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的七品推官趙推官這一夜本來正娶了一房十五歲的小妾,做小登科之樂呢,本來老夫少妻,趙推官想著整點情趣調調,和這個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嬌滴滴的小妾整點交杯酒,暢談一下詩書古今再循序漸進,可沒想到一杯交杯酒還沒喝下去呢,太原府城裏就發生了大案。


    德聚樓上夏家大公子和路家小公子皆身中劇毒,接著又有賊人將夏二公子和一位外地來的秀才擄走。


    如果是別人家的事,比如張三李四的,別說死了個把人,一家死絕了這案子趙推官也得等他今夜小登科登完了,把這個嬌滴滴的黃毛丫頭變成了婦人再去處理。


    可是夏家牽著燕王那條線,太原知府都不敢等閑視之,何況是他?再說洪武年間老皇帝朱元璋最看不慣的就是懈政,身在其位不司其職,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前些時日剛聽說青州地區有些地方發生幹旱和蝗災,地方官不以為然既不賑災也不上報,以致餓死許多災民,地方上推舉年老德昭的鄉伸進京告禦狀,皇上聞訊之後,大刀闊斧把那幾個身在其位不幹其事的官兒都來了個砍瓜切菜。


    這要是夏承宗死了兒子急了,向上一捅,他這頂烏紗帽就得搬家了。


    德聚樓前官兵圍了一圈,趙推官看著麵前的兩具臉色一片烏黑青紫的屍體,前方是跪著的哆哆嗦嗦喊冤的德聚樓掌櫃的。


    “冤枉,大人,小民冤枉啊。”開飯館的吃死了人,不管是為什麽死的,這飯館以後都別想開下去了。


    趙推官也知道這事和這德聚樓是沒什麽鳥關係的,頂多就是借了個這裏的場子,但是他一瞥上首一動不動盯著夏大公子屍體的夏承宗,一旁更咽抹淚的夏玉禾。


    他這會兒是萬不會說出什麽“無罪”的定論的。


    “死者已矣,凶手需查明還我兒一公道,可是更重要的是活著的人,錦兒還在外被擄,趙大人還是快些找到錦兒下落為重。”夏承宗現在也不怕說外人說什麽偏愛寵溺了,他隻知道一個兒子已經死了,另一個兒子無論如何得保住。


    “是,是,是,夏員外放心,本官已經差人去找了,滿城搜尋…”趙推官說著,後麵的話卻說不下去了,搜尋的事兒他是做了,至於尋到尋不到,尋到的是死是活,那他也說不準了。


    滿城的搜尋夏二公子和賊人下落,沸沸揚揚。


    關府自然也得知了。


    “小姐,這位夏二公子還真是多災多難,又被人擄去了,聽說這次夏大公子和路公子都被人毒死了,看來夏二公子也無法幸免了。”一個丫鬟說著,有些幸災樂禍。


    “夏文寧…”關稚兒貝齒輕咬。


    她怎麽感覺有些心疼呢。


    “你去,將府上的下人都派出去,幫忙搜尋。”


    “小姐,那夏二公子那般傷人,你還…”小丫鬟不甘道。


    “叫你去你就去。”關稚兒喝道。


    “好好好。”小丫鬟轉身去了。


    關稚兒轉頭,看著麵前銅鏡中的自己,她是理智的,她先前是怒,可絕沒有達到恨的程度,要說對夏錦的情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心中的悸動,就是對方再無賴再傷人,終究是磨滅不了的。


    很快,一夜過去了。


    盛夏的炙熱在短暫的清涼之後再度席卷而來,搜尋的官兵家丁們已經少了很多,人力有盡,終究是要休息的。


    隻有一道身影依舊孤零零的在街道上尋找著,那是韓羅兒。


    韓羅兒昨夜聽到夏錦被擄走的消息,腦海中什麽念頭都沒了,她隻想要找到夏錦!不管是死是活,她都要跟隨夏錦而去。


    若是公子死了,那她,也就這麽死了吧。


    一夜的奔波,她幾乎找遍了整個太原府,天亮了,有行人看到街上失魂落魄的少女,詫異詢問,搜尋一夜的家丁們相熟的,說一聲那是夏二公子未過門的媳婦。


    頓時唏噓不已。


    此刻大多數人已經覺得夏錦必死無疑了,這時候人性更多的是幸災樂禍,看熱鬧。


    有的說這韓羅兒福薄,還沒過門夫君就沒了,有的說她命硬克夫,當然也有為那纖細身影感動的,那副模樣,顯然是愛極了夏二公子的。


    韓羅兒充耳不聞,她隻是走著,走到了一處一夜沒來過的唯一一處地方,朱紅的大門兩旁有兩個巨大的石獅子,在陽光下張牙舞爪,前方的牌匾上寫著“晉王府”三個大字。


    晉王府,位於太原城北,富麗堂皇,乃當今皇上第三子的王府,身為一地潘王,誰敢搜尋晉王府邸?


