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三間抱廈外。


    賈蘊一臉悠閑的坐在台階之上,旁邊賈蘭直端端站著,賈蘊讓他坐下也不坐,著實有些執拗。


    至於賈環,此時正咬著牙的紮馬步,滿頭大汗,顯然是極為辛苦。


    見賈環身體鬆懈下來,賈蘊晃了晃從樹上折下來的柳條,冷聲道:“蹲好來。”


    賈環瞧見賈蘊揮舞著手中的柳條,眼神瞥著手掌心的條痕,頓時慌張起來,身體立即緊繃起來....


    一旁的賈蘭尷尬地看著眼前的場景,著實無語起來,這還從來沒見過侄子訓叔叔的,真是開了眼界....


    好在賈蘊並未為難他自個,要不然,還真是難看了......


    賈環吃過苦頭,老老實實地紮著馬步,賈蘊偏頭看了看“小夫子”般的賈蘭倒是極為讚賞。


    先前的賈蘭的舉動,賈蘊也注意到了,這般心思,倒不像是個六歲的小孩,難怪日後能高中。


    賈蘭見賈蘊的目光看著他,心裏也是發毛,不曉得賈蘊到底是何意思。


    瞧著賈蘭似乎懼怕自己,賈蘊搖了搖頭,從懷中摸出五兩銀裸子,直接丟在他的手中,隨口道:“收著吧,自個去買糖吃去。”


    一旁的賈環見到白閃閃的銀裸子,頓時眼睛都直了,我的乖乖,怪不得他老子娘說賈蘊是個有金有銀的主,他一個月也才二兩的零花錢,賈蘊隨手便是他二個半月的零花錢,出手真是大方。


    他來尋賈蘊的由頭,還不是想榨些油水,誰承想,油水沒榨著,倒把自個陷了進去。


    此時見到賈蘊出手大方,便諂媚地笑說道:“藴大爺,我呢!我呢!...”


    賈蘊瞥了他一眼,冷聲道:“蹲好了,還想挨鞭子?”


    賈環頓時一個激靈,老實地蹲好,隻不過眼神總是瞟著賈蘭手中的銀裸子,哈喇子都快流了出來....


    賈蘭看著手中的銀裸子,回道:“長者賜,不敢辭。”


    話罷,賈蘭便大大方方地收了下來。


    所謂長者,是指年紀大或者輩份高的,賈蘊雖然與賈蘭同輩,但年紀方麵,賈蘊足以稱之為長者。


    賈蘊看著溫恭有禮的賈蘭,心中也是滿意,乖孩子,總是得人喜歡不是....


    正在這時,兩道身影從廊下疾步走來,遠遠瞧見賈蘊這邊的情況,心下不由地一緩,緊張的神情不由地放鬆下來,徐步走來。


    “母親。”


    賈蘭見到來人,忙上前招呼道。


    眼前來人正是賈蘭之母,賈府孀居李紈。


    一身素白袖襦裙,頭別鳳頭碧玉簪,體格苗條,氣質端嫻,麵上不施粉黛,單論這品容氣質,不差旁人。


    “珠大嬸子。”賈蘊起身招呼道。


    畢竟是長輩,禮數得周全些不是。


    李紈關切地打量了賈蘭一圈,見無大礙後,心中最後一絲擔憂也都放了下來。


    先前下人說什麽東府的藴大爺在捉打賈蘭,頓時嚇了她一跳,花樣年華便喪夫,如今就這麽一個念想,可緊著呢!


    李紈打量了賈蘊一眼,原本在榮慶堂見過一回,隻是她不關心這些,對於賈蘊也僅僅隻是曉得他不好相與。


    此時見其舉止自然有禮,原本心中的不悅,稍稍散去了一些,清聲道:“蘭兒他年歲小,不曉事,若是作差了什麽,蘊哥兒是大人物,想必也不會與我們孤兒寡母計較。”


    賈蘊聞言默然,這李紈頗有興師問罪之意。


    欺負孤兒寡母的,從何而來,想必是下麵的人瞧見賈蘊教訓賈環,告了黑狀吧!


    見賈蘊沉默不語,李紈顰了顰柳葉細眉,也無心繼續多言,開口道:“蘊哥兒,蘭兒還得念書,我先帶他下去了。”


    話罷,李紈便牽著賈蘭離開,身後的丫鬟素雲也一並跟上......


    賈蘊瞧著款款離去的倩影,心中亦是無語的很,貌似自個被人嫌棄了.....


    不過也無所謂,無關之人罷了,隻是這李紈,當真是可惜了....


    偏頭瞧了一眼偷懶的賈環,賈蘊冷哼一聲。


    賈環頓時麵色一變,一板一眼地蹲起馬步....


    李紈主仆離遠了些後,丫鬟素雲輕聲對著賈蘭問道:“蘭哥兒,可有什麽不舒適的地方?”


