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奈嘉寶進入熟睡狀態, 何雲炙悄悄起身, 燃一盞油燈,微弱昏暗的光線映在他完美的輪廓上,他黝黑的眸凝滯在四張白紙上, 手中毛筆墨跡已被微風吹幹,但依舊久久無法下筆, 他合起雙眸深深吸氣,重重吐出一口, 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心亂如麻的滿篇字跡。


    他放下毛筆, 將四封信一封一封小心翼翼的折起,又一份一份的裝入信封中,每納入一封信他的心便扯痛一下, 他不由注視床榻上的奈嘉寶, 此刻,她睡得如此香甜安逸, 何雲炙唇邊掛上一絲笑容, 身為男人,他有責任,有義務保護奈嘉寶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他不想做逃兵,更不要背負下半生的自責逃之夭夭……就如當初, 因自責娶奈嘉寶為妻時心境如出一轍,他認為有責任娶下這個被自己傷害過的女人,或許在方法上有欠考慮, 但隻有他自己清楚,竭盡全力保護她是自身不可推卸的重擔……所以不可逃避的責任就該坦然麵對,正如他對奈嘉玉所做的承諾——孽由他起,由他還。


    何雲炙將其中三封信塞入奈嘉寶的行囊中,最後一封捏在手中僵持不動,漸漸的,信封被他攥得有些褶皺,他打起精神向父母臥房走去,懷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艱難前行。


    夜晚是寧靜,寧靜到辨出咚咚的心跳聲,祥和的細風混雜幽蘭的清香掠過他平靜的臉頰。何雲炙靜靜的跪在父母的臥房門前,就這般歉疚不已的跪了整整二個時辰,唯有三叩首謝罪——爹……娘,孩兒不孝,奈嘉寶在這世間隻有一個姐姐,我不管她,沒人能幫她,所以……孩兒不能再照顧您二老,孩兒別無選擇也不能猶豫,隻有拜托弟弟長大成人後照顧爹娘,謝爹娘養育之恩,您們就當從未生過我這不孝子吧,就此別過。


    何雲炙將那封信壓在最深處的一盆盆栽下,不敢在回頭看一眼,猛然站起身,決然離去。


    ………………


    馬蹄清脆的蹄聲蹬踏在青石板路上


    奈嘉寶揉揉眼睛,抬頭仰望星空,迷糊道,“為啥不等天亮再出城?”


    “迫不及待帶你去天涯海角”


    奈嘉寶抿唇偷笑,用腦頂抵在他胸前,仰視他的睫毛,憧憬道,“這話很肉麻啊何雲炙,你的嘴巴咋變這麽甜啦?”


    何雲炙用下巴摸在她的額頭上,平靜淺笑,“怎了?不適應日後便不說了”


    “別別別,你這人咋那麽不識逗呢,我愛聽,哈哈——”奈嘉寶一口咬住他的發梢,稍用力扯了扯,“咬住你!不撒嘴”


    何雲炙笑而不語,寧願奈嘉寶依舊對他謾罵諷刺,這種甜蜜的話語真令人承受不來。


    他眸中染上一抹黯然,狠狠揚起馬鞭馳騁而去,微風在疾速轉化中道道生冷的劃過臉頰,他將披風蓋在奈嘉寶胸前,“睡吧,到了我叫你”


    奈嘉寶伸伸懶腰點頭,把厚重的披風撩過頭頂,他最了解她,無論多顛簸路程也擋不住她嗜睡的體質,特別是這段日子,好似總是睡不醒。


    她很快進入夢鄉……他們奔馳在廣闊無垠的草地上,清爽的草香在風中飛舞,一波又一波的清脆草尖此起彼伏,波瀾壯闊的好似一片綠色的湖水,天空不見一片雲彩,湛藍清澈,一隻雄鷹展翅翱翔,她興奮的跳了馬,拉起何雲炙在如地毯般柔軟的草坪上嬉戲玩耍,奔跑,奔跑,天與地似乎漸漸化作一片叫海的美景,她手舞足蹈的放聲大笑,牽動手中的他一起t望,可轉身之際,何雲炙已不見蹤影,曠野中隻剩她一人孤獨佇立……


    “不要扔下我!”奈嘉寶從夢中驚醒,眼角掛著淚滴,但眼前的景物令她隨即安心,她把腦門蹭進何雲炙懷裏,“我真沒用,不知為啥心裏總是不踏實,是我多心了嗎何雲炙?”


    何雲炙單手摟住她的腰,故作自然道,“若我打算丟下你,在無冬村時就不會娶你”


    奈嘉寶抬起眼皮想了想,糾結道,“這話是沒錯,但也不說明你喜歡我,你究竟是咋想我的,有沒有一點點喜歡啊?”


    何雲炙怔了怔,反複警告自己,不要給她留下太多傷心的理由,他勉強扯上矛盾的苦容,“你是我的妻子,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奈嘉寶頓時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責任責任!不如說我是的你包袱更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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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貼切啊,還是個能吃能睡的大包袱”


    “……”奈嘉寶氣得嘴角直抽筋,她輸了這場愛與不愛的遊戲,在這場賭局裏,她輸得血本無歸,連自己也搭了進去,想翻身等下輩子吧!


    隨奔馳的步伐,天邊翻出魚肚白


    何雲炙心情沉重的駐馬躍下,眼前便是久違的花城城池,他抬起頭看向一直獨自生悶氣的奈嘉寶,淺淺一笑,“你看這是哪?”


