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將消,天氣轉涼,庭院的楓林染上一層火紅。


    莊園,河岸的蘆葦變作金黃色,風起搖曳。


    葉芝坐在鋪著白色亞麻布的野餐桌旁,一邊啜飲蘋果燉煮的熱紅酒,一邊翻看馬術賽程手冊。


    格蕾咬了一大口淋上蜂蜜的栗子派,像是隻倉鼠,睜大琥珀色的眼眸,含糊不清地道:


    “所以,國王讓你去參加馬術比賽,至於鏟平猩紅結社的事兒,就不勞你費神了?”


    “這種事本就不是我能全權負責的。”


    葉芝平靜地道:


    “我隻負責出謀劃策,追查線索,最後,仍須由陛下決斷且命人執行。”


    目前,獅心王正在療養,並為引誘血蛛公進入位於內斯湖的包圍網而做準備。為此,他不惜讓柯林攜帶假情報,假意向血蛛公投誠,以此讓她上鉤。


    而鏟除猩紅結社的任務,不會由獅心王親自出手,卻也沒有交付給葉芝。據國王向葉芝透的底,這樁重任落在了皇室禦馬總監,兩朝元老,威廉元帥的肩膀上。


    威廉的故事堪稱傳奇。


    從一個出身卑微的平民,靠著在比武大會揚名,受封騎士,最後一步步爬到了元帥的位置。他的個人實力僅有五環,但是統帥能力出眾,曾跟隨獅心王翻山奇襲北境。


    能將如此重要的信息向葉芝透露,葉芝心裏清楚,他在獅心王心中的地位已經是心腹級別的了。


    雖然和老牌權貴相比,自己的履曆實在年輕,但是實力擺在這裏,又押注王室,受國王賞識。


    等到了血蛛公這個內患解決,論功行賞,封為公爵也非無稽之談!


    雖說,國王隻有權授予頭銜,如何控製公爵領,還須葉芝自己想辦法。


    但是,一旦成為公爵,地盤、稅收、財富與資源都會有質的提升!


    等到將來,與教廷公開決裂,一個公爵的影響力與話語權,總歸要大過男爵幾十倍。


    葉芝遐想了番前景,輕咳一聲,收回心神,作總結道:


    “總的來說,最近我閑居無事,所以國王打發我去參加馬術大賽了。”


    “但你已經立下許多功勞了。”格蕾笑道,“等平定了血族,國王肯定不會虧待你!”


    “但願如此。”葉芝對凡事向來報以最壞打算。


    況且,內斯湖,這個地點是當初迷霧女神為葉芝加封神選的地方。


    葉芝心情有些複雜。


    黛西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來攪局吧?


    “伯爵大人,克蘭男爵攜他的朋友,吟遊詩人佩倫前來拜訪。”燕尾服管家恭敬道。


    葉芝眼前一亮。


    造成南岸失蹤案件的凶手已經揪出,佩倫的嫌疑已然洗清。


    原本受冤枉,被迫蹲大牢的佩倫,現在好不容易放出來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快請他們兩人進來。”


    叼著煙鬥的獵鹿帽男人行了個摘帽禮,身披大紅長袍的精靈則摁胸欠身。


    葉芝微笑頷首,道:“兩位請坐,嚐嚐我自己做的熱紅酒。”


    “不用麻煩,我坐一會兒就走了。”克蘭笑道,“這趟主要是佩倫要來向你表達謝意……沒有你,他還得在監獄裏蹲上好一陣子呢。”


    葉芝看向佩倫,驚訝發現,他好像變了個人。


    原先那輕佻浮躁的氣質,居然變得有些沉穩,深邃的藍色眼睛擺出仔細聆聽的模樣,並時不時露出思考的神態。


    “佩倫,你在監獄裏,沒受虐待吧?”葉芝遲疑道。


    佩倫搖了搖頭:“多虧您與克蘭男爵提前招呼過,監獄那邊為我準備了一個單間,單間裏還有一個簡陋的木書櫃,上麵擺著一些老書……”


    佩倫頓了片刻,意味深長地道:“我在監獄裏,受益良多!”