    咯吱,


    晉王府的門開了,一群人魚貫而出,中央的一位身穿蟒龍袍,身形高大魁梧,氣宇軒昂,一旁的是一卑躬屈膝的文士,那文士麵前有一青年,麵帶淡淡笑容,那笑容,在清晨的陽光下是那般刺眼。


    “哈哈,這一夜孤和文寧相談盛歡,日後你可得常來本王府上做客,免得本王寂寞啊。”那氣宇軒昂的身影笑道。


    “門下告辭。”徐川躬身行禮,身後的紀綱和鵪鶉似得根本不敢抬頭。


    昨夜經曆,對他的衝擊太大了,先是被白蓮教逆黨捉來,結果發現竟然是晉王府,本來紀綱是央著徐川施展武功帶他翻牆離去的,可徐川卻直接拿著穿宮牌去拜會晉王了,嚇得他是魂不附體,倒是忽略了中間那些侍衛們見到徐川盡皆笑咪咪當成自己人,一路順風順水見到晉王的過程。


    徐川還和這位晉王相談盛歡。


    當然,具體談了什麽在外侯著的紀綱就曉不得了。


    “來人,送文寧回去,另外派人知會厲知府,白蓮教在我山西如此猖獗,他怎能坐視不理,傳出去,讓其他幾個兄弟如何看孤。”晉王哼道。


    “是。”晉王府長史連連拱手。


    徐川看著這位晉王,他本想從這位晉王身上得到點樂土絕學的消息,可惜他失望了,那廚子藏匿於晉王府,所圖並非藏身,而是這位晉王本身!


    朱元璋的兒子裏有暴戾的,有貪婪的,可也有聰慧豪氣的,湘王是一位,周王是一位,燕王也是一位。晉王同樣如此,當然,再豪氣也是王爺,身為洪武末年手握重兵的三大王之一,晉王更有魄力氣勢,徐川能夠談笑自若,也是因為煉化了好感度稱號,加上一些元神手段影響,這才讓這位晉王青睞有加。


    白蓮教和晉王沒關係,唯一的關係,就是這位晉王是白蓮教的刺殺目標。


    “我能感覺出,這位晉王已經身中劇毒,五髒六腑已壞,要想救,除非是神仙,可惜,神仙真出手,那麻煩可就大了。”徐川心中唏噓。


    他要救這晉王,也輕鬆,可是三世石反噬恐怕會直接讓他重傷!


    “大明曆史上,晉王死於洪武三十一年,也就是四年後,暴病而亡,原來是因為白蓮教暗中下手。”


    徐川皺眉,原本曆史上僅僅是搞風搞雨的白蓮教,竟然暗中搞了這麽多事?


    說起來,朱元璋暴病而亡的兒子多的很,長子朱標,次子朱樉,三子朱棡…甚至皇長孫朱允炆的哥哥朱雄英,個個死的很蹊蹺。


    好像…一切都在給朱允炆登基讓位似得。


    “公子!”


    就在徐川心中遐想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道呼聲。


    徐川轉頭,隻見一道纖細身影已經像是歸巢的燕子般飛奔過來,正是韓羅兒。


    晉王旁邊的侍衛嚇了一跳,緊張地舉起刀槍大聲喝道:“什麽人?站住!”


    “王爺。”徐川一定神,連忙抬手阻止:“這位是門下沒過門的妻子。”


    晉王恍然,他微微頷首,那些侍衛頓時退開,韓羅兒興奮的俏臉通紅,撲到徐川麵前,天可憐見,公子還活著,公子還活著!


    到了近前,韓羅兒雙腿一軟,奔波一夜,她的身子是真的撐不住了,徐川連忙伸手扶住。


    一旁的晉王哈哈笑道:“賢伉儷夫妻情深,讓人豔羨,文寧,大婚時可要記得給本王遞一帖子。”


    徐川受寵若驚的拱手。


    紀剛在後麵聽的滿是羨慕,看看人家,因禍得福,這真是應了那句話,富貴險中求,他是不是膽子太小了?


    ……


    夏二公子再一次活著回來了,不僅活著回來,而且晉王府長史親自送回,這可不是夏家隻和燕王府一些生意往來的軟關係,而是實實在在的硬關係!


