕響,緊接著一中年人行近,看旺運小小年紀背著二十餘隻蛇皮大水囊,也是很驚訝的上下打量了旺運一番,抱拳拱手道:


    “好大的力道!我乃是武道閣此地守閣人,姓範名鍾文,敢問小兄弟是有何事麽?”


    旺運學著對方一拱手,稍微躬身道:


    “晚輩小子旺運,給您請安,我是來此看武極榜上有沒有一個相識之人,找了兩遍沒看到想找的名字,許是他並未上榜吧。”


    範鍾文見旺運舉止恭敬,言語有禮,不由得多了幾分好感,說道:


    “原來如此,這百人榜嘛我每天看,上麵的人基本都記下了,不然你說說要尋的是何人,何處人氏,拿手武學,也許我會有印象。”


    旺運道:


    “姓劉名武,家住赤弓嶺下李村,三十未半年紀,清瘦挺拔,善狩獵。前輩可有印象?”


    範鍾文想了想,搖了搖頭,道:


    “這名字肯定不在百人榜上,至於是否善狩獵,這武極榜上是不會寫的,簡介裏也隻是寫一些與個人武學相關的東西。”


    旺運暗自歎了口氣,爹爹不在榜上,隱隱覺得有些失望,但是爹爹身上的能耐如果進不了武極榜,那這榜上百人的功夫自己真的想象不到能達到何種程度了。


    範鍾文見旺運麵露失落之色,趕緊出言勸慰一番,說什麽也許是蟻巢未把名姓對應準確,這武極榜總在變化,也許就有疏忽搞錯的時候,一邊勸慰一邊把旺運讓到了屋內,倒了杯茶給他,讓他稍事休息。旺運也沒什麽心思喝茶,匆匆飲了一杯,坐著和範鍾文打聽了一些雲都武極風雲會的事,便起身拱手告辭向外走去。


    屋內有三個人目光狠戾,看麵相就不是善良之輩,從旺運進到屋內就一直在偷偷盯著他打量,看他出門,三人互相使了個眼色,跟著旺運也走了出去。


    旺運心事重重,想著爹爹這麽久杳無音信,想著娘親和大牛妮子到底身在何處,想著為何爹爹如此身手卻未曾在武極榜上出現,想著現在自己的修煉程度夠不夠資格去那雲都見識見識風雲大會…不知不覺走到了鎮口,抬頭看天色也已不早,便一路出了馬王鎮,也不趕什麽時間,慢慢走回去,也能多呼吸幾口外麵的空氣。


    出鎮向三眼溝方向走去,越走越偏僻,天色也是越來越暗,忽聽背後細微腳步聲響,明顯是幾人疾步而來,旺運停步轉頭看去,隻見三人,全都生得虎頭豹眼,濃眉闊口,眉頭緊鎖,目中凶光畢露,短衣襟,粗布腰帶,牢紮綁腿,兩人腰中挎刀,一人腰中別劍,向旺運這裏疾奔,一人還粗聲喊道:


    “那娃娃,站住腳步,爺爺有話問你!”


    旺運哪來的什麽江湖閱曆,隻是不知這三人素未相識,口中自稱爺爺,叫住自己到底所為何事。站在原地等那三人行近,說道:


    “三位是李村的大輩分嗎?我沒見過,敢問是李老耕爺爺的同輩嗎?”


    三人都一愣,隨後狂笑起來,佩劍那大漢笑得蹲在地上,跟另外兩人說道:


    “還他娘的遇到個憨憨,笑得老子腸子疼。”


    旺運也不知這自稱爺爺的幾人笑些什麽,從他出生到現在,所見之人都是淳樸善良之人,哪裏見過這等滿嘴髒話的無良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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