    顯然丫鬟還放心不下自家的小少爺,李紈聞言也是關切地看著賈蘭,剛剛賈蘊在場,倒是不好直問。


    賈蘭搖了搖頭,說道:“藴大哥並未做什麽,隻是環三叔不自重,言語間得罪了藴大哥,受了責罰。”


    話罷,賈蘭又從懷中摸出賈蘊給的銀裸子,說道:“這是藴大哥給的,說是讓我買糖吃。”


    瞧著賈蘭眼中的希冀,素雲捂嘴偷笑,而李紈則是慈愛地撫著賈蘭的額頭,柔聲道:“既然是給你的,那你自個收下,隻是你正換牙,莫要多吃那勞什子的酸呀甜的。”


    賈蘭聞言心裏高興極了,可神情鎮定,一板一眼地回道:“孩兒曉得,母親放心。”


    李紈輕應一聲,旋即便拉著賈蘭離去。


    離去的賈蘭回頭看了眼遠處的賈蘊,心中異樣,也不知怎得,與賈蘊交談不過才一兩句話,可總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好似祖父訓寶二叔那般.....


    ................


    一盞茶的功夫後,賈蘊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便不欲教訓賈環了,正要開口時,廊坊內又急匆匆地來了一批人。


    身著一件深粉的交領衣裳,淡粉袖子處帶有精美繡花,腰上係著淡紫寬腰帶,手持淡手帕,頭上垂墜著橘流蘇的賈探春領著眾人走來,見賈環隻是滑稽的蹲著,心中大緩一口氣,隻要人沒事,那個老子娘便不會發作的太厲害,攪的大家麵子都不好看。


    賈蘊上前一一見禮,原本瞧熱鬧的眾人見他如此端重,她們也不好再輕鬆隨意,一個個以禮相待。


    似乎是“靠山”來了,賈環開始得意起來,忙起身跑到賈探春麵前哭訴起來,說道:“他欺負人。”


    賈探春神色抬眼瞧了瞧賈蘊,賈蘊會意,隨口解釋道:“這可怪不得我,他來我跟前尋我要孝敬。”


    探春聞言陡然陰沉下來,眼神,也瞬間淩厲!


    她雖然想到是賈環做差了,可萬萬沒想到,她這胞弟,會這般沒臉皮,尋小輩要孝敬,真是臊的賈探春頭都抬不起來。


    賈環瞧著賈探春陰沉的眼神,神色便蔫了下來,眼神飄忽,糯糯道:“我是他叔叔,要些孝敬怎麽了!”


    “虧你還曉得自個是叔叔,怎得這般沒臉皮。”賈探春叱罵道。


    賈環被賈探春嗬斥地有些發懵,他這個姐姐可是利害的很,素日裏賈環都是畏她三分,麵對探春的嗬斥,賈環低聲嘟囔道:“你是哪邊的,盡幫著外人。”


    賈探春聞言心裏都快氣惱了,凡事都講理,自己不尊重也就罷了,可是分明是自己做錯了,怎還賴到別人頭上?


    正欲訓斥,薛寶釵上前拉了拉探春,這是在外麵呢,可不能讓下人看熱鬧,這下麵的人啊,嘴巴毒著呢!


    薛寶釵在探春耳邊低聲道:“三丫頭,別惱了,環哥兒還小,日後總會好些,今日咱們先算了,不要讓人瞧了笑話,傳到老太太、太太耳邊可就不好了。”


    賈探春的出身本就不高,攤上那樣一個娘,又攤上這麽一個不省心的弟弟,如履薄冰,輕易不可出錯……凝了凝眼眸,終是歎息一聲。


    隨後薛寶釵便對著賈環說道:“環哥兒,今兒個府裏熱鬧著呢,你自個去頑吧!”


    賈環聞言一動不動,神情亦是扭捏起來。


    探春瞧見賈環這般扭捏,緩和下來的心情頓時又陰沉下來,薛寶釵則是按住探春,她也曉得賈環的意思,想著這位三妹妹日子不好過,便從香囊裏拿出一錠銀裸子,瞧著有二兩重,遞給賈環後,溫和道:“去頑吧!”


    賈環笑嘻嘻地接了過來,一溜煙地離開了這是非窩.....


    賈蘊見賈環這一係列的操作,估摸著沒少在這些姑姑們手上拿好處,若是不然,也不會這般熟稔。


    抬眼瞧了瞧薛寶釵,早先賈蘊便曉得薛寶釵穩重平和,恭順體諒,此番一見,倒真是所言非虛,曹公誠不欺我。


    賈蘊不由地多看了兩眼,臉部飽滿白皙,大眼睛,不化妝而唇紅、眉翠,真是個絕色人物.....


    薛寶釵似乎察覺到什麽,抬眸瞧了瞧盯著她得賈蘊,旋即又低下頭去....


    探春緩過心神,落落大方的對賈蘊道:“環兒不曉事,蘊哥兒切莫見怪。”


    賈蘊無所謂地說道:“一個小屁孩,有什麽好見怪的,讓他紮了半個時辰的馬步,吃不得虧。”


    史湘雲來了興致,忙開口問道:“那環哥兒這般聽話?”


    賈環時何品性她們還不曉得,這可不是個聽話的主,賈蘊何德何能讓賈環甘心受罰。


    賈蘊挑眉道:“敢不聽話,揍死他去。”


    眾人見賈蘊“惡狠狠”的模樣,一時之間竟覺得有趣起來,便是連心情不好的探春,亦是緩和許多........


    薛寶釵餘光瞥了眼賈蘊,見他麵色和善,平易近人的模樣,心中暗道:“倒是個有趣的人。”


    頓了頓,賈蘊開口對著眾位姑姑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得先去東府。”


    話罷,賈蘊便邁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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