    葉芝一愣,心說你小子,不會蹲了幾天大牢,直接龍場悟道了吧?


    “你有哪些收獲,能不能分享一些,讓我們也學習學習?”克蘭饒有興趣道。


    紅袍精靈尖尖的耳朵顫了顫,巡視兩人,沉吟道:“二位當真要聽?”


    葉芝和克蘭同時頷首。


    “那好吧,我就簡單聊一聊——”


    佩倫清了清嗓,認真地注視兩人,拋出一個終極追問:


    “首先,我想請問,愛,究竟是什麽?”


    葉芝愣住了,克蘭表情也有些發懵。


    “肉欲、情欲、婚姻、家庭、繁衍……這些就是愛的本質嗎?”


    佩倫搖了搖頭,“我想不是的,所謂的愛,為了使自己變得完整。是從他人的身上獲得共鳴與融合,是靈與肉的合二為一。”


    葉芝:“……”


    鑽牙在葉芝腦中古怪地發問道:“他在說什麽玩意兒?”


    葉芝心道:“不知道,聽起來是愛神信徒會有的論調。”


    佩倫繼續道:“我在監獄裏找不到可以傾訴的伴侶,無處寄托我那大海般的愛意……後來,我忽然想到,有句話叫做【神愛世人】。”


    佩倫自顧自的道:“我是世人嗎?我當然是,那隻要我自己愛自己,那我能不能成為神?”


    葉芝和克蘭張大嘴巴。


    “當然能!”佩倫目光灼灼,拋出論斷,“隻要愛自己,每個人都是他自己的神,所以,大愛的本質是自愛——我,就是大愛!”


    葉芝:“……”


    你,出院!


    秋風送爽,火紅的楓林上空飄浮著絲綢般的霞光,那道紅霞從遠而近,飄浮在佩倫的頭頂,慢慢落入他的體內。


    葉芝能覺察得到,創造領域中的愛神神性,對於佩倫寄予厚愛,不斷湧入他的靈魂領域。


    明明還不是愛神神選,他領域裏的愛神神性,和葉芝領域中的藝術神性有的一拚!


    葉芝抬頭望天。


    壞了,蹲了一次大牢,真讓佩倫“龍場悟道”了!


    見佩倫仍有傾訴的欲望,葉芝輕咳道:


    “容我打斷一下你的長篇大論,這位大愛無疆的精靈先生…我想請問,《洛林大帝出遊記》的第二卷寫完了嗎?”


    佩倫眼睛一亮,露出對待書友的和善微笑,頷首道:


    “我在監獄裏沒其他事可以做,就隻能悶頭寫書,所以不止第二卷,就連第三卷都已經創作完畢!”


    “葉芝伯爵,你幫助我許多,等我將手稿整理,裝訂成書,第一個請你斧正!”


    葉芝有些感慨。


    看來監獄裏的創作效率驚人啊。


    或許,作者都應該去監獄裏待一陣子,沒準能有驚人收獲!(誤)


    《洛林大帝出遊記》二、三卷,是葉芝準備贈給狂獵之王的禮物。


    義父生平沒別的,就這點小愛好!


