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作為一個使臣該有的麵子,範蠡再無隱瞞。


    麵露悲痛道:“大漢皇帝陛下明鑒,這次我代表我家越王送上美女西施,其實是想讓皇帝陛下救救我們越國啊!”


    說完,範蠡放下身段,腦袋重重砸在了地麵。


    這一幕,看呆了眾人。


    而對個中詳情有所了解的朝臣,此刻露出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似乎在期待劉賀會怎麽處理這個事情。


    龍椅上,劉賀很是配合地露出了一臉驚疑的表情。


    “範大夫快快起來,有何述求,但說無妨,越國作為我大漢的藩屬國,遇到什麽困難,我們這個宗主國自然是會想盡辦法幫忙的呀!”


    “謝陛下!”範蠡鬆了一口氣。


    隨後站起來,將吳越兩國的新仇舊恨都說了出來。


    跟劉賀穿越前的曆史一樣,吳越兩國,原本同屬於一方強國楚國,前任吳王闔閭打敗楚國成為南方霸主之後,就有了進取之心,然想北進,則必須解決背後的越國。


    吳國因此伐越,然而,吳國非但沒有功成,反而兵敗槜李,吳王闔閭自己也身受重傷,不久後撒手西去。


    其子夫差繼位之後,不曾忘記舊恨,依靠大才伍子胥以及吳國天然優於越國的地理優勢,開始大力發展吳國經濟、軍事。


    如今,吳國體量已經遠超越國,隨時可能向越國動兵,越王勾踐對比雙方實力,勝算渺茫,這才趁著大朝貢的時機,進獻美女西施,希望大漢能派兵,解越國之危!


    範蠡說完之後,垂手而立,等待命運的審判。


    劉賀思索片刻,這才看向他的文武大臣們:“諸公,對此事,可有什麽意見?”


    眾人緘默,劉賀無奈,看向了昏昏欲睡的大將軍何進。


    這位爺,也算是個奇葩,從劉賀登基以來,就沒見過這位爺哪次好好參加過朝會。


    不是靠著柱子打盹,就是托病不上朝。


    得,劉賀一喊,何進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茫然道:“完事了嗎?”


    頓時,一片憋笑聲響起。


    劉賀滿頭黑線,將吳越即將燃起的戰事複述了一遍。


    何進聽完之後,轉了轉眼珠子,一臉不太聰明的亞子。


    “嘿嘿,陛下,老臣也不懂這些事,但我知道,現在大漢內部都是戰事吃緊,咱這邊也沒多餘的兵力去幫助越國了呀!”


    範蠡臉色一暗,這位,可是大漢掌管天下兵馬的大將軍,他都說大漢沒有多餘的兵力幫助,那看來,請求大漢出兵,是沒指望了!


    但其實,何進自己都不知道大漢的戰事有多吃緊,兵力有多緊缺,隻是靠著柱子半睡半醒的時候,聽到這種話太多了,相當於是隨口說出了。


    最主要的是,一旦要發兵,他這大將軍,可又有一堆事情要忙了!


    劉賀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這個草包是怎麽混上武將巔峰的大將軍職位的,自己對他的了解,還很少。


    不過,相比那些一肚子壞水的佞臣,何進這個草包大將軍,反倒是可以試著拉攏一下!


    劉賀看向範蠡,充滿歉意道:“範大夫,你也聽到了,大漢沒有多餘的兵力幫助越國啊!”


    說完,劉賀又環視了四周,開口問到:“諸公以為,由我大漢出麵,調停吳越兩國戰事如何?”


    左相梁冀動了,沒有任何遲疑地回答道:“陛下,昨日大朝貢之時,吳國使臣已經遞上了討越戰書,臣下以為,吳越兩國之間,本就有舊仇私怨,吳王夫差打的是替父報仇的旗號,我大漢作為宗主國,不能厚此薄彼,故臣以為,大漢不便參與吳越爭鬥之中!”


    範蠡勃然色變,怒視梁冀。


    什麽時候,侵略他國國土,還能名正言順了!


    然而,梁冀連多看他一眼的想法都沒有,說完之後,又站回了原本的地方,甚至沒有多解釋一句的欲望。


    劉賀的眼睛微眯,看著梁冀,淡淡道:“既是涉及兩國國運的戰書,為何沒有經過朕之手?”


    梁冀淡淡道:“吳國使臣催促的緊,加上陛下事務過於繁忙,些許番邦小事,臣等不願陛下再多費心力,因此,已經同意了吳國使臣的請求!”


    “此外,吳國使臣表示,戰爭結束,無論勝負,吳國將繼續以藩屬國的身份,敬我大漢為宗主國,於我大漢而言,越國國力衰微,偏安一隅,倒不如由吳國一統江淮地區,也方便我大漢今後管理,陛下以為然否?”


    範蠡整個身子都在打擺子,若非人在屋簷下,他恨不得血濺五步,誅殺梁冀!


    “左相考慮周到,朕,深以為然!”劉賀幽幽道。


    “為陛下分憂,是臣等應盡的本分!”梁冀平靜道。


    可真是想盡辦法,毀我大漢根基啊!


