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眾生的故事,沒有書上的華麗辭藻。


    但每個平凡人,從生到死,誰不經曆善惡?


    女水鬼的故事很俗爛。


    百多年前,正是唐國大地風雨飄搖的時候。還是學生的女水鬼和英俊的男同學私定終身,就在這荷花池旁,她將一切都交給了他。


    男同學去參了軍,女水鬼等他。


    一等,她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有了身孕。


    一個學生,一個懷著孕的學生,又是那個封建迷信的年代,可想而知閑言碎語有多可怕,甚至會被浸豬籠。


    所以她不敢告訴任何人,隻能將大肚子給藏著。


    懷胎十月,藏得很辛苦。


    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怎麽撐過來,將自己和他的愛的結晶生下來的。


    是個男孩,營養不足,生下來的時候,隻有三斤半。


    為了掩人耳目,她將孩子藏在地窖裏。


    唐國大地戰亂紛飛,聽說北邊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又接連大旱,路上全是餓死骨。很快,饑餓蔓延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她把每一口能吃的,省下來給孩子吃,但孩子仍舊餓得瘦骨嶙峋。


    孩子總是喊餓。


    就這樣撐過了三年。


    終於,她聽到了他的消息。


    他立了戰功,當了官。


    他娶了軍閥家的姑娘。


    他,早已忘了自己。


    她找上門,被淩辱,被痛罵,被毒打。她苦苦哀求,想要他看在孩子的麵上,收留她,給她娘倆一口吃的。


    孩子餓。


    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帶著一個三歲的孩子。在這亂世,活得太苦。


    太苦。


    女孩還是被無情地趕出了門。


    絕望,走投無路。


    她恨!


    抱著孩子,來到了當初和他相遇的荷花池前。她穿著唯一的一條紅裙,將瘦到皮包骨頭的孩子捆在自己身上,一頭跳進了荷花池中。


    一片無盡的黑暗,裹住了它。


    不知過了多久,在意識朦朧中,它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然後就是月光。


    月光照在身上,很舒服。


    它睜開了眼睛,看到一個黃袍道人正站在地上,搖響攝魂鈴。地上一具濕淋淋的屍體,已經沒了皮肉,隻剩白骨。


    它明白了,這是它的骨。


    腹腔的骨頭裏,還有一團幼兒小骨。


    那是自己兒子的。


    黃袍道人似乎很滿意:“這剛好是做子母煞的好材料。”


    說完,他一轉頭,一雙渾黑的眼睛,盯在了它的位置:“看你怨氣纏身,恨意不散。很好,很好!


    你想,報仇嗎?”


    “我可以讓你親手報仇,不過你們母子倆,要一輩子束縛在鏡子裏,永世不得超生,為我所用。”


    黃袍道人又說。


    它低頭,看到了一小團黑色鬼影。那是自己的兒子,它餓,餓的咬著自己的手指,咬得隻剩下了手指骨。


    它恨!


    它果然還是恨!


    “很好,那你進來吧。”


    黃袍道人點點頭,取出一麵青銅鏡子,將女水鬼的魂拘入了鏡子裏。


    唐國戰亂,已經進入了尾聲,但更加的兵荒馬亂,軍閥割據。


    今天的李家張燈結彩,作為春城附近最大的軍閥,李世榮意氣風發。年過半百的他保養得相當不錯,今天是他兒子迎娶吳家千金的日子。


    吳家是重市的高官,他雖然是軍閥統治一方,但終究還是需要得到政府的承認。民國政府腐敗,節節敗退,偏居重城一隅。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攀上了吳家,今後得了民國政府的任命,他春城太上皇的名義,那就是真的坐穩當了。


