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河沿岸,陽光明媚,詩節會場位於一座鮮花擁抱的青草地。


    大理石雕刻成的藝術與詩歌女神雕像,擺在會場的正中央,在雕像前有一座鋪著紅色天鵝絨的舞台,周圍裝飾著樂器、花環與藤蔓。


    雕像後方便是一座皇室花園,月桂樹與橄欖樹散發清香,粼粼湖麵的睡蓮間天鵝穿行。


    曠地上已站滿了盛裝出席的貴族,三兩聚集,低聲交談。詩人們穿著文藝複興風格的輪狀褶領華服,手持羊皮紙與羽毛筆,不約向走下馬車的身影投去視線。


    葉芝的到來,儼然在會場間引起一陣轟動,竊竊議論不絕於耳。


    茱恩與艾爾莎早早到來,坐在視野開闊的二層露台,俯瞰著人頭攢動的景象。


    那些議論聲落進艾爾莎的耳朵,不由讓她臉上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


    茱恩有些心不在焉…她為了追查血蛛公,耗費了不少心神,這趟詩節是被艾爾莎強拉著過來的。


    但她同樣有些期待,葉芝男爵在詩節上會留下怎樣的著作。


    會場裏,人群議論。


    “那便是葉芝,曾經的朽木男爵……”


    “他據說是藝術神選?容貌倒是不俗。”


    “哼,詩歌是需要靈感的,就算是藝術神選,誰又能肯定他臨場發揮就能奪冠!”


    葉芝·伯朗第,吟遊詩人。


    《當你老了》《夜鶯頌》《我怎能把你比作夏日》三首名作在金獅王國的文壇裏傳揚,已為他奠定了傑出詩人的地位。


    至關重要的是,甚至傳出“葉芝是藝術神選”的流言,不論這則消息是真是假,不得不讓眾多參加詩節的文人,向葉芝報以或尊敬,或審視,或不以為意的目光。


    在大理石雕像的旁邊,一位身穿白色褶皺長袍的盲女,尖尖的瓜子臉上戴著精致的銀質護眼,遮擋住她的雙眸。


    此刻,這名來自帝都的詩神祭祀,正低垂螓首,兩手合握,輕聲向雕像禱告著。


    葉芝有些驚豔。


    是你,防火女!


    “藝術女神最廣為人知的神殿,位於西帝都‘托凡納’,名為青春神殿,侍奉祂的神職人員也大多位於這座神殿當中。”


    克蘭與葉芝同行,嘴裏叼著煙鬥,朝那名祭祀抬起下頷,道:


    “那位盲女,就是從帝都遠到而來的詩神祭司,你可以把她理解為藝術女神的聖女。”


    “祭司怎麽都是女性,沒有男性嗎?”葉芝道。


    “瞧你說的,塔羅牌裏隻有女祭司,可沒有男祭司啊。”克蘭啞然道。


    葉芝聳了聳肩,環顧四周,隻見會場裏雲集著來自金獅各省的吟遊詩人,有些詩人葉芝在圖書館裏還拜讀過他們的著作,親眼見過他們的肖像畫。


    這些詩人同樣是超凡者,葉芝甚至在會場中覺察到五環英雄的氣息,盡管刻意收斂著,但葉芝多次直麵過五環,對這股壓迫感相當熟悉。


    這正是五環英雄的特性,【權力意誌】。


    憑借這強人一等的意誌,英雄僅憑氣場就可以讓低環者屈服,而信念是鑄就【權力意誌】的關鍵。


    英雄越是堅韌不拔,其意誌越是強大。


    四環擁有‘感應自然’的能力,能夠更快調用創造領域裏的元素與魔力,五環則能夠‘改造自然’,憑意誌控製元素為己所用。


    會場中沒有六環大師,大師那又是截然不同的境界,已經是位於中庭大陸頂端的人物,隻要想隨時可以找個小王國當個太上皇。


    但大師裏多是正派人物,行事偏激的大師早已被坎德拉這樣的‘守望者’鎮壓了。


    “我聽說,詩歌是吟遊詩人的必修課,不論出身高貴還是窮苦,吟遊詩人都彈唱著自己編造的故事,並從史詩與傳奇中獲得靈感。”


    克蘭拈著小胡須,微笑道:


    “實不相瞞,我在選擇職業之道的時候,也猶豫過要不要成為詩人……但我這人沒有信仰,隻相信邏輯,還是錘煉自身更加合適我。”


    超凡力量源自兩大類,錘煉技藝與神祇賜予,很多時候兩者息息相關,就算是錘煉自身的騎士,往往也會選擇一名神祇起誓;而就算是神選者,也需要通過不斷錘煉而增強靈魂。


    葉芝心道:“我的信仰就是,隻要有用,都可以信!”