    *


    克蘭與葉芝一同收到了來自國王的嘉賞。兩人都沒向對方過問賞賜的具體內容,克蘭還送來一套古董銀器,作為葉芝救命之恩的答謝。


    在這套古董之中,有件名為【藍寶石銀杯】的魔法道具,鍍金銀杯上雕刻著酒神形象,鑲嵌有一枚晶瑩的藍寶石。


    酒神,傳說喜劇與悲劇,就是從酒神祭祀儀式發展而來,執掌著狂歡、水果、釀造、戲劇等權柄。


    不過,就像大多數舊紀元的神祇一樣,酒神同樣消亡了,本屬於狂歡的葡萄酒,已經成為聖餐桌上的聖酒,和酒神相關的器具、珍寶,往往都是從舊紀元流傳下來。


    【藍寶石銀杯】的品質不算突出,僅評得上稀有,但是與酒神相關,有特殊的價值。


    酒神能用酒來恢複法力、創造奇跡,【藍寶石銀杯】的作用也不例外,能夠通過藍寶石裏蘊含的能量,來讓杯中美酒具有恢複法力的功效。


    這個酒杯與葉芝的賜福‘詩之蜜酒’相得益彰,葉芝欣然收下。


    下午。


    國王命使者將【天馬魔藥】送至銀樺莊園,並邀請葉芝前往獅林。


    葉芝清楚,這是獅心王要讓烈陽鬥獅傳授自己「戰技·烈陽之矢」。


    光明神性與太陽神性有共通之處,能夠助力葉芝迅速掌握這門戰技。


    在出發之前,葉芝首先將天馬魔藥加入草料之中,讓蘿卜食用。


    競技大會最後一項,馬術項目,坐騎尤為重要。戰馬以羅蘭純血馬最為有名,但羅蘭戰馬的血脈注定它至多成為統領級魔獸。


    而【天馬魔藥】,卻能為蘿卜賦予一絲天馬血脈,不僅僅有助於蘿卜突破四環,更與它從黑騎士那裏獲得的賜福【天馬之翼】相契合。


    以君王級的戰馬坐騎參加馬術比賽,能使葉芝立於不敗之地!


    天馬魔藥的藥性猛烈,會讓戰馬感到皮開肉綻般的痛苦,但葉芝用密涅瓦之泉中和了它的藥性,讓蘿卜很輕鬆地消化了這股能量。


    青草地上,雪白的戰馬人立而起,仰天嘶鳴,兩側長出潔白的飛翼。


    莊園裏,鳥雀驚飛,蟲鳴寂靜,君王級的威壓向四麵擴散。


    葉芝滿意頷首。


    蘿卜的晉升,讓它掌握了名為‘戰爭踐踏’的常見戰技,以及名為【天馬銀槍】的法術。


    該法術,能夠讓戰馬變作一道淩厲的銀色槍芒發起衝鋒,是【銀白獨角獸】創造的法術,缺點是施展該法術時,背上不能載人。


    葉芝當即讓蘿卜和雪豹在庭院裏比試了一場。


    蘿卜衝鋒的勢頭比起雪豹飛撲還要勇猛,動用【天馬銀槍】直接將雪豹撞進了湖裏,還是雪豹開啟“元素真身”凜冬之魂,這才扳回一分顏麵。


    葉芝安撫著氣急敗壞、毛發焦黑的蘿卜,內心對晉升後的坐騎戰力十分滿意。


    不論是天馬、飛馬還是獨角獸,就連聖獸【銀白獨角獸】的老祖宗,都得追溯到一匹名叫【飛馬之神】的雙翼飛馬,據說這匹飛馬,是希望的象征,已經踏入神祇範疇。


    蘿卜正向著飛馬的模版發展,若是成長為烈陽鬥獅那般的皇級魔獸,那樣往來晨霜嶺與倫都城也不過幾個小時,日行萬裏根本不是問題!


    隨後,葉芝騎上蘿卜,進宮來到獅林。


    獅心王見葉芝到來,召喚出烈陽鬥獅。


    它的體型縮小之後,與普通獅子大小無異,但身上的皇級氣息貨真價實。


    簡單叮囑後,獅心王便在一旁觀望,讓烈陽鬥獅開始傳授戰技。


    “拿穩你的長弓。”


