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鹽政衙門,偏廳。


    吳家家主吳海坐在廳內品茶,心思倒是沉靜下來,正此時,賈蘊走了進來,眼見賈蘊一人相見,吳海心中頓生不妙。


    賈蘊也不客套,直說道:“王爺此刻安歇了,吳家主來訪若有事,與本將軍說便是,待明日王爺醒了,本將軍在傳達。”


    吳海眼神變換少許,目光審視著賈蘊,少傾,起身微笑道:“賈將軍,今日老夫來訪,一則是商討認捐一事,二則是見見年輕俊傑,像你這般的年輕俊傑,老夫已經許多年沒見過了。”


    賈蘊看著眼前麵目和善的吳海,心中鄙夷,先前進廳之時,這吳海瞅見隻有賈蘊一人的錯愕神情,可瞞不住賈蘊,至於“俊傑”,他怎麽聽著這麽別扭,該不是嘲諷吧!......


    嗬嗬笑了笑,賈蘊道:“俊傑二字,本將軍可當不起,至於認捐一事,先前不是認捐了嗎,揚州鹽商的富裕,本將軍已然見識過了。”


    吳海麵色如常,可心裏卻是極為不滿,揚州鹽商以富名譽天下,可在賈蘊的口中,這嘲諷的語氣,著實讓人不爽。


    不過吳海好歹是鹽商之首,什麽世麵沒見過,也並不見惱,


    吳海看著賈蘊嗬嗬笑道:“賈將軍,鹽商雖然富裕,可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先前府內存銀不足,自然是捐不了多少銀子,近日,各大店鋪的例銀收了上來,府內有了存銀,便想著認捐一事,這不,今日特來商討認捐一事。”


    話罷,吳海又拿出認捐簿子遞到賈蘊麵前,笑道:“賈將軍,我等揚州鹽商共認捐二百萬兩銀子,明日便送來,請將軍轉告王爺。”


    兩百萬兩銀子,這正是賈蘊一行人的目標。


    賈蘊輕應了一聲,便接過了認捐簿子,神情淡然,可心中卻是佩服不已,這吳家在他麵前的姿態是放得真低,要知道,賈蘊如此逼迫他們,甚至於放災民在他們府邸大鬧,這般羞辱,這吳海還能沉住氣,能屈能伸,不外乎這吳家能成為鹽商之首,便是這份心性,也比常人隱忍的多。


    此時的賈蘊看著手中的認捐簿子沉默下來,這連認捐的數額都出來了,以糧抵銀倒不好說出口了,畢竟都這般服軟了,再欺壓下去倒是顯得賈蘊咄咄逼人。


    早知道,就不在忠順王麵前說什麽以糧抵銀的事。


    當然,這也怪不得賈蘊,誰知道這些鹽商動作如此之快,說是商討,直接便準備好了認捐的銀子。


    原以為還會假模假樣地商談一番,誰承想,被打個措手不及。


    可賈蘊是誰,可不會這般愚笨。


    吳海看著賈蘊沉默的神情,心中冷哼一聲,從賈蘊獨自一人進廳,吳海就覺得事有蹊蹺,怕是另有目的。


    雖說對眼前的賈蘊知之甚少,但吳海曉得,眼前這少年進攻性太強,不好相與。


    既然已經打算妥協,若不先發製人,難免吃了大虧。


    頓了頓,吳海起身說道:“賈將軍,認捐的事既然解決了,老夫便告退了。”


    既然捐了銀子,府外的那些災民也就不用擔心,吳海自然不打算與賈蘊糾纏。


    賈蘊嗬的一笑,讚揚道:“諸位家主認捐,解救百萬災民,本將軍替災民謝過各位家主。”


    吳海愕然,隨即客套道:“將軍客氣了。”


    賈蘊笑道:“既然諸位如此大方,本將軍也不能小氣,正好,本將軍有一筆大生意與諸位相談。”


    “大生意。”吳海聞言心中頓生不妙。


    緊接著,賈蘊說道:“聽說諸位家中都有不少餘糧,吳家主甚至還從外省調來不少糧食,想必是想著販糧,既如此,賑濟災民也需不少糧食,不如就由本將軍作主,將爾等糧食一並買下,讓諸位賺上一筆。”


    吳海麵色驟然一變,眼神震驚地看向了賈蘊,敢情賈蘊是看上了他們的糧食.....