    劉賀內心感慨,大漢能放任吳越兩國自立,究其原因,就是兩國地處偏遠,尤其越國,更是存在崇山峻嶺之間。


    吳國曾滅主國大楚自立,曆代國君,都是野心勃勃之輩,但大漢能放心吳國存在的根本原因,就是因為吳國一旦想要北上或者西進,都逃不過背後越國的威脅。


    越國地勢導致其國力衰微,不足以做大,但又能以衰微國力,拖住吳國進取的野心,這樣的情況,才方便大漢在穩定中原形勢的情況下,而不至於東南邊疆有大國興起!


    一旦吳國吞並越國,那北麵的揚州、青州一帶,將麵臨吳國隨時可能發動的兵變,再接著,徐州富庶之地,也將麵對吳國的威脅!


    相信這種局麵,是任何一個求安寧的大漢子民所不願意看到的。


    梁冀口口聲聲為大漢顏麵考慮,為劉賀這個皇帝分憂,劉賀無法從他的話語中抓到把柄,滿朝文武,也無一人會站出來反駁梁冀的這種觀點。


    吳國伐越,將成為既定事實!


    範蠡自然也看明白了這一情況,自己此行,當真是賠了夫人又無功而返!


    內心歎了一口氣,這就是弱國的悲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哪怕是聽著別人說越國滅亡也無足輕重的話語,範蠡都不敢當庭發難。


    心灰意冷之際,範蠡僵硬地拱了拱手:“既如此,請恕外臣無禮,外臣將火速回國,告知越王這個情況,我越國雖弱,但我範蠡,願與越國共存亡!”


    說完,一甩長袖,灑脫離去。


    “且慢!”


    劉賀挽留。


    一眾朝臣疑惑,不明白劉賀是什麽意思。


    範蠡皺了皺眉,站著沒動。


    “範大夫,朕雖無法同意越王請求發兵援助一事,但朕自己,還想給範大夫提幾個建議?”


    “外臣,洗耳恭聽!”範蠡麵色如常,倒是一眾朝臣滿臉的好奇,不知道劉賀又要作什麽妖了。


    “嗬嗬,朕的建議,不足與外人道哉,且容朕手書一封,範大夫回程的路上,可自行研究!”


    說完,劉賀讓魏忠賢研磨,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吹幹墨跡,將用於書寫聖旨的蠶絲布折疊了幾下,才是讓劉瑾捧著送了下去。


    梁冀看了一眼劉瑾,劉瑾暗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劉賀寫了什麽。


    範蠡一心掛念越國局勢,收下劉賀書信之後,失魂落魄地告退了。


    當走出宮門,範蠡回身仰望了一下富麗堂皇的大漢皇宮,隻覺一陣胸悶。


    拳頭握緊,指甲鍥入了掌心,殷紅血液流淌而下而不知疼痛。


    “範大夫,事情怎麽樣了?”


    早就等候在宮外的隨從擔心地問道,當看到麵色蒼白的範蠡轉過頭時,隨從心裏一咯噔。


    看來,是失敗了。


    範蠡也沒有過多的解釋,聲音沙啞道:“走吧,回越國!”


    “是!”


    坐在馬車上,範蠡望著大漢京都街道上的繁華景象,腦海中,滿是越國弱後且貧窮的國都景象,但哪怕沒有大漢京都這般繁華,每個百姓臉上也是洋溢著幸福笑容。


    越國,沒有侵略他國的野心,奈何,弱肉強食,樹欲靜而風不止!


    恐怕不久之後,安穩平靜的越國,便將被戰火荼毒了!


    失落地放下了簾子,既然求人不成,那便隻能求己了。


    馬車滾過一個石頭,左右晃蕩了一下,原本不被範蠡重視的蠶絲布匹掉落在地,卷好的布匹露出了一行字。


    當看到這行字的時候,麵色慘白的範蠡瞬間瞪大了眼睛。


    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範蠡狼狽地將布匹從地上撿起,拍幹淨了上麵的塵土,這才珍而重之地將其打開。


    看完之後,範蠡屏住了呼吸,臉上的蒼白,被一陣紅潤所替代。


    在一眾隨從訝異的目光中,範蠡從車廂走了出來,手持蠶絲布匹,展開雙臂,仿佛擁抱著整個世界。


    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範蠡才是再度睜眼,看向那個讓他感到壓抑的大漢皇宮。


    想起了劉賀在密信中的一番話。


    “卿欲行呂公之舉,當著眼於天下,以吳越兩國為跳板,方可成事,朕雖不才,亦能察覺範卿之誌,誌比天高!”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吳國,疥癬之疾,以卿之能,何須借他人之力?”


    “朕,在大漢皇都,期待範卿以一國國運為賭注,重蹈先賢坦途,今後,必以上賓之禮相待!”


    範蠡呼出一口濁氣,遙遙地朝著皇宮一揖到底。


    “知我者,大漢皇帝也,範蠡必不負眾望,望陛下,等下臣卷土重來之時,替陛下肅清朝綱奸佞,再造朗朗乾坤!”


    範蠡帶著滿腔抱負離去,而朝會,依舊在繼續。


    “宣,烏丸使臣,攜烏丸利秀公主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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