    心靈感應直接在葉芝腦海中響起。


    葉芝與烈陽鬥獅那威嚴的雙目對視,緩緩點頭,旋即從空間袋裏取出大師長弓。


    這柄長弓不愧是出自大師級工匠之手,弓身采用紫衫木,紋理細膩,經過精心打磨與拋光,觸感溫潤,弓弦由飛龍筋編織而成。


    葉芝的箭術造詣本就出眾,對於長弓的好壞心裏有數,握著大師長弓,有種如臂使指的暢快感,就好像劍士得到了趁手的利劍。


    “烈陽之矢的難點,在於如何挽弓的同時,不讓凝聚起的烈陽之力消散……”烈陽鬥獅開始講解步驟。


    太陽之神已經消亡,想要學習祂流派中的法術,頗為艱難,烈陽鬥獅也沒有避諱這一點,直言要是葉芝學不會,它也沒有辦法。


    但是,烈陽鬥獅所說的一些“難點”,葉芝根本沒有體會到。


    許多它重點描述的難關與瓶頸,葉芝沒有絲毫卡頓,就這麽輕鬆地攻克了。


    為了照顧烈陽鬥獅的顏麵,葉芝還得故意裝出“遇到困難”的模樣。


    畢竟,光明神性能極大加快‘烈陽之矢’的學習效率,而就連烈陽鬥獅也不會料想,葉芝在銀槲之劍的加持下,體內的光明神性相當充盈!


    過了兩個小時,最後實在裝不下去了,葉芝坦言道:


    “我已經學會了。”


    烈陽鬥獅睥睨著葉芝,冷冷道:“貪快冒進,可學不到東西。”


    “那這樣,我直接施展給您看吧。”


    說完,葉芝拉弓搭箭,屏息凝神,深深挽弓。


    隨著他的弓弦拉圓,一根由光焰凝聚而成的法術箭,逐漸在長弓上凝聚成形!


    烈陽鬥獅和獅心王不約地輕咦一聲。


    倏地。


    烈陽之矢劃開一道炫目的軌跡,攜著洶湧光焰,“轟”地將一顆巨石炸穿。


    碎石飛濺,滾滾揚煙!


    烈陽鬥獅目光微微閃爍,葉芝掌握戰技堪稱神速,著實超乎它的意料!


    獅心王的眼中同樣閃過一絲驚色,旋即頷首,露出笑容,不吝讚美道:


    “縱使射殺九頭蛇的大力神在世,學習速度也不見得能夠趕超你!葉芝,你做得很好!”


    葉芝深吸一口氣,平複體內翻湧的光明神性。


    這戰技本該運用烈陽之力,但葉芝動用光明神性作為替代,威力不降反增,而法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不過,這戰技的威力已經遠勝過“獨角之矛”!


    隻可惜,以目前自己的靈魂力量,還不足以將‘烈陽之矢’與‘賜福·萬箭齊發’一齊釋放——


    那就不僅僅是箭雨了,而是光焰附魔後的箭雨,威力不止提升一倍!


    獅心王本有些好奇,葉芝遇上難題、絞盡腦汁會是怎樣的神態,畢竟葉芝向來運籌帷幄,傳授烈陽之矢,多少也有考教的意味。


    沒想到學習‘烈陽之矢’根本難不住葉芝,僅僅數個小時,葉芝就將這門戰技掌握得遊刃有餘,著實讓獅心王有些感慨。


    ‘我當年學習烈陽之矢,花了多久?嗬嗬,看來我也有不如小輩的地方……’


    獅心王啞然搖頭,招手讓葉芝來到身前,微笑道:


    “明天就是騎術比賽,我瑣事纏身,不便出席,但我,很期待你得勝的消息……你切莫讓我失望。”


    葉芝頷首,旋即問道:“陛下,我想請問,柯林騎士,已經動身了嗎?”


    獅心王微閉雙目,沒有明說,低聲道:“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等到收網的那一刻,我自會告知你。”


    葉芝沒有追問,心道,既然如此,明日就先動身參加騎術大賽。


    若能奪冠,一來騎術造詣會有所提升,二來也有助於增加個人威望。


    競技大會三大項目,連奪三冠,這是足以轟動全國的事跡。


    威望雖然無形,但的確是一項實打實的財產,揚名大陸的英雄,行走七海都會受到敬重!


    鑽牙道:“聽說海神最愛的供品就是馬,但是馬在海中不能行走,於是就有了海馬。”


    葉芝:“……太冷了,先記下來,下次講給黑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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