    什麽讓他們賺一筆,他可不信,怕是要在糧價上做文章。


    “賈將軍,認捐一事本就是吾等對朝廷、對陛下的敬獻,何敢談其他,至於吾等存糧,那也是為了開放粥棚,賑濟災民所用,所以並不打算販糧。”


    拿糧食賑濟災民,說的倒是簡單,若這些揚州有這般好心,城外粥棚也不至於才區區三座,說白了,就是拿理由搪塞賈蘊。


    賈蘊不急不緩,隨意道:“開放粥棚,這樣也好,既如此,諸位就在府外施粥濟民,也省得驅趕災民。”


    吳海此時麵色陰沉下來,他們認捐銀子,就是為了把災民這個禍患打發走,誰承想,賈蘊居然還讓他們在府外施粥……


    這銀子捐了,還逼著他們把糧食也交出來,著實是不講道理。


    沉吟片刻,吳海開口道:“不知賈將軍如何收購吾等存糧。”


    此時吳海也不與賈蘊客套,直言相問。


    賈蘊笑道:“自然不會虧待諸位,就按揚州以往糧價提個兩成,以諸位手中的存糧,想必賺的也不少吧!”


    吳海麵色陰沉,即便自己的養氣功夫再好,麵對賈蘊的咄咄逼人也是氣憤難當。


    按揚州以往的糧價提兩成,真虧賈蘊說的出口,便是不與災區相鄰的省份,因河南大災,糧價上漲都不隻是兩成,與河南相鄰的江蘇糧價更是翻了幾倍。


    這期間,包括運費及消耗,那也不是少數,賈蘊一張口便想著低價收糧,著實是欺人太甚。


    若按賈蘊說的賣糧,吳家至少虧損數十萬兩白銀,在加上捐獻,即便是收回一些賣糧的銀錢,近五十萬兩的虧空,就是富商,那也是心疼不已,至於其他鹽商,虧損亦是不少.......


    “賈蘊小兒,你欺人太甚了!”吳海怒斥道,再無先前那般和氣。


    捐了銀子,還要打他們的注意,禮義廉恥何在?


    可惜對於賈蘊,大乾朝所謂的禮義廉恥嗎,倒不是那般看重。


    賈蘊對於吳海的叱罵不以為意,先前老實地認了捐,那也就是沒這麽多事,事情既然被搞了出來,自然不能善了。


    “吳家主,您還是回去與眾家主商議一番再說,說不得其他家主同意也說不準呢!”


    吳海盯著賈蘊看了一會,似乎是要牢牢記住賈蘊,隨即轉身離去,連招呼也不打一聲。


    賈蘊悠悠道:“吳家主,回府小心著些,畢竟府外那麽多災民,那些人可都是些未受教化的,說不得,明日便見不到吳家主了。”


    吳海聞言回身怒視這賈蘊,這赤裸裸的威脅,其意不言而喻......


    “待老夫與眾位家主商議一番。”


    話罷,吳海便拂袖離去....


    賈蘊輕笑地看著吳海離去,果然薅羊毛是逮著一個人薅才舒服……


    …………


    吳家正廳。


    回府的吳海將在鹽政衙門與賈蘊“商談”的事告知眾人,眾人知曉後便是破口大罵。


    本來認捐就是糟心事,此時還逼著他們低價賣糧,著實可恨。


    “幹脆點,咱們銀子也不捐了,我就不信這欽差敢胡來,!”


    其中有人憤恨地說道,顯然是氣急敗壞。


    孫銘咬牙道:“欽差不敢,那賈家的小子未必不敢。”


    錢家家主憤恨道:“這些武夫都是一根筋,非得把自己的命也賠進去。”


    事情鬧大了,對朝廷影響不好,若不能善了,推出來承擔罪責的一定就是賈蘊。


    賈蘊一再逼迫,實際上是在鋼絲繩上遊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而賈蘊唯一的倚仗,就是看聖寵如何。


    孫銘沉聲道:“那小子原是寧國公府長房庶子,不知因何過房至七房,如今看來,怕是寧國公府曉得此人心性涼薄,早早便打發了出去,省得惹事連累長房。”


    沉寂許久的吳海冷聲道:“賈家小子是看準了咱們不會與他魚死網破。”


    孫銘點了點頭,據他們所知,賈蘊上無父母高堂,下無子嗣,甚至於還未娶妻,算得上孤家寡人,而他們都是養尊處優,子孫滿堂,一家子老小啊!.....。


    頓了頓,吳海繼續道:“那小子賤命一條,咱們沒必要拿命和他相鬥。”


    眾人聞言沉默不語,誠如吳海所言,現今形勢是賈蘊拿命與他們對賭。


    雖說這世上沒有哪個是不怕死的,相信賈蘊也不會真的不顧性命,可……性命攸關,這些長期養尊處優的大老爺可不敢拿命和賈蘊對賭……


    而且,在坐的都是富商,家資都是百萬以上者,拿出這些倒不是什麽問題,隻是這些人心有不甘,不肯白白出資罷了。


    相對於錢財,還是性命為重。


    吳海見眾人都應承下來,頭疼地撫了撫額,吩咐道:“諸位回去準備吧,盡早交了上去,遲則生變。”


    眾人點了點頭,早些交了差,省得賈蘊那邊又想出什麽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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