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桐看向那男子,見他年約三十來歲,腰佩長劍,高冠博帶,整個人倒是器宇軒昂,隻是眉宇間卻充滿不忿,好似獵食的猛虎一般,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擇人而噬。


    不過她雖是初次在邯鄲城登台,但是類似的事情她也處理過不少。於是嫣然一笑道:“風雲閣一向言論自由,先生盡可暢所欲言!”


    說罷,她便緩緩後退,將主台讓了出來。


    那男子聞言,一把推開想要拉住他的同伴,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高台。


    對著四周拱了拱手道:“我乃楚人屈商,今日要論的就是祭祀滅國論。”


    他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雖然眾人私下議論不斷,但是在此大庭廣眾之下辯論,卻讓人驚訝不已。


    畢竟自墨家式微後,天鬼之論已經漸漸消失。鬼怪之說隻在坊間流傳,讀書人一向遵循“子不語怪力亂神”之語。


    再則他直接提出滅國,在趙國剛剛經曆邯鄲之戰,僥幸存活下來之際,對這個話題十分敏感,要是今天圓不回去,恐怕不一定能出得了邯鄲城。


    百裏雲聽到屈商的話,心中倒是一喜,不管勝敗如何,都將是一團渾水,於他們百利而無一害。同時也想著是不是到時渾水摸魚,讓場麵更加熱鬧一些。


    “諸位,眾所周知,我楚國向來崇尚巫術,而且每年都會舉行大型的祭祀活動。這次的祭祀雖然是景家主持,但是規章,儀程與以往並無區別,不過卻不知為何和祭煉亡魂聯係上。難道我楚國往年也在其他地方收集亡魂不成?”


    “再則所謂提供亡魂者,楚國助其稱王,有些人更是將此與趙國聯係上,這更是無稽之談。楚國地處東南,與趙國隔著韓、魏兩國,如何助其稱王,是發兵呢,還是遣使?”


    “若是發兵,我楚國不可能越國而戰,若是遣使能成,那我楚國為何又要如此麻煩,難道不能直接取而代之!......”


    屈商似乎心中怒氣很重,越說越激動,最後言語讓不少人直皺眉頭,不過他卻毫無覺得,依然滔滔不絕地講著。


    百裏雲看著屈商,心想這莫不是上天派來的救兵,把他很多想說,又不方便說的話,都給說出來。


    特別是說景家主持,百裏雲原本還有些擔心,現在由他親口說出,景家想要撇開關係也不可能。


    “你不要高興的太早,這屈商或許是一個石子,隻是用來探路,我剛才似乎在雅間看到春申君門客的身影。”


    南宮瑕看到百裏雲麵有喜色,又利用心有靈犀的方式提醒他道。


    百裏雲聽了南宮瑕的話,點了點頭道:“很有這個可能,他們這隻是在試探趙國的態度。不過這兩日信陵君和平原君那邊可有什麽異常?畢竟他們也是邯鄲城中的風雲人物,矛頭應該也會指向他們。”


    “沒有,不過平原君身為趙相,又是趙孝成王的叔父輩,一般人並不敢對他不敬。信陵君府邸倒是進進出出不少人,但是我們邯鄲城中人手不足,並沒有打探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南宮瑕聽到百裏雲的話想了想,又緩緩地回答道。


    “至於儒家書院圍困百裏家一事,也經儒家書院證實,並非為景家所為。而這三個消息幾乎同時出來,我看定是有人蓄意在後謀劃,以達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屈商這邊才結束自己的述說,立刻就有人提問道:“若果然如公子所說,是有人蓄意謀劃,那這人圖的又是什麽呢?”


    屈商明顯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便朗聲答道:“具體圖謀什麽屈某並不知情,但是我想最後定然是要破壞我們的合縱大計。”


    百裏雲見他將禍水東引,顯然是想將矛盾轉移到秦國去。


    “屈公子這話,我嬴某有些聽不懂,什麽叫破壞合縱大計?我秦國可不屑於做這種事情!”


    屈商的話音才落,一個身材高大,身穿盔甲的人站了起來。


    “秦國不屑於做此等事,那長平之戰離間......”


    “屈商,就事論事!”


    屈商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見一個年約六十,白須垂胸的老者厲聲喝道。


    那屈商聽到老者的喝聲,立刻閉上了嘴,臉漲得通紅。


    百裏雲心中暗叫可惜,他知道屈商是要說秦國離間趙孝成王,讓趙括替代廉頗,從而導致了邯鄲之敗的事。


    要知道這事關趙王顏麵,同時也是趙國的體麵。要是讓屈商將話說完,勢必同時得罪趙、秦兩國。


    就算趙國不願意與楚國翻臉,那多少也是要為難他們一二,畢竟誰能忍受外人當麵指責君王的錯誤!


