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商夏一如既往地做好早餐等待宗海晨起床。


    昨晚那頓飯吃得很開心,因為宗海晨與她一起看了某個以介紹古玩為主題的電視節目。節目中會展示幾件古物,然後讓觀眾鑒賞並猜測真偽,當晚展品為:釉裏紅。(入窯在1350c以上的高溫還原焰氣氛中一次燒成。)釉裏紅創燒於元代,造型典雅優美,堪稱瓷器中的貴族。


    節目中展示了一對雍正年間的釉裏紅九龍杯,起價380萬,最終以700萬拍出。商夏與宗海晨幾乎是頭挨頭擠到屏幕前欣賞這一對保存完好且工藝精湛的九龍杯,目光追隨著華美的藏品,吃了對方碗裏的飯菜都不知道。


    再之後,節目進入辨別古玩真假的環節,當持寶人將所謂的古董瓷器呈現在熒幕前時,商夏首先漫不經心地說:“胎質鬆軟,底部有明顯的人工做舊痕跡,手藝真差。”


    宗海晨則是深沉地點點頭,接著說:“釉麵粗糙,花紋過於規整,造型呆板,一看就是現代仿品。”然後他會悠悠地看向商夏,“你怎麽懂這個?”


    “不懂啊,我看那些專家總提什麽胎質胎質的,其實我連胎質是什麽都不知道。”商夏流利應對,就像真的是瞎蒙一樣。


    “我發現你眼力不錯,感覺這種東西其實也是鑒定中的一個環節,你覺得它吸引到你,讓你產生肅然起敬的感覺,至少證明它在製作工藝上具有極高的觀賞性。”宗海晨很認真地分析,在購買古玩時,最忌諱別人說“好看”,你才覺得古樸大方,其實古代人的鑒賞水平以及對工藝的苛求度非常之高。


    尤其是官瓷,那可是皇上用來使用、收藏或贈予官臣的物件兒,你都覺得繪圖不夠精細顏色渾濁,皇帝老兒能看得上?


    ……


    “宗海晨,你明天要不要去上班?”商夏輕聲地敲了敲門,米粥冷了可以熱,可油條不趁熱吃就會少了香味兒。


    “不去了,昨天田莉莉生日我因為你的事兒給耽擱了,今天中午約她吃飯。”宗海晨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這些日來他確實在刻意回避商夏,早出晚歸甚至徹夜不歸,一不留神把自己搞得特別累,現在想想圖什麽啊?這是他家,主次顛倒了簡直。


    商夏見他開門而出又拐進洗手間,她走到廚房盛來米粥,放在桌邊,又返回沙發前,打開電視,調節到隻有她能聽到的音量,注視著出現在熒幕中的帥哥靚女,看得很專心,專心到宗海晨叫了她兩聲她都沒回應。


    “喂……我叫你沒聽見?”宗海晨叼著牙刷走到門邊。


    “嗯?怎麽了?”商夏回過神,下一個動作準是站起身聽從“領導”安排。


    “我說你中午隨便吃點,我下午要去博物館看展覽,可能晚上才回來。”


    “展覽?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帶我一起去麽?”商夏這一次真的不是因為對文物感興趣才這麽積極,隻是想與他多些時間相處。


    “可能懸,午飯時間要是太長我沒時間回來接你。”宗海晨看了下表,還要去商場給田莉莉買一份生日禮物,時間緊任務急。


    “我自己可以去,你把地址抄給我,我去博物館門口等你。”說著,她從抽屜中取出紙筆,平整地放在宗海晨眼前。見他又想要開口問點什麽,她急忙補充道:“昨天看了收藏古董的節目感到很稀奇,正好有你這位大鑒定師在,自當給我這個土包子當回導遊吧?何況……我還沒機會看看北京城。”


    宗海晨思忖一瞬,將地址抄寫到白紙上,又從皮夾中拿出幾百塊錢:“打個車直接過去,如果算上堵車的話,最多四十分鍾,咱們兩點在博物館正門集合。你如果先到就隨便逛逛。”