    奈嘉寶嘟著嘴抬起眼皮,隨之雀躍鼓掌,“哈哈哈!花城啊,咱們快進城吧,我好想範老伯跟素兒姐!還有小何雲炙,不知現在長多大了呢——”


    “……”何雲炙笑容全無,牽起馬韁進入花城,但未先行拜訪範家,而是在一家客棧前停下,他將奈嘉寶抱下馬,解釋道,“時辰太早,先莫打擾範家父女”


    奈嘉寶雖迫不及待想去範家,但何雲炙說的全是道理,無奈之下隻得控製激動的情緒,何雲炙先行要了一間客房,將奈嘉寶安置其中後,放下行禮後便去掌櫃那付房費。


    “客官預備住幾天?”


    “三天” 何雲炙邊說邊注視二樓客房處,將一錠銀子放在台麵上,“這是十天的房錢,勞煩掌櫃照顧與我同行那位女子……我三日後會來接她”


    掌櫃見何雲炙出手大方,住三天卻給了十天的住宿費,拍拍胸脯保證道,“請這位客官放一百個心!小的定會好生伺候您夫人”


    何雲炙斜起嘴角,為以絕後患,即刻否定道,“我並未說她是我夫人”


    掌櫃機靈的捂住嘴,“是小的眼拙,那位姑娘的飲食住行抱在小的身上,絕虧待不了”


    待一切安排就緒,何雲炙沉沉氣推開房門,此刻,奈嘉寶正坐在床榻邊無聊的擺動雙腳……斜陽一抹嬌容柔,她安靜的容顏帶出幾分少有的細膩,何雲炙這才覺出奈嘉寶有多動人,美得幹淨清澈,美得淳樸可人,他悵然一歎,垂下眼眸悠悠走到奈嘉寶身前,蹲下身凝視她,一大段要交代的話,如魚刺般卡在喉嚨間,拔不出,咽不下。


    “嘉寶,我有要事要回京城一趟,你獨自住幾日,可否?”


    似乎……似乎奈嘉寶從未真正離開過他身邊,無論走遠近,他們並未分離過。


    奈嘉寶瞪大眼睛一愣,可看何雲炙眸中已做了決定,她滿腹牢騷的垂下頭,威脅道,“嗯,你去忙吧,記得回來接我就行,若你讓我等太久,我一定會闖禍的,到時花城雞飛狗跳亂成一團你可別罵我啊——”


    何雲炙展顏一笑,說出第一次不敢保證的承諾,“嗯,肯定,我很快回來,若我有事耽誤在路上,三日後未準時回來,你便去範家等我,切記,必須是三日後,千萬莫就麻煩人家”


    奈嘉寶乖乖的點頭,“知曉了,我會老實待著”


    何雲炙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和一包殘碎銀兩放在她手中,認真道,“這是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銀子不夠了就去錢莊兌換”奈嘉寶急忙揣起銀票咧嘴傻笑,“哇!你發財啦?看來當狀元就是好賺啊,哈哈哈——”


    何雲炙麵容毫無說笑之意,沉了沉,鄭重其事道,“我下麵要說的話,你要牢牢記在心裏”


    “……”奈嘉寶眉頭一皺,今日的何雲炙好似與往日不同,雖也是一副麵無表情的神色,但比平日多了點沉重,她收斂笑容,大氣不喘的吞吞口水,配合著嚴肅開來。


    何雲炙似乎很滿意她的表現,即便心中萬個不放心,但有些事必須交代清楚,才可放手去辦,他從包裹中取出兩封書信,緩和一笑,“三日後你先去範家小住二日,將畫‘○’的信件交給範老爺,若我到時還未趕回接你,範家又有意無意地開口不想留你,你即刻離開範家一路南下,萬不可在玩城逗留片刻,我不在你身邊,惹出麻煩無人幫你收拾殘局,一定!直接去朱子龍的山寨等我,將第二封畫了‘△’的信件交給朱子龍,還有一封信是交代你辦的事,必須再一月後才可拆開,待三十天後,我一定會去山寨接你……此事非同兒戲,你可聽懂了聽明白了?”


    奈嘉寶木訥的點點頭,又猛然搖頭,“你究竟要幹啥去?需要耽擱那麽久嗎?是不是想方設法扔了我?!”她想到這跳起身,“我跟你一起回京城!”


    何雲炙按住她憤怒的肩膀,命令道,“你這般無理取鬧我還真想丟下你!”


    奈嘉寶脊背一僵,緩緩轉身,眼淚汪汪的委屈道,“你就是看我好欺負,就是知曉我舍不得離開你,知曉我怕你不要我,知曉我不敢違抗你的意思,你……唔……”


    何雲炙俯身吻上她的唇,哽咽的話音淹沒在彼此的唇齒中,奈嘉寶淚眼朦朧的合起雙眼,不由自主踮起腳尖,似乎嚐到幾分參雜鹹澀淚水的溫柔,而這份依依不舍的苦澀,對何雲炙來說,何嚐不是煎熬的痛楚……


    他再次毫無把握可言的許下諾言,“我會回來,等我”


    奈嘉寶跳起身攀附在何雲炙身上,“抱抱我吧,我有種預感,你會去很久”


    何雲炙雙手一搭托起她的腿,如抱孩子般摟在懷裏,他挪步走到床沿邊,單手推窗t望一片芬芳嬌豔的花海,奈嘉寶依在他肩頭同樣歪向窗外,情緒越來越低落,“我此刻就在想你了,不想變成怨婦,早去早回,夫君”


    “嗯……”


    微弱的回應聲,飄向窗外,傳入百花叢中,飄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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