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很快出來了,莊可卿同村長一起迎了上去。得知沈淩隻是些外傷,這才放下心來。


    “這腿上所受之傷倒無甚大礙,隻是這手心那道,恐傷到筋骨,又未及時治療。這以後即使是好了,怕也是再難提筆。”


    大夫惋惜的搖頭。


    他剛剛看的清楚,這少年一雙手雖有些細小的傷痕,但卻並無老繭,且觀他形貌,也不是做慣農活之人,倒是手上有讀書人常年握筆的薄繭,想來也是識文斷字的。


    莊可卿看了看緊閉的屋門,想到前日對方救了自己之後隱隱藏起的右手,心中一片了然。但此時她也未做聲,隻是接了大夫開的藥方,掏了荷包付診金。


    沈淩躺在床上。


    窗外豔陽高照,惱人的蟬鳴一聲接著一聲,暑氣順著大開的窗戶湧進小屋。本該是讓人燥熱煩悶的環境,但他閉著眼,心中卻是一片寧靜。


    屋外隱約的交談聲不知何時停了。


    隨著“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他感到屋內走進一陣微風,帶著夏日的輕盈活潑,來到他的床前。


    “大夫說你沒事啦,隻要多休息就行,很快就會好的。”


    沈淩睜眼,床前的少女額頭一層薄汗,麵頰微紅,嘴角帶著親和柔軟的笑容。


    身為男子,雖是病體,但這樣躺著應對別人的關心也實在失禮了些。沈淩這麽想著,就要起身。卻是被一雙堅定的小手給壓下了。


    “說了要多休息了。”莊可卿不滿意對方這時候還要逞能,“你就聽我的吧。”


    “姑娘。”


    如今我已脫離沈家,而你也不必為了周氏一句話,真的去行那可笑的承諾。


    請原諒我昨日的非分隻想。


    我,配不上你。


    沈淩張了張嘴,他有很多話想說,可對著那雙幹淨的眸子,不知是貪戀這短暫的關懷,還是受製於內心潛藏渴盼,他最後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你我已是有了婚約之人,不必如此生疏。"


    縱是他預想了千萬遍,也沒想到得到的是這樣的的回答。從來都雲淡風輕的少年愣住了,麵上竟是出現了一瞬的茫然。


    沒聽到對方的回答,莊可卿側了頭,似是帶著薄怒的眼微微一睨,“難道你要反悔?”


    “不、不是。”


    口中下意識的否認,卻是被少女一下抓了機會。


    “那便好,現在全村都知你我情誼了,總不要讓他們失望的好。”


    村長正在外間給大夫倒茶。他剛剛就見丫頭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鑽進裏屋了,可礙著大夫還在堂屋坐著,不好進去拎了人出來。隻能豎了耳朵聽裏麵的動靜。


    結果就給他聽見了這個。


    這丫頭,實在不知羞!


    哪有未出嫁的女娃這樣的!他活了這幾十年,是真的沒遇見過一個。


    大夫顯然也是聽見了,這兩個歲數加在一起都過百的老人家,一個端茶一個倒水,具是眼神亂飄,好不尷尬。


    “你先休息,我最近還有些事忙,等你傷好了,咱就成婚。”


    莊可卿甩下這句話,還俯下身體貼的給沈淩掖了掖身上的薄毯,也不管人心裏如何糾結,就自出了裏屋。


    她小心的關上門,一回頭,隻見了兩個老頭眼睛發直的看了自己,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為何這樣看我?


    莊可卿伸頭看了眼外麵高高掛著的,毫不吝嗇於散發自己熱度的太陽。


    莫不是天太熱,讓這兩位老先生有了些中暑征兆?


    村長見那丫頭還一副無知無覺的樣子,瞬間意識到不光麵子,就是二李子村的裏子都得被丟光了。


    他的視線從莊可卿身上移回了大夫身上,眼神如泣如訴:您可千萬忘了今天聽到的。


    大夫如何不懂。明明趕了一上午的路,可他都沒覺得像現在這樣心累過。他如今隻能在村長的懇求的目光下回了一個同情的眼神,接著重重的點了點頭。


    沈淩這邊既已無事,莊可卿便是放了一個大心。


    她本還安排要去王家看梅梅,可如今時值正午,也不好讓大夫餓了肚子幹活,隻能先吃飯。


    午食是村長媳婦做的,普通農家蔬菜,還有豆皮做的湯羹,並了雜糧米飯,倒是一頓不錯的飯食。


    “我們這便走吧?”


    吃完飯後,大夫不肯休息。他們還有一家要看,如不抓緊著些,自己可能天黑都趕不回大杏村了。


    莊可卿也無異議,她本想同村長說了王家的事,可如今實在找不到好機會。想想索性下次再說,便打了招呼,背上大夫的藥箱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丫頭,來的急,走的倒也幹脆。”村長媳婦喜歡這樣麻利的性子,此時捂了嘴打趣。


    可村長看著丫頭離去的背影,腦中隻反複回蕩著她剛剛的驚人之語,心下無奈至極。


    倒是太幹脆麻利了,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


    ……


    王家對大夫的意外造訪驚喜不已。


    看到同大夫站在一起的莊可卿,王大差點就對著這年齡小的可以做他女兒的姑娘跪了下來。


    僅僅兩天,他就同老了十歲一般。


    明明昨日大夫已經施了針,梅梅也醒過來了,可之後沒多久卻又是昏迷,期間就是熬了藥也喂不進去。


    林氏怨恨婆母,但更恨丈夫。之前看王大請了大夫來,心中怒意雖是緩和了,但因為梅梅之後的昏迷,她是又控製不住的心中的怨恨。看了王大的眼神都再無從前的柔和順從。


    她此時隻給了王大冷漠的一瞥。徑自越過外麵站著的其他人,隻央著大夫快些去看看她的女兒。


    大夫進了屋看梅梅,莊可卿同王家兄弟留在堂屋。


    許是聽到外間林氏的哭聲,西屋裏這時又傳出一名老婦的叫罵。


    “我老婆子都躺著呢,還給個不值錢的丫頭看什麽病!家裏可沒這銀錢糟踐了!”


    正是王嬸子。


    聽那中氣十足的聲音,這僅是王三搶了錢的第二日,她都已是恢複回來了。這婆子倒好,不去怨了自家老三,倒在這兒嫌給孫女看病花錢了。


    饒是莊可卿這另外一個受害者,此時都同情起王大來。


    萬幸這從來隻知愚孝的漢子經了這遭之後,頭腦清楚了些,對他娘烏七八糟的叫罵聲沒有任何反應,隻緊張的站在女兒的房間外麵,皺了個愁苦的臉,等著大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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