    目前,葉芝兼修三職,這在常人眼中是難以想象的,而這同樣是他在競技大會的三大項目裏同時取得優勝的底氣所在。


    吟遊詩人,十大超凡路徑裏飽受爭議的職業,常以音樂、語言為施法媒介,有時也會以細劍與箭弩護身,通常信仰著愛神或是詩神。


    偶爾也會有信仰自然的詩人,在動物的陪伴中尋求寧靜;或是信仰風暴,在寒冷的北境吟哦盧恩民謠。


    若是信仰聖光,吟遊詩人則能掌握一種名為‘福音’的音樂法術,能力也更傾向治愈與增益。


    葉芝是最為正統的吟遊詩人,從藝術與詩歌女神處獲取超凡力量,不僅能掌握音樂法術,更擅長劍術與舞步般的靈巧步伐。


    但由於藝術女神僅僅是中等神力,中庭大陸上的吟遊詩人漸漸式微,已經不複“諸神黃昏”前舊紀元的榮光。


    在舊紀元,吟遊詩人譜寫了中庭大陸的四大史詩,成為新紀元文化與藝術的基石。


    在當時,詩人們信奉著光明之神,那是位高等神力的神祇,執掌著藝術、光明、預言、劍術權柄,為人英俊友善,是最受眾神喜愛的神祇。


    在光明之神隕落之後,一場災難席卷了中庭大陸,到了新紀元,青春女神繼承了光明之神的‘藝術’權柄,但吟遊詩人也已不複當年榮光。


    葉芝想起在劍河圖書館裏讀過的文獻,不由地內視一眼靈魂領域裏的槲寄生。


    就是這個不起眼的植株,最終殺害了光明之神,也為銀槲之劍取得了‘抹殺神性’的強大力量。


    “簡直是西幻版打神鞭,對神性特攻。”葉芝暗自吐槽。


    太陽漸漸升高,日近中午,詩會即將正式舉行。


    參加詩會的詩人們,會依據詩神祭司給出的題目,現場創作詩歌,並逐一登台朗誦。


    蘊藏在藝術與青春女神雕像中的神性,便是此次詩會的評委。


    誰能獲得來自藝術女神的賜福,誰便能摘得詩節的桂冠!


    “葉芝閣下,許久不見。”


    詩人學院的院長理查德麵帶微笑,前來與葉芝寒暄。


    在這位燕尾服院長的身旁,站著一襲大紅色長袍的俊美精靈,以其頎長的身材與醒目的尖耳,吸引眾人視線。


    “說真的,真不想見到你。”佩倫歎氣道,“你來了我還怎麽出風頭?”


    葉芝微微一笑:“臨時創作,我不見得一定能奪冠。”


    佩倫摸了摸下頷,露出驕傲的笑容,讚同道:


    “你說得對,或許這次我就能戰勝伱,哈哈。”


    理查德習以為常,溫和地引薦道:“我想向你介紹一位著名的吟遊詩人,他的作品你一定讀過,《天鵝集》。”


    天鵝在西方詩歌的意象中極為常見,而這《天鵝集》更被視作金獅‘自然詠者’流派中的藝術瑰寶。


    很快,葉芝見到一名身穿白袍、白須蜷曲、目露柔光的慈祥老者,正是五環吟遊詩人‘裏爾戈’。


    裏爾戈《天鵝集》的影響力極為深遠,他本人信奉著自然,以‘追求內心平靜’為信念,臉上似乎煥發著智者的光輝。


    即便是公爵,麵對裏爾戈也須多加禮讓,但這位老者沒有半點架子,與葉芝握了握手,溫和地道:


    “我讀過你的作品,那首十四行詩尤為好,是可以流傳百世的作品。”


    聽到裏爾戈如此高的評價,理查德與佩倫都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流傳百世!


    即便是聖域強者,都有可能隱沒在曆史風沙之中。


    葉芝與他的詩作,卻能曆久彌新,流傳後世,這無疑是詩人的畢生追求!


    葉芝謙虛的笑了笑。


    裏爾戈的評價不錯,因為那首十四行詩是莎翁寫的。


    在這位有真才實學的泰鬥麵前,自己這個抄詩的還是得多加禮讓。


    “裏爾戈先生,我想請問,自然詠者與劍舞詩人的職業區別,在於哪裏?”葉芝客氣地請教道。


    “自然詠者,這一詩人職業的分支,性質近似德魯伊,能通過音樂呼喚動物與自然之靈的庇護。”


    裏爾戈溫和道:“職業隻是容器,靈魂力量才是根源之水,當水足夠打破容器,就能進入不同的河流。就好比聖域,沒有職業,隻有領域之分。”


    葉芝似有所悟,緩緩點頭:“多謝裏爾戈先生。”


