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都的天空總是陰雲密布,呈現灰濛濛的鐵鏽色。


    淅瀝小雨落在橫跨泰晤河的石橋,亞麻衫的農夫推著板車,裝滿卷心菜和胡蘿卜的麻袋上鋪著一層羊毛毯。


    “等到了集市,賣個好價錢,我回去給你燉蠶豆湯吃。”亞麻連衣裙的農婦戴著風帽,用手帕擦了擦農夫臉上的雨水,溫柔地道。


    農夫無聲地笑了笑,他向來是寡言的,在集市上也不會叫賣,人人都說他內向,但他卻娶了莊園馬倌漂亮的女兒,她用公共爐烤出的麵包,比貴族餐桌上的櫻桃派還要香甜。


    他沒嚐過櫻桃派,味道想來和蘸了奶酪的麵包差不多,聽馬倌說,這世上還有一群食饗師,隻有他們烹調的食物才有資格擺上神祇的祭祀台。


    農夫也想向神祇禱告,希望皮鞋匠答應讓他的孩子成為學徒。那個皮鞋匠甚至識字,這實在了不起,隻要賣了這些莊稼,孩子就籌齊了入門的銀貨。


    板車的軲轆陷進橋上一處不顯眼的石洞,農夫一個趔趄,摔倒在泥坑裏。


    “把女人和貨留下,老東西,你就可以走了。”


    農夫愣愣地抬頭,他看見一夥山賊攔在石橋前。


    山賊赤膊上身,紋著‘旋轉手臂’的標誌,那是一種符號,一種在無數人噩夢裏出現的符號。


    “你耳朵聾了嗎?”為首的山賊尤為高大,腰間揣著單手斧,抱著粗壯的胳膊,獰聲道,“那就別怪我——”


    山賊已無法說出接下來的話。


    因為,他看見了自己的身軀。


    山賊瞪大眼睛,天旋地轉之間,自己的身軀依舊站著,鮮血從頸部的傷疤噴湧而出,頭顱已不翼而飛。


    嘭。


    頭顱落地,骨碌碌滾在馬蹄腳下,一柄鋼劍滴答鮮血,泛著寒霜。


    山賊們臉色皆變。


    那是一名身穿板甲的年邁騎士,虯須虎目,高大魁梧。


    常人兩手才能揮動的巨劍,在他手裏就像一杆輕巧的木棍。


    就連他的坐騎都披覆著具裝!在衣不蔽體的山賊看來,具裝板甲的騎士就如同天神下凡!


    噗通!


    山賊們皆雙膝跪地,嚎啕大哭。


    “騎士老爺,我們錯了,求求您原諒我們吧!”


    弗卡斯聲音低沉。


    “我要是原諒了你們,我就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雨,雨勢更大,衝散了血跡與腥味。


    弗卡斯寬聲安撫完農夫婦,在他們流著淚的感激聲裏折返,向葉芝低頭稟告道:


    “少爺,請恕我失責,耽擱了您的行程。”


    葉芝搖了搖頭,微笑道:“弗卡斯,你猛得就像一架高達。”


    “高達是什麽?”弗卡斯不解道。


    “是一種機甲,中世紀的板甲騎士,就是機甲戰士。”葉芝胡言亂語道。


    雞架?


    弗卡斯愈發地困惑了。


    好在他知道少爺的脾氣,總會時不時蹦出一些新奇的詞句,所以沒有深究,換了個話題道:


    “再過一小時就能進入倫都了,少爺,王城不讓飛行坐騎直接進入,我們還是得騎馬趕過去。”


    葉芝微微頷首,聽同行的托馬斯·加爾文義憤填膺地道:


    “倫都境內居然也有劫掠之主的信徒!真不知道獅心騎士團在做些什麽,應該把賊窩全部鏟除幹淨才是!”


    弗卡斯歎了口氣:“強盜就像野草,割完一茬還有一茬……”


    “獅心騎士團是禦林軍,不會輕易出動。”葉芝頓了一下,道,“我倒是聽說,冒險者公會時不時會發布剿匪懸賞,一些獵魔人也會偶爾從村鎮處接下剿匪工作。”


    “獵魔人和冒險者的區別在哪裏?”鑽牙忽然問。


    “呃……冒險者良莠不齊,很多農夫拿著草叉就出門冒險了,能最終活下來成為低環乃至高環的寥寥無幾。”葉芝道,“獵魔人多半是有師承的,且一定是超凡者,獲取魔藥的路子也比冒險者多得多。”


    “你怎麽問這個?”葉芝又道。


    “我以前認識一位獵魔人,他熱愛打牌,天塌下來也沒有打牌來得重要,最後被暴民用草叉捅死了。”鑽牙唏噓道。


    葉芝:“……草叉確實挺克獵魔人的。”


    鑽牙嚴肅道:“這說明,打牌害人!”


