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武英殿外。


    高賢正在訓斥不開眼的小太監,脾性正足著。


    “喲....高公公,這是出什麽事了,怎得這般大的火氣?”


    巡視宮殿護衛的賈蘊正巧瞧見這一幕,上前招呼道。


    高賢偏頭瞥了賈蘊一眼,旋即擺手把小太監揮退下去,轉過身來應道:“這不是賈參領嗎,今兒個怎麽得空,莫非又要覲見陛下?”


    賈蘊眉頭一挑,這高賢的語氣不善,似乎對他不滿意了。


    高賢瞥了賈蘊一眼,心裏頗不是滋味,也不曉得自家主子是什麽意思,怎麽對這個剛來的家夥這般器重,昨兒個那副惺惺作態,直教人作嘔。


    賈蘊回道:“倒不需覲見陛下,日常巡視罷了,除此之外,還特意來見見高公公。”


    高賢冷哼一聲,賈蘊自升任拱衛司參領後,那是對他愈發的不尊敬起來,真教人生氣。


    “本總管可不勞賈大人掛念,有什麽事直說便是。”高賢直言道。


    賈蘊神色如常,旋眼環顧一圈,從懷中掏出一張大大的銀票,說道:“昨兒個得了薛家的利處,想著高公公在我第一次麵聖的幫襯,特來表示感謝之意。”


    高賢看著賈蘊手中的銀票,心中亦是詫異,抬眼看看看賈蘊,頓時換上一張為難之色,笑道:“哎...賈大人客氣了,你是陛下看重的人才,本總管不過是提點了一二,值不得什麽事。”


    賈蘊笑嗬道:“在公公眼中不值當什麽,可在我眼中可是天大的事,公公不肯收下,莫非是瞧不起我!”


    話罷,賈蘊便把銀票塞入高賢手中,或是這太監總管養尊處優慣了,手上沒勁,賈蘊很輕鬆地便塞到高賢的手中。


    高賢裝模作樣的感慨一聲,旋即收了下來,道:“也罷,總歸是賈大人的一片心意,本總管不收下倒是我的不是了,既如此,本總管便不推卻了。”


    見高賢笑眯眯地收下,賈蘊便開口告辭道:“得,高公公,在下還有公務在身,就不打擾公公服侍陛下了。”


    高賢聞言一怔,這送了銀子還有不求辦事的人,這賈蘊莫非是傻子不曾?


    可賈蘊確實沒有事相求,隻是昨日高賢聽見崇明帝讓賈蘊收下薛家的好處時,高賢那貪婪的眼神可是被賈蘊瞧見了。


    高賢作為崇明帝身邊的近侍,可謂是崇明帝最為貼心的人,賈蘊雖然也是近臣,可相較而言,高賢可比賈蘊更為親近。


    賈蘊雖然不怕高賢,可也沒必要與之交惡,同為崇明帝身邊的人,和平相處才為正道。


    萬一高賢這個閹貨說幾句壞話,沒準賈蘊得栽了去,古往今來,被皇帝身邊的太監坑害的良臣忠將不知凡幾。


    為防止高賢作亂,賈蘊自然得未雨綢繆,先打好關係才對,和平共處才為正道,說不得以後還有事相求呢。


    高賢有錢收,還不用辦事,自然是高興的,見賈蘊走遠,想起懷中的銀票,這可是足足一萬兩,這份態度,著實讓高賢欣賞,先前的陰霾一掃而就。


    “不愧是“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出手著實是闊綽。”高賢讚歎一聲,撣了撣佛塵,轉身朝著殿內走去。


    王府街,寧王府。


    此時的寧王神情淡漠,下首處的馮紫英神情忐忑,不曉得寧王召他所謂何事。


    沉寂片刻,寧王忽然道:“紫英啊,賈家那小子的事,暫且放下。”


    馮紫英聞言一怔,寧王口中的賈家小子應該就是賈蘊,想明白的馮紫英疑惑不已,賈蘊所處的位置特殊,拉攏過來大有裨益,為何要放下?


    寧王看出馮紫英的疑惑,反問道:“近日來,對賈家小子可有收獲?”


    馮紫英思索起來,自上回牙行一行,賈蘊婉拒了馮紫英的好意後,便沒見過賈蘊,他也下過拜貼,可賈蘊以公務繁忙為由拒絕了馮紫英,這般油鹽不進,倒是讓馮紫英頗為難辦。


    躊躇片刻,馮紫英回道:“尚未有收獲。”


    寧王冷笑一聲,道:“依本王來看,那小子是不會與你相交,不外乎是白費心思。”


    馮紫英沉吟良久,也覺得寧王說的有道理,畢竟賈蘊擺出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態勢,明擺著不與他相交。


    不過馮紫英不是氣餒之人,當即說道:“我還想再試試,若能拉攏過來,許多事就好辦多了。”


    寧王抬眼看了看馮紫英,無所謂地說道:“隨你吧,不過不要抱什麽希望。”