    為此,他特意從德國進口了幾輛奔馳汽車,修了一條六匹馬寬的路,來迎親。


    汽車可是稀罕貨,當地人哪裏見到過。


    迎親的隊伍坐在掛著紅色婚花的汽車裏,一路撒著鮮花,路上一溜都是穿著破爛褲襠的小屁孩們跟著追。


    小孩們撿著從車裏扔出來的喜糖。


    喜糖也是洋人的貨,稀罕得很。


    車停進了李家,但是當喜氣洋洋的李世榮命下人將車門打開的一瞬間,所有人都嚇傻了。


    血腥衝天,車門內,血水流了出來。


    六輛車,每輛車裏的人,都全死了。


    新娘子死得慘不忍睹,她腸穿肚破,被掏空的腹腔中有一麵青銅鏡子,尤自反射著李世榮驚駭到扭曲的臉。


    厲鬼索魂。


    那一晚,李家無人幸存。


    “我的仇報了,雖然晚了幾十年,讓那個負心的男人,多活了幾十年好日子。”


    女水鬼突然抬頭:“我已經是滿手血腥,當初是厲鬼時,還懵懵懂懂。但現在醒了,也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不光是報仇,我還替那黃袍道人,幹了更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它的魂在笑,恭恭敬敬地一彎腰:“謝謝公子,能幫我實現,最後的願望。”


    “請公子,送我最後一程。


    讓我不再作惡。”


    “好,那我就送姑娘,上路!”


    一劍刺出,女水鬼徹底消失成了光粒子,一部分消散,一部分融入了劉厚的身體裏。


    但是聽完女水鬼故事的劉厚,心裏驚濤駭浪,久久不散。


    難怪他早就覺得這個女水鬼有些一反常態,原來它本就不是天然成鬼物,而是被一個黃袍道人拘了魂,製作成子母煞,封在鏡子中的。


    這到底和莊小夏肉身進入鏡子裏有什麽關係?


    那個黃袍道人到底是誰?


    那麵裝著女水鬼魂的鏡子,又到底在哪裏?鏡子中,會不會還有別的鬼物?


    聽女水鬼的描述,那黃袍道人顯然不簡單。


    那麵青銅鏡,應該是個法器。為什麽法器會最終輾轉流落到西城中學?


    西城中學中,到底潛伏著什麽秘密?


    劉厚一皺眉,越想越覺得不安。突然,他看到莊小夏宿舍樓中的窗戶,隱隱有雷光閃爍,像是有一場惡鬥。


    “不好,師傅那邊有情況。”


    劉厚倒抓著八麵木劍,朝女生宿舍衝過去。


    306號宿舍樓裏,已經平靜了。


    劉厚撞開門衝進房間,正看到師傅腳踩在一隻全是血眼的穢物上,一臉雲淡風輕。


    “百眼妖!”


    劉厚愣了愣神。


    百眼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東西不應該總是出現在繁華都市的步行街上,等找到了合適的眼睛後,就偷偷地跟蹤上去。逮住機會,將喜歡的眼睛從人類的身上挖下來,然後鑲在自己身上嗎?


    但是百眼妖的習性,不喜歡學校和醫院這種地方。學校全是小屁孩,不符合它的審美。醫院全是病人,病人的眼睛都不健康。


    這隻百眼妖,已經死了。


    “它是被人拘在這裏的。”倪悅菲顯然已經審問過這隻妖物:“它說的是一個黃袍道人,將它拘在了鏡子裏。”


    “又是黃袍道人。”


    劉厚微微皺眉,將女水鬼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根據女水鬼說,它就是在五十多年前,被一個蒼老的黃袍道人給拘魂進入鏡子裏。五十多年過去了,又出現一個黃袍道人,拘了百眼妖進鏡子裏,還放在了西城中學。


    如果這要是同一個人的話,那就有點不科學了。


    那黃袍道人,莫不是已經有一百多歲了?


    倪悅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將一個大包丟在了劉厚身上:“你贏了女水鬼,它已經把救莊小夏的辦法告訴了我,走吧。”


    “去哪裏?”


    劉厚問。


    “去高中部教學樓的二樓衛生間,我要進鏡子裏,把莊小夏救出來。”


    師傅淡淡道。


    劉厚腦袋頓時都大了:“師傅,你要進鏡子裏去?三思啊!”


    他總覺得西城中學裏的事情全都很詭異,仿佛有什麽大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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