    葉芝:“……怎麽還升華了呢?”


    “說又說回來,你都不用挖空心思收集魔藥素材,做個菜就完事兒了。”鑽牙感慨道,“唉,也不知道這種天賦,你到底是從哪兒得來的!”


    葉芝笑而不語。


    答案是,有掛!


    昨夜,葉芝製作了一道【蒜蓉粉絲死刺血魔蛛足】,把死刺血魔蛛格外健壯的一對蜘蛛腿掰下剖開,裏麵是紅肉,烹飪完後就變得雪白晶潤,搭配蒜蓉粉絲鮮香十足。


    鑽牙還真的硬氣,說不吃就不吃,但止不住地吞咽口水。


    托馬斯公爵則是一副世界觀被刷新的震撼。


    任誰能想到,猙獰可怖的死刺血魔蛛,在葉芝手中竟能成為珍饈美味!


    葉芝不應該是詩神神選的,他分明應當是神廚神選!


    食用這道膳食之後,葉芝體內猩紅鬥氣的力量種子再一次壯大。


    目前。


    葉芝已經可以凝聚出一縷微弱的猩紅鬥氣。


    【賜福·血焰劍刃】的威力有了顯著增強。


    經曆血族侯爵的襲擊事件,葉芝晉升為四環狂獵騎士,且和五環對決讓他的靈魂力量也有了顯著增長。


    照這個進度,一個月內甚至有望觸碰到五環的瓶頸。


    托馬斯已經是五環,這給了葉芝一種緊迫感,現在兩人雖說是臨時盟友,但一旦外患解除,一山不容二虎,兩人之間必定爆發戰鬥。


    因此,葉芝也想趁著在倫都參加競技大會,通過決鬥不斷磨礪靈魂力量,繼而突破瓶頸,成就英雄級!


    英雄級就可以遠距離飛行,往來領地與外界也更加方便。


    “到了五環,更能發揮史詩、神器的功效,銀槲之劍的威力會顯著增強……”葉芝心想。


    當晚過後,托馬斯公爵返回白夜城,加爾文則與葉芝一同前往倫都。


    加爾文的目標很明確,那就是查明血蛛公的真身,最好配合父親一舉將猩紅結社在金獅王國裏的分部搗毀。


    當初莉莎因調查猩紅結社而感染猩紅症,這趟倫都之行不可謂不凶險。


    但是,葉芝同樣有這麽做的理由。


    黑騎士曾表示,【所羅門王的印戒】關係到魔神與支配之力。


    而猩紅結社的背後,恰恰是‘鮮血君王’這位地獄魔神。


    葉芝隱隱覺得,這次猩紅結社大張旗鼓的行動,與所羅門王的印戒,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更何況,不論血蛛公的目的是什麽,他敢派血族入侵晨霜嶺——


    已有取死之道!


    經過途中的插曲,一小時後,葉芝一行人正式進入倫都這座大都會。


    城門,巍峨的城牆上放置魔導炮,這種煉金、魔法、科技三者完美結合的產物,威力極為驚人。


    衛兵畢恭畢敬的放行,目送三人的背影。


    “隊長,城裏來了好多大人物啊,昨天是蘭尼斯特,今天是伯朗第!”


    “因為競技大會要召開了,酒館裏的啤酒都漲價了。”


    “噢對了,聽說競技大會的內容還包括朗誦詩節,詩神的祭祀可漂亮了!”


    “閉上伱們的嘴!”


    議論聲落在葉芝的耳中,心頭一動。


    詩節?


    哪有藝術神選不參加詩節的道理!


    霧氣彌漫的街道上,維多利亞式的建築林立,尖頂大理石磚鍾樓,雕花窗欞驛站,泰晤河從倫都穿行而過,美輪美奐的獅宮屹立在內城。


    獅宮是國王的宮殿,葉芝聽說,是由翡冷翠的建築師精心設計,後花園裏養著獅子,庭院還放著禁魔石雕像,沒有持通行符石進入的超凡者連魔力都無法調用。


    以葉芝的男爵身份,還沒有資格入住倫都的王室行宮,本打算去法師公會蹭吃蹭喝,但加爾文表示,他的父親已經打理好了一切。


    “家父在倫都有一座閑置莊園,名叫‘銀樺’,莊園裏的仆傭、設施、馬車一應俱全,且已預支了三年的管理薪酬。”


    加爾文取出一卷羊皮紙,誠懇道:“這是莊園的契書,家父打算將這座莊園贈送給您,以作您救我一命的答謝。”


    葉芝坦然收下。


    送莊園送馬車,雖說俗了點,但葉芝覺得可以多來點!