    馮紫英不以為意,說道:“賈蘊此人除卻得受聖上恩寵,一無是處,在下有把握拿捏。”


    在馮紫英看來,賈蘊文不成,武不就,為人好色,著實算不上人才,唯一可取之處就是身負聖眷,占了個拱衛司的位置,其他的不值一提,這種人,馮紫英自問把握的住,自信的很。


    寧王搖了搖頭,笑說道:“紫英有如此信心,自然是極好的,本王也相信你的才能勝賈家小子百倍。”


    馮紫英見寧王話是說的漂亮,可那神情似是不信,心中頗感不適,他不知道寧王為何對賈蘊另眼相看?便詢問道:“殿下有何見解,我是著實看不出賈家那小子有何高明之處。”


    寧王沉吟片刻,語重心長地說道:“皇兄看中的人,定然有過人之處。”


    馮紫英聞言倒不知說什麽為好,僅憑天子看中,就一定有過人之處?殊不知奸臣邪逆何來?古往今來,也出現了不少拍馬溜須之輩身居高位呢?........


    見馮紫英不以為意,想著他是自己的心腹,便提點道:“皇兄為人,本王清楚的很,若沒個過人之處,那也不會另眼相看,紫英啊,你不覺得賈家小子這官職升的太過蹊蹺了?”


    馮紫英聞言一愣,實不明白寧王之意,不過賈蘊這官職確實升的蹊蹺,他先前調查過,賈蘊原本是個小千總,不知為何得了崇明帝的召見,在他們看來,或許是崇明帝有意施恩國公府吧!


    其次,賈蘊原本掛名在國子監念書,可沒過幾個月,突然被升為拱衛司參領,如此器重,著實讓人大跌眼球,便是要施恩國公府,那應該提拔嫡係子弟,例如寧國公府賈蓉或是榮國公府賈璉才對,而不是已經過房到旁支的賈蘊,此中緣由,馮紫英百思不得其解。


    馮紫英看了看寧王,見他似有所得,便詢問道:“在下愚鈍,不明其由,還望殿下指點一二。”


    寧王沉默片刻,解釋道:“以本王對皇兄的了解,怕是真的器重賈蘊,或許真是賈蘊有什麽過人之處是咱們不曉得的。”


    馮紫英聞言亦是沉默起來,寧王一席話,確實點醒了他,當今天子不是親小人的昏聵之君,若賈蘊真是個一無是處,那也不會如此器重,想必真如寧王所想,或許真有他們不曉得的事。


    思索片刻,馮紫英想到寧王曾言及崇明帝微服私訪時與賈蘊會麵之後,崇明帝出現反常之相,或許這就是原因......


    見馮紫英明悟過來,寧王也不在多言,崇明帝與賈蘊會麵所談之事無從知曉,曉得會麵內容的屈指可數,那些人都是崇明帝的心腹,根本就查探不出。


    馮紫英雖是想起此事,不過他心中還是懷疑,畢竟未得到證實,除了崇明帝本人能確定以外,似乎沒人能確定賈蘊升職的事與那次會麵有關,


    對於馮紫英的懷疑,寧王還是覺得應該與他說清楚,不知為何,昨日與賈蘊的第一次碰麵,他對賈蘊有一種莫名的厭惡感,倒不是因為賈蘊對他不敬,而是類似於第六感的感覺。


    “紫英,雖不知賈蘊有何長處,不過本王覺得,他做事倒是挺有趣的。”


    “做事?”馮紫英呢喃道,顯然不解其意。


    寧王繼續道:“就拿拱衛司一事來說,這小子得了罷免之權,僅僅隻是處置了馮邦寧幾人,其餘人等一概未動,便是新上任的副參領及副尉,都是原本在拱衛司任職的人,還幾乎都是與國公府沒多大幹係之人,這般安排,你不覺得頗為有趣嗎?”


    “您是說,賈蘊在向聖上進忠?”馮紫英驚異道,顯然是想通了其中緣由,賈蘊作為新上任的拱衛司參領,按理來說應該提拔親信,可他非但沒這般做,連先前對賈蘊不敬的李邦國也沒有處置,仍保留原職,要知道,這罷免之職也就這麽一回,往後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留個與自己麵和心不和的副參領,總不是以德報怨,想感化其人?


    寧王聞言點了點頭,賈蘊不論是拱衛司一事還是昨日怠慢他一事,無一不是在向崇明帝表明忠心。


    “這個賈蘊在本王看來是個聰明人,大智如愚,曉得自己根基薄,便一門心思地向天子盡忠,如此一來,他的地位才會更加穩固,旁人想動他也得掂量掂量。”


    馮紫英此時也聽明白了,這賈蘊無論有沒有真本事,便是憑這份忠心,天子也不會冷落於他,這麽想來,還真的不是一無是處,難怪寧王吩咐他將賈蘊的事先放下來,照寧王所說,賈蘊忠於天子,倒真是拉攏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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