    叮囑一長串,隻因為她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小土妞兒。


    不過這丫頭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很強,隻要教她一次,她馬上就能學起來,記憶力也非常好,許多物品的擺放位置還需經她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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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上次你挑的那套衣服是店員給你選的還是你自己?”宗海晨打量她的穿著,很符合都市人的審美觀。


    “書上看的。我到了北京也不知道該去哪,就到處亂走,走到書店就進去看看,走到服裝店也會看看,因為那些地方都會開空調,比較暖和。”商夏眯眼一笑。


    “晚上呢?睡在哪?”宗海晨聽到這話可笑不出來。


    “睡火車站啊,或者地下通道,還可以撿撿瓶子,噓……其實火車站不讓睡覺,但是工作人員可能看我不算太髒吧,偶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商夏又是得意地笑了笑,就跟占了大便宜似的。


    宗海晨無奈地看重她,這是傳說中的苦中作樂麽?


    於是,他又皮夾裏掏出幾百塊推向桌邊:“拿去花!你成功地喚起了我的同情心!”


    商夏一路小跑走向宗海晨,將百元大鈔揣進兜裏,然後朝宗海晨擺了個勝利的手勢,繼而又歡蹦亂跳地刷洗馬桶去了。


    “……”她的反應總是出乎宗海晨的意料,哎?怎麽會有一種付了表演費的感覺?


    “小騙子,你剛才都是編的吧?”


    清脆的笑聲從廁所傳來:“當然不是啊,我是怕你哪天再把我趕出去,留點錢傍身也好嘛。”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籠罩在商夏的頭頂,她舉著毛刷子側過頭,對上宗海晨一副極其嚴肅的表情,她怔了怔,即刻收斂笑意:“……你怎麽了?”


    “我沒有趕走你。”他本意是糾正她的措辭,但是話到嘴邊,他換了一種較為溫和的語氣。


    “對不起,是我口誤。我的意思是……你先聽我解釋,”商夏洗幹淨手,走到他麵前:“我知道你聽到我的經曆會感到心酸,因為你是好人。我隻是想活躍一下氣氛,畢竟都過去了。”說著,她踮起腳,抬手捋了捋宗海晨的發簾,動作又輕又柔,仿佛宗海晨才是沒長大的孩子,需要她的照顧,遷就他。


    牙膏中的香橙氣息飄到宗海晨的鼻邊,他們在使用同一個牌子的牙膏,說出來不要笑啊,是水果果粒兒童牙膏,商夏去超市補日用品的時候,覺得圖案可愛便買了十隻裝回來。宗海晨用了兩天才發現不對勁兒,對她進行了重磅的精神摧殘,還親自把她帶到超市,讓她一樣樣說哪些東西還不認識。


    後來,她竟然隨手抓起一盒安全套仔細研究,因此,兩人又火速離開超市,途中被宗海晨罵了一路的猥瑣。


    這種幼稚的味道,也許會讓人變得也很幼稚吧,否則宗海晨實在想不出,明知道她對都市生活不甚了解,他卻不願錯過每一個擠兌她的機會。


    ……


    十點左右,商夏將宗海晨送到電梯口,朝他擺擺手:“開車小心。博物館門口見。”


    等電梯門完全合起,商夏吐了口氣,回屋換上出門的衣服,時間還早,先去故宮博物院走一趟,萬一能溜進去就不麻煩宗海晨了。


    然而,無論她是裝可愛還是苦苦哀求,佇立在故宮博物院門前的警衛都不會讓她進去,更不可能在未預約的情況下放她進去見院長,簡直是天方夜譚。


    “那我可以預約麽?我找你們院長有急事,麻煩你通融一下……”商夏神色焦急。


    “小姐,你要說明來意,或者拿出介紹信、邀請函等證明身份的文件,否則你就是在這兒站上十天半個月我也不能放行。”警衛照章辦事,卻沒認出這女孩正是不久前硬闖故宮博物院,又被丟出八丈遠的小叫花子。政府重地豈容不軌之人為非作歹?