    “客氣了,隻是我的一些心得。”裏爾戈微笑地道,“詩節就快開始了我期待著葉芝男爵你的創作……走吧,我們一起進場。”


    這時,有一位管家打扮的男人走來,手裏捧著一本精美裝幀的《天鵝集》,畢恭畢敬道:“裏爾戈先生,我家夫人尤為喜愛您的作品,若可以的話,還麻煩您在書籍扉頁上署名,給我家夫人留作紀念,給您添麻煩了。”


    葉芝覺察到身旁的克蘭表情有些異樣,便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在一頂陽傘的掩映之下,十根塗著鮮紅鳳仙花汁的指甲,剝著多汁的葡萄,飽滿的果肉被遞向鮮豔欲滴的紅唇,一名嫵媚到令人呼吸停滯的美麗貴婦坐在桌旁,火紅色的長裙就像流動的火焰,胸口的溝壑如羊脂般雪白,眼角含春。


    葉芝隻聽見克蘭傳訊道:


    “那便是薩福克公爵的夫人,李·瑪蒂爾達,黑發的帝國人血統,據說生活靡亂,具體如何,還得由你親自調查。”


    葉芝暗自思忖,經曆過莉莉絲的誘惑,他對美色的定力要比常人更強些,隻是這位公爵夫人,總讓葉芝覺得似曾相識。


    自己曾經和她見過?何時的事情?還是說黛西又偷偷跑出來了?


    葉芝向公爵夫人看了一眼,見這位瑪蒂爾達盈盈微笑,頷首致意。


    顯然,她是認識葉芝的,眼神中還帶著期許,似乎勉勵葉芝摘得桂冠。


    “公爵夫人喜歡《天鵝集》,是我的榮幸。”


    裏爾戈態度隨和,手持羽毛筆,為管家遞上的書籍署名。


    旋即,裏爾戈與葉芝、理查德、佩倫作為參賽選手,進入會場,克蘭則在場外觀望。


    托馬斯的愛子,加爾文也參加了這場詩節,站在人群中激動地向葉芝招手。


    葉芝微笑點頭,這時,一道登上舞台的身影,喚起眾人注意。


    吟遊詩人們齊齊注視向盲女祭司,等待著她給出此次詩節的考題。


    “詩節考驗的不僅僅是詩歌創作,還有朗誦技巧、樂器演奏,這還要追溯到光明之神的時代,那位俊美的光明之神,就是除了潘笛以外一切樂器的創造者。”理查德解釋道。


    “那潘笛呢?”佩倫道。


    理查德歎氣道:“潘笛當然是牧神發明的,隻可惜牧神已經死了,牧神詩人也早已從這世上消失!”


    葉芝:“……”


    別瞎說,潘笛傳人就在你麵前站著呢!


    參加詩節的選手們,造型迥異,或像開屏的孔雀,或像從古伊利亞特穿越過來。盲女祭司佩戴著銀質眼罩,仿佛能看見一般,在會場中巡視著。


    最終,葉芝與盲女祭司對上了“視線”。


    葉芝很清楚的,聽見盲女祭司悅耳的嗓音,在耳畔輕輕響起。


    “我名赫柏,是青春女神的祭司,這趟是為見你而來。”


    葉芝一愣,傳訊道:“她給我降下了什麽神諭嗎?還是有什麽要求?”


    “她希望你能獲得這次的賜福。”


    赫柏輕聲道:“因為這個賜福……相當之珍貴。”


    葉芝頓時打起精神。


    以我無上才情,這回繼續文抄!


    旋即,赫柏站在藝術女神的雕像前,聲音以法術覆蓋整座會場。


    在眾人的聚焦之下,赫柏緩緩道:


    “我已從女神處得到神諭,此次詩節的考題為,【靈魂】!”


    話音落下,在會場中引起一陣議論。


    如此抽象的概念,卻是超凡者不得不麵對的話題,因為靈魂力量,就是超凡力量的源泉!


    “靈魂?”理查德若有所思,虛心求教道,“裏爾戈先生,您怎麽看?”


    裏爾戈含笑,毫不吝嗇地分享道:“若把靈魂比作具象的河流,那便有許多靈感可以采用。”


    理查德恍然,態度愈發地尊敬。


    葉芝摩挲下頷:“靈魂……”


    “葉芝男爵,可有什麽靈感可以分享?”裏爾戈笑眯眯地道。


    葉芝心底咯噔一下,丸辣,被人出了道難題!


    好在這題自己真的會!


    葉芝沉吟著,緩緩開口道:


    “人處在社會,就像沙子處在沙岸,泡沫處在大海。海潮會將沙子抹去,風也會把泡沫吹走,但海洋和沙岸卻將永遠存在。”


    看著裏爾戈微微發亮的雙眼,葉芝微笑道:


    “就讓我先登台,拋磚引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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