    而關於夏二公子被擄,為何被晉王府送回來,太原知府也給了答複,前夜白蓮教中人為非作歹,毒害夏崗大公子,路西歸路公子,又劫走夏二公子,就是為了引起士林恐慌,誰知那賊人不長眼,剛好遇到晉王府衛巡邏,被捉了個正著,救下了夏二公子。


    而後晉王殿下和夏二公子一見如故,引為至交。


    晉王是不會允許白蓮教逆黨藏匿於他府上的消息傳出去的,這樣一番解釋,太原府上下在感歎夏二公子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的同時,也掀起了一股整治白蓮教逆黨的狂潮。


    洪武二十七年,金陵。


    一處殿閣中,一個小童端著金盆,盆中盛著齊沿的清水,清水中有一艘小木船,正在微微蕩漾。


    突然,


    那小木船飛了起來,小童恭敬垂首不敢多看,小木船中突然有著一個黑豆大小的身影飄飛出來,眨眼間化成了一個七尺高的中年道人。


    “大海撈針,真是大海撈針,想我當初九死一生,機緣巧合下進入這方樂土也有三千多年了,得到大能指引才走到這一步,如今帝王蓮氣收集了九成,隻要再找到那柄“軒轅劍”,那可是天道之寶,帝王蓮氣配合天道之寶,三界眾仙君之中,我丹巴仙君也足以名震仙界了吧。”中年道人渴望著。


    “可惜,樂土約束太大,我的諸多手段都不能施展,不然…哼,上上次被一個李世民的殺出來斷了我的帝王氣,上次又被朱元璋斷了,不然早達到十成了,這次這朱允炆帝星高照,該續上了,誰能攔我?”


    他整理一番衣袍,接著看向麵前的童子。


    “賽兒,為師出海時,可有大事發生?”


    那童子抬起頭來,卻是一俏生生的女童,她放下木蓬,恭敬拿出一信封道:“啟稟師父,前些時日李季風師侄傳來消息,太原府的齊歡師侄壞了真身,屍骨無存,特上報師父。”


    “哦,拿來我瞧瞧。”中年道人接過信封,都沒打開,隻是手掌往上一放,其中文字盡皆了然於心。


    “因一個秀才夏文寧而死?這夏文寧是誰?哦,是我們燕王計劃的聖女二哥?燕王計劃是重中之重,諸王中有帝王星象的,他為最,若是放任,說不準便會壞了為師大事,不可大意。”中年道人皺眉:“這樣,你知會黃子澄……”


    殿閣內沒有了完整的聲音,隻留下竊竊私語。


    帝王相,有的重,有的淺,有的在前,有的在後,難說的很。


    ……


    山西,太原府。


    今日是夏二公子大喜日子,夏家一片歡騰,山西地麵上上到布政司知府,下到推官,士紳,盡皆前來道賀,不為旁的,夏家二公子如今可是晉王府的貴賓,此次夏二公子成親,晉王都親自到府,各方豈能不重視。


    新娘子韓羅兒穿上大紅的鳳袍霞帔,在兩個子女雙全的婦人相伴下對鏡自攬,不由愕然睜大雙眼,那鏡中的自己唇紅齒白,出挑標致,這個美麗的新娘,就是她麽?


    她馬上就要嫁給二公子了,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最美麗的時候了吧。


    想來,真是和夢一般。


    不知道公子現在在做什麽?


    韓羅兒心裏想著,公子是不是和她一樣緊張忐忑?


    ………


    夏二公子一點不緊張忐忑,緊張忐忑的是夏三小姐。


    夏玉禾從夏錦那天回來就慌了,二哥回來了,二哥活著回來了,掌教死了,兩位雲遊護法也死了,二哥是不是知道她做的事了呢。


    她緊張忐忑的等待了幾天幾夜,等的大哥的喪事都辦完了,可二哥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或許,二哥並不知道她的身份?


    近來太原府打壓教眾嚴重,夏玉禾也不敢冒頭,她在等待著,今日是二哥的大喜日子,她從二嫂那裏剛出來,走過一個屋簷,來到了花園裏,廊下靜謐的水池映照著一道身影。


    “二哥?”


    夏玉禾吃驚,眼前也一亮,論容貌氣質,夏錦在太原府年輕後生中都是出名的,今日一身紅袍,臉上還抹了粉,宛如畫裏走出來的。


    她的二哥看過來,她的眼神就渙散了。


    “小妹是被白蓮教的奪魄大法迷失了心智,對我下手時,還傷心落淚。”徐川感歎。


    夏崗,那是一心要他死。


    夏玉禾,僅僅是意誌偏弱,被人乘虛而入,迷了心智利用而已。


    “你們對燕王的計劃是什麽?”徐川問道。


    “師父們說,燕王有帝王相,會壞了祖師爺大事,必須盡早除之。”夏玉禾呆呆道。


    徐川一驚。


    燕王有帝王相?


    這事他當然知道,名震古今的永樂大帝,華夏人誰不知道。


    問題是,除了他還有人知道?還要殺燕王?


    徐川不由低頭看向手掌,在他的手中,有一張朱砂蓮花圖,這蓮花圖的玄妙,是不是和這位祖師爺所作所為有關?


    這祖師爺,是哪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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