    在加爾文的帶領之下,葉芝來到銀樺莊園。


    明明是位於倫都城中心,銀樺莊園卻仿佛遠離塵囂,廣闊的青草地上有一彎新月似的的天然湖泊,湖畔是高大的銀樺樹,豐茂的水草掩映間還有睡蓮、野鴨、涼亭。


    這座莊園,便是葉芝未來一陣子,在倫都長住的地方。


    這種豪華宅邸,也隻有蘭尼斯特、維克這種級別的家族才有權購置。


    而托馬斯即將成為北部行省的大公爵,因此才能置辦下來。


    葉芝心道:“五環在王國裏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六環已經能夠成為國王,神庭帝國的皇帝都不過六環。”


    “而在六環之上,聖域的境界,已經能打造一個龐大的帝國……”


    葉芝心生神往,旋即搖了搖頭。


    “不能好高騖遠,先定個小目標,成就英雄,這樣才有資格與托馬斯掰一掰手腕!”


    加爾文同管家悉心囑咐,打理好一切後,同葉芝道別道:


    “競技大會的開幕儀式是在兩日之後,家父對我另有囑咐,請容許我暫時向您道別,葉芝男爵。”


    短短幾日的接觸,葉芝給加爾文留下深刻印象,屢屢刷新加爾文的認知。


    雖然可能日後會刀劍相向,但加爾文對葉芝著實敬佩,態度顯得愈發謙卑。


    葉芝微微頷首,與弗卡斯一同享用完豐盛的晚餐後,命令管家去搜集與詩節有關的情報。


    管家的辦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向葉芝匯報道:


    “競技大會的項目有許多,包括騎乘對決、箭術對決,詩歌比拚也是競技大會的其中一環。”


    現代人很難理解,為何詩歌也算比武?


    這還要追溯到愛琴海旁的古城邦,古伊利亞特人認為男性公民應該文武雙全,就像光明之神既會箭術也會詩歌。


    古伊利亞特被古帝國吞並之後,帝國繼承了伊利亞特的傳統,在競技大會中往往會加入一個詩節項目。


    葉芝聯想道:


    “這就叫漢承秦製,羅馬繼承希臘製!”


    管家表示,據詩神祭祀所言,藝術與詩歌之神降下神諭,將會在這場詩節顯現神跡。


    取得詩節桂冠的詩人,將會得到來自藝術與詩歌之神的賜福。


    賜福!


    有時是實物,有時是神賜法術或戰技,但總是要比同環法術更為珍貴與強大。


    隻有在聖日或特殊儀式上,才有極小的概率獲得賜福,這次神諭明確指出會有賜福降臨,無疑會讓吟遊詩人們爭先恐後。


    葉芝躍躍欲試,問道:“有哪些吟遊詩人參加這次詩節?”


    “這場詩節,由來自帝都托凡納的詩神祭祀擔任評委,雲集了金獅著名的吟遊詩人……”


    管家念出了幾個葉芝非常熟悉的名字,譬如吟遊詩人學院的院長理查德,次次勇奪第二的精靈詩人佩倫。


    葉芝心底了然,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遵命。”


    二層,站在雕花窗台旁,葉芝眺望著粼粼閃光的湖景,喃喃道:


    “這下不得不參加了。”


    隻要在詩節上摘得桂冠,不僅能得到賜福,吟遊詩人之道也能大幅提升!


    “抱了一圈的大腿,又抱回青春女神的腿上了。”


    葉芝嘀咕道,“但願這次賜福還能與做菜有關,我記得青春女神有件聖物名叫【詩仙蜜酒】,就挺適合……”


    晨霜嶺男爵抵達倫都,並準備參加詩節的消息,很快流傳開來。


    幾家歡喜幾家愁。


    維克家的小迷妹艾爾莎,迫不及待要問葉芝多要幾份署名詩稿。


    蘭尼斯特家的短發美人茱恩,雖說對詩節不感興趣,但還是決定當天前往旁觀。


    精靈詩人佩倫本已為詩節做了萬全的準備,得知消息之時,捧住書籍的手微微顫抖。


    “詩神的神選,要來參加詩神親自關注的詩節?”


    佩倫麵色古怪,向他的蛇人族新女友吐槽道:


    “這樣一來,冠軍會不會有欽定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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