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先永接過柳大原從食盒中取出的肉餡包子,一邊咬著,一邊目視著那年輕夥計。隻見那夥計敲了敲房門,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出現一位身材敦厚的青年人,喬先永目測大概在二十五六歲上下。隻見那人雖然相貌倒稱不上非常俊秀,但穿著打扮極其文雅,戴著頭巾,腋下還夾著一本線裝書,看起來似乎是個書生。


    隻見那書生頗為憤怒的衝夥計說了幾句,又指了指燭火輝煌的飯堂,喬先永隱隱聽到“聲音”、“吵嚷”的詞語,想來是該人嫌白沙鏢局的鏢師們過於吵鬧,影響自己休息。


    那夥計好脾氣的又是賠笑又是彎腰解釋,隨即將食盒遞給書生。那書生似乎不想再聽夥計多言,“嘭”的一聲重重關上了房門。


    這房門一關,那夥計臉色立刻發生變化,從雙眼之中投出怨毒的光,恨恨的看了房門一眼,又轉身悄無聲息的離開。


    似乎有些不對。喬先永一邊咬著皮薄餡大的包子一邊琢磨著,到底是哪裏不對呢?這客棧到現在為止,都和普通客棧無恙,隻是在這寂靜村落中顯得更加熱鬧而已,並無其他。


    郭鐵牛從食盒中端出一碗粥遞給喬先永,示意他趁熱喝下。喬先永想著心事,卻不由得脫口而出,“不對勁,奇怪了!”


    誰知平日像個悶葫蘆一般的柳大原此時卻發了話,他悶聲說道,“確是有些奇怪,這夥計走路竟然腳步如此之輕,難道是平日裏怕打擾了客人,練出來的。”


    一句話點醒了喬先永。沒錯,這夥計明顯是有功夫在身的!他二人帶喬先永探店時腳步沉重,大概也是刻意如此,此時可能是因為沒把喬先永等人當回事,又加上夜晚的掩護,因此大意了,所以才被喬先永等人注意到。


    正琢磨著,那剛才夥計送飯的廂房之門徐徐開啟,書生打扮之人邁著八字步走了出來。那人在院中向著飯堂方向踱了幾步,似乎對其中的吵鬧劃拳之聲極其厭惡,跺跺腳向著喬先永幾人所站之處走來。


    “粗鄙匹夫,糟蹋這清淨之夜。”那書生似乎不是很在意喬先永等人的存在,仍然有些惱怒的說道。


    “心靜即聲淡。”喬先永若無其事的隨口說道。


    那書生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接道,“其間無古今。看不出來,這草野莽夫之中竟也有讀書之人。”


    喬先永含笑說道,“好說,好說。”說完轉頭想要離開。


    那書生卻像是許久沒見到過可以攀談之人,竟一把扯住了喬先永的衣袖,一改先前滿臉傲氣之色,說道,“在下姓景名州,字不才,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喬先永聽他著這些文縐縐的,不禁好笑,站定了說道,“小弟喬先永,承蒙不棄,叫我先永就可。”


    那景不才來了談興,到也不在乎喬先永身著仆役服色,興致勃勃的問道,“喬賢弟,你方才所提到的香山居士之詩作,在下甚是歡喜。鳥棲魚不動,月照夜江深。身外都無事,舟中隻有琴。七弦為益友,兩耳是知音。心靜即聲淡,其間無古今。這何家村本來確有許多古居,甚是幽靜,我本心思淡然,沒想到今夜卻來了這許多粗野之人,糟蹋了這山中清淨之色。可惜,可惜!”


    喬先永聽他掉書袋,似乎有點迂腐,但也不失為讀書人的本色,因此也就鄭重回答道,“景先生,聽你口音似乎平卷舌口齒清晰,不似這南方之人,可是路過此地?”


    景不才拱拱手說道,“喬賢弟真是慧眼!說的一點沒錯,在下心中仰慕香山居士的緊,隻可惜人生白駒過隙,沒法像香山居士一般逍遙自在啊。賢弟猜的沒錯,我確實不是這南方城鎮之人,隻是前些日子應兒時好友之邀,到岱山同賞風景,但眼看這考試時間將至,才踏上返程之路。”


    喬先永越聽越疑,便沒有理會景不才所說的老氣橫秋之語,看了看四周並無店內夥計在左近,低聲問道,“景先生,你難道不是這何家老店掌櫃的遠方親戚嗎?”


    “喬賢弟,你這話可是大錯特錯!”景不才似乎被喬先永的話震驚了,他一擊掌拍了拍大腿,似乎憤恨不平的嚷道,“我一介書生,怎可能與這銅臭之氣的客棧老板攀上親戚!喬賢弟,你忒也瞧不起我!”


    喬先永看這景不才的臉色不像作偽,心裏打鼓,不知是否是方才客店夥計騙他,於是又問道,“那景先生,你可知道鏢行今夜到來之前,這客棧所住何人?”


    那景不才瞪著眼睛認真思索了片刻,喃喃說道,“我在這裏住了四五日,這店中所宿之人倒是來來去去了一些,鏢行到來之前,似乎隻剩下我和西廂上房之中的呂老板。”


    “呂老板...”喬先永輕聲念道。


    “正是。”景不才耳力甚好,聽到了喬先永的自言自語,以為是在問他,隨即接話道,“這呂老板好像是要去往波斯采購貨物,路過此地。不不,說是呂老板並不準確,他還帶了兩個從人,就睡在他那上等廂房的外間。”


    “所以那呂老板是這何家老店掌櫃的親戚?”喬先永問道。


    景不才皺皺眉頭說,“喬賢弟,在你眼中怎麽好像誰都能與這何家老店的掌櫃攀上親戚?這呂老板據說是初次宿在此店,何來親戚之說。”說完他揮了揮長袖說,“真是奇哉怪也。”語音剛落,景不才也不道別,又邁著八字步踱回了自己房間。


    喬先永看景不才似乎並不通世故,也不以為意,又想伸手去食盒中拿肉包,卻發現那食盒中已經空空如也。柳大原和郭鐵牛早就靠在鏢車上坐了下來,用力揉著自己酸脹的雙腳。


    轉眼間就夜近子時,白沙鏢局一眾鏢師已經遵從安排歇在了各自房間,從連貫的廂房之中傳出了一連串像是比賽似的呼嚕聲。


    並沒有人來替喬先永等三人的值守。


    柳大原和郭鐵牛二人似乎早就料到此結果,自顧自的靠在一棵兩人粗的柳樹旁打著盹,眼看著也要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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