    商夏仰望高聳的圍牆以及一列扛槍巡邏的武警,何止是一聲歎息。


    即便她能翻進去又怎樣?還沒找到院長的辦公室就被抓起來了。


    再看宗海晨,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真是人比人急死人。


    商夏向警衛鞠躬致謝,人家公事公辦無可厚非。離開後,她坐上前往首都博物館的公交車,坐在車窗邊,看看這繁華絢麗的北京城,感受著與家鄉截然不同的生活氛圍。


    都市人的腳步很快,他們邊走邊打電話,吃飯的時候也不忘聯係業務,為了四、五萬一平米的房價勞碌奔波,但倒頭來,真正能住上大房子的還是原本就有錢的那一部分人。


    商夏所生活的環境要簡單得多,種菜,放牧,采藥,曬肉幹,醃鹹菜,沒有貧富差異就沒有攀比之心,當然,也不會有上進心。


    她本以為這輩子也會像父老鄉親們那樣生活,嫁個老實人,再生幾個孩子,從出生到入土都不會離開鳳隱鎮。卻未曾想,幾經隱藏的家族史,會在她這一代轟然爆發。


    她的準嫂子,帶領幾名西裝筆挺的外鄉人,在深夜闖入她家的宅院。那些人雖然戴著黑墨鏡,但是那一雙雙貪婪的眼睛已遮掩不住。他們在宅院中實施掠奪似的翻找,一把槍始終頂在商夏的太陽穴上。至於那個自以為可以分到好處的準嫂子,嚇得當場尿褲子。


    年紀十七歲的她,自然也被這場麵震驚到了,她當時也想哭,卻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因為她的膽怯隻會招來更多的打罵。


    想著想著,公交車內循環播放起下一站的站名,商夏緩了緩情緒,走到車門旁,她不敢說這短短的幾個月來經曆了大風大浪,不過也在鬼門關走過兩圈,同時見識到了“有錢能使磨推鬼”的真實一幕。


    下了車,她買了一瓶礦泉水,看向懸掛在廣場上的電子鍾:13:45分。


    看時間差不多了,疾步走向博物館正門,可是還沒走出幾步,車喇叭聲便叫住她的腳步。她轉身望去,首先看到宗海晨,剛要打招呼,視線裏又多出一個人,準確地說,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正側頭與宗海晨相談甚歡。


    宗海晨按下車玻璃,朝她招招手,商夏的臉上沒有多餘表情,拉開後車門,爬上車。


    一股馥鬱的香氣充斥在整個車廂裏,漂亮女人向她伸出芊芊玉手:“你好,我叫林月嬋,雖然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但中文說得不太好,請多多包涵喲。”


    商夏停了一秒,與林月嬋握手:“你好,我叫商夏,很高興認識你。”


    宗海晨簡單介紹:“林小姐是法籍華人,自小在法國長大,是莉莉的朋友,此次回國代表她的父親參加冬季古玩藝術品大拍會。”所謂大拍,泛指拍賣品價格不菲的集會。


    “哦,你又不是搞拍賣的……”商夏輕聲嘀咕。


    “宗先生是古玩界的大行家嘛,我還想麻煩宗先生幫我選幾件值得收藏的瓷器呢,”林月嬋嫣然一笑,又問:“商小姐是宗先生的女朋友麽?如果是的話,千萬不要誤會哦,我對古玩一竅不通,真的是想請宗先生幫幫忙。”


    商夏注視著林月嬋的雙眼,林月嬋同樣也在觀察她,話說這女人之間的刀光劍影,是置身事外的男士們,無法洞察到的細節。


    不過話說回來,宗海晨也是第一次見到林月嬋。林月嬋是田莉莉公司裏的一位大客戶家的千金,田莉莉懇求宗海晨務必要幫她這個忙兒,陪同林月嬋參加在上海舉辦的拍賣會。巧合的是,宗海晨與幾位資深文物研究員,原本就要代表故宮博物院參加此次拍賣會。宗海晨想起拒絕田莉莉搞對象那事兒,索性做個順水人情,希望由此化解田莉莉心中的不滿。


    “林小姐誤會了,小夏不是……”


    “我不是宗海晨的女朋友,隻是住在一起。不同房哦。”商夏學著林月嬋的調調提高尾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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