    同時百裏雲也基本確認,這屈商就是一顆探路的石子。


    “看來各國都不是那樣的簡單,特別是秦國才與趙國休戰不久,竟然也有人過來,顯然對此事甚為關注。”


    百裏雲想著,又看向那個身穿盔甲的人。


    對方似乎十分敏感,瞬間就朝百裏雲看了過來。


    此刻收回目光顯然已經不可能,於是百裏雲裝作好奇的樣子看看對方,一會便也就轉看他人。


    那人見他隻是個少年,打量一會也就收回目光,然後又將目光投向那老者身上。


    “如若果然如屈公子所言,楚國一直都有祭祀活動,是否也一直都在收集亡魂呢?畢竟我們都知道,自周王東遷,年年征伐,以楚國之強,搜集些亡魂也不是什麽難事。”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驚,都朝說話之人望去。


    隻見一個年約二十,一身華服、鷹眼猴腮的青年男子,一臉傲氣地看著屈商。


    “此人是平原君的孫子趙剛,看他今天這形勢,應該是有意為之,應該是想撇清平原君與楚國的關係!”


    南宮瑕看到那男子後,又輕聲對百裏雲道。


    百裏雲聞言點了點頭道:“此舉確實可以撇清關係,而且讓孫子出麵,隻能算年輕人之間的意氣之爭,也不影響大局,倒也算是一個好的方式。”


    他說罷又看向屈商,想看他會如何作答,看看雙方是否有暗中協商。


    屈商聽到趙剛的話,立刻怒氣衝天,大聲嗬斥道:“一派胡言,楚國自立國開始,就崇尚祭祀,這是我楚人的傳統,何來如此胡言!”


    “胡言不胡言也不是你說是就是,所謂空穴不來風,既然有人這樣說,你們最好做一番解釋。而且本公子聽聞楚國景家一直以祭祀神術聞名,這次又主導祭祀,也不怪別人有此聯想!”


    趙剛似乎被屈商激怒,也立刻毫不留情地反駁他。


    “若楚國真要收集亡魂,景家又怎會以此術聞名,難道是怕此事不被人知,要昭告天下嗎?”


    屈商也毫不示弱地反擊道。


    “虛虛實實,這種事情誰又有能說得清!若楚國要清白,最好還是拿些證據出來!”


    “那你又能拿出什麽證據,證明楚國有做此事,還不是捕風捉影,以訛傳訛!”


    ......


    原本的辯論,一下子變成兩人的口角之爭,讓一些人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百裏雲見兩人似乎並無聯係後,又將目光投向勸阻屈商的老者。發現他雙目微閉,似乎對目前的情景一點都不在意。


    “兩位公子,恕我冒昧打斷!”


    李欣桐又走上前來,委婉地道,“兩位的辯論都十分精彩,不知道是否可以給在座的人一個機會呢!”


    屈商聞言,也知道自己剛才表現有些過激,便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而另外一邊的趙剛因沒有了對手,便也緩緩地坐下,不過依然怒視屈商。


    “你怎麽看這事?”


    南宮瑕又突然開口問道。


    “恐怕平原君與楚國有所約定,不然雙方不會放任他們如此。”


    百裏雲看著趙剛身後的一個老者,回答道,“你看屈商那邊有人坐鎮,而趙剛一方也有一個老者,到目前為止尚未有表態。不過我看他有意無意的,都會看向那老者,想來應該也是有所安排!”


    南宮瑕其實也看到了趙剛身邊的老者,不過她對這人並不熟悉,所以也沒有多提。


    此刻見百裏雲提起,也點了點頭道:“說起來你們百裏家,在趙國的勢力實在太弱,居然連平原君這樣重要人物身邊都沒有暗樁。雖然這兩天我已經努力安排,不過時間太短,效果還是不明顯。看來接下來我們要更加小心才行。”


    兩人正在暗暗交流,又聽到台上的李欣桐道:“不知還有那位賢達願意上台論辯?”


    這時剛才身穿盔甲的人站了起來道:“我嬴餘是個粗人,倒是有一個題目,不知道可不可以提出來?”


    李欣桐聞言微微一笑道:“風雲閣一向自由,並沒有要求提出辯題之人一定要自己作答,將軍但言無妨!”


    嬴餘聞言,行了一個軍禮道:“我的題目就是秦國伐魏利弊論!”


    眾人一聽,好嘛,又是這兩天的熱議話題,看來又有熱鬧可看。


    李欣桐笑道:“又是一個熱議之題,不知哪位願意做著辯主呢?”


    說著環視四周,發現竟無一人願意登台。


    其實想想也明白,這樣燙手的山芋沒有人願意去接。


    剛才屈商與趙剛已經吵的麵紅耳赤,這個問題看似平常,但是有心人都知道,此事並不簡單。


    為什麽這個時候會出現秦國討伐魏國的消息,關鍵人物還是信陵君與平原君,一個不好又會回到原來的話題。


    要知這幾個人都是權傾朝野的人物,一個不小心可能最後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又有誰願意在這個時候出頭呢?


    “小女子見稷下學宮的趙公子也在,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聽聽公子的高論呢?”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二樓雅間傳來出來。


    百裏雲聞言一驚,心中暗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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