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都城,皇宮中。


    明王帝正在用宴,幾道精致的小菜,量雖不多,卻都是天下間稀罕的食材,這些食材不一定多麽鮮美可口,可卻都滿足一個條件,世間少有,珍貴無比。憑借這一點,這些食材才能做成菜肴出現在明王帝的餐桌上。


    陪同明王帝用飯的隻有一人,自然是他的帝後,兩人同案而坐。


    二十年,在做為金丹修士的楓陽郡主的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且氣質更加雍容,更加有威儀,更加美麗動人。


    反觀明王帝,明王帝已經不像是當初的英氣蓬勃,他更加成熟,嚴肅,已經有了一個男人四十歲該有的樣子。


    一個男人身體機能最鼎盛的時候,應該就是三十歲到四十歲的年紀。一個男人少年時還在摸索自己是誰,天下是什麽樣,青年時往往就自認自己就是天下獨一,擁有無窮未來,激情澎湃,到了中年時,則最該享受自己前四十年的成就。


    不管是事業,修為,還是生命的變化,都會隨之改變。


    所以隻有女子才會讓自己永保青春,男子到了一定的年齡,積累,卻不會太在乎外貌變化,因為成熟也是一種魅力,更讓異性心動,臣服,明王帝正是將這種魅力發揮到最大的時候。


    他少年時征戰沙場,青年時一搏天下,中年時已經是天下第一人,朝廷重器在手,生殺大權在握。


    如果說二十年前明王帝剛剛登基那會兒,他是一頭猛虎,如今的他就像是一頭雄獅,他的性格更溫和了許多,也更穩重了許多。


    這時殿外的一個小太監恭恭敬敬的走進來,輕聲道:“啟稟陛下,娘娘,夏三公子在外求見。”


    明王帝一笑:“又來一個。”


    楓陽帝後卻冷著臉:“不見。”


    那小太監看了看明王帝的臉色,然後應了聲是,旋即規規矩矩退下了。


    待那小太監退出殿外,明王帝這才道:“六哥犯了一點小錯,你何必這麽生氣,三哥來了總應該還是要見一見的吧。”


    “哼,你也替他說話。”楓陽帝後美眸瞪了他一眼,明王帝立刻不說話了。


    “身為封王一脈,他們已經是尊榮一生,皇祖七十二道血脈,傳到如今哪一代不是安樂一生,我雲王一脈如今因為我的緣故,更是地位尊崇,誰不讓幾分?”楓陽帝後氣鼓鼓道:“可他們呢,一個個不思進取也就罷了,縱情享樂,也沒人說他們什麽,可是自身不幹淨,還要插手不該插手的,這就說不過去了。”


    明王帝輕歎一聲:“其實何止是他們,幾位大哥雖然不著調了些,可在雲王管教下還是明理的,反而是其他人…這次這公子堂夏旭事發,朝廷中多少人暗中不牽涉些?那些依附在夏旭麾下的賊人邪修,聖職司,都察院,以往都查不到嗎?”


    明王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官員動蕩,修士家族有的沒落,有的崛起,當然會延伸出許多錯綜複雜的勢力。有些明麵上不能做的事,當然要暗中去做,這就導致那些見不得光的修士頭頂出現了一頂頂保護傘,讓他們依附在麾下。


    彼此附庸,上行下效。


    當年跟隨在明王身邊的修士,地位變了,又有多少能保證自己依舊一如既往?誰手上沒有一點不幹淨。


    “蒙青也涉及此案中,定山公侯雖然沒說什麽,可蒙青資質不凡,是定山公侯最寵溺的兒子。”明王搖頭。


    蒙統領,那是他極親近的人。愛屋及烏,蒙統領的子嗣,他當然動不得。


    畢竟又不是非死不可的過錯。


    “也因為如此,六哥才不能例外,徐川這次敲打敲打也好,讓那些囂張跋扈,為非作歹的人們都看看,這天下還是有人能管他們的。”楓陽郡主冷哼著。


    明王帝點了點頭,又瞥了她一眼,輕聲道:“到底還是外甥親,你生氣,是不是也氣徐浪這次都差點出事,要給他出出氣。”


    楓陽郡主柳眉一豎。她對蘇晴的感情,轉移到徐浪身上,完全視如己出,怎麽會不氣?不過明王帝畢竟是帝王,這麽說她,是說她感情用事嗎?


    “陛下想說什麽?”


    明王帝輕歎一聲:“朕想說,咱們是不是也快些生個孩子。”


    楓陽郡主倒豎的柳眉頓時平了下去,氣勢也弱了下去,下意識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隻是臉上的一抹紅暈卻是悄悄蕩漾開來,就像那眸子裏的一汪秋水。


    “這事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


    “可也不是朕說了算的啊。你那功法修煉的怎麽樣了,可小成了?”明王帝捧著楓陽帝後的手問道。


    “還差些…”


    “還差些,這都多久了,還差多少?”明王帝瞪眼,成熟和穩重刹那間都沒得了。


    楓陽帝後笑的嫣然,輕輕抽出了自己那輕柔,細嫩的手掌:“陛下再等一段時日吧。”


    明王帝深吸一口氣,


    然後長歎一聲。


    “朕突然想起咱們大婚當日,顯聖公侯和朕說過一句話。”


    楓陽帝後立刻來了興趣,問道:“什麽話?”


    “公侯說朕一定會將皇宮大內的藏經全部都看一遍的。”


    “看藏經?”


    “嗯。”


    明王帝說著已經起身。


    殿外的大太監立刻迎過來。


    “陛下要去哪裏。”


    “看藏經去。”


    楓陽帝後笑了,笑的溫柔。一個帝王,能為她二十年潔身自好,不納一妃,不娶一妾。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


    明王帝出了宮殿。


    臉上的惆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笑容。


    “前些日子朕請公侯推算一番,楓陽的功法修行有成就在這幾天了。還推算出朕將來還有不少桃花運,公侯說的對,這就像是釣魚,急不得啊。”


    楓陽郡主是大婚後半年才修行那一至陰神通功法,期間不可行房陰陽互補。修真者,當然是修行為主,明王怎麽能阻止,於是十幾年,默默等待。


    他也可以納妃子。


    可對楓陽郡主這等女人來說,你得到她的身體容易,想牢牢鎖住她的心,那就難了,如果現在納了妃子,那以後怕是也就隻能守個妃子了,所以他等著。


    一個帝王如果願意等她十幾年不碰其他女人,如何不讓楓陽郡主感動。


    有了這一層,往後明王要怎麽樣,她也不會懷疑明王的感情,也會由得明王,這是一種投資,明王當然明白得很。


    所以,他等得起。金丹三百載歲月,他這點道心定力豈會沒有?


    天下間女子多的是,楓陽郡主卻隻有一個,有了楓陽郡主堅定不移的愛情,再能有更多……那才是齊人之福。


    哪個男人不貪心呢?忠貞不渝?那是對女人的標準。


    當然,這都是顯聖公侯和他喝酒時出的主意,不足為外人道也。


    麵帶笑容的明王帝感覺自己已經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突然目光一轉看到遠處禦道上急得轉圈的一道身影。


    那是雲王夏三公子,他的三舅哥。


    當即腳步一頓。


    “天下這麽大,想維持朗朗乾坤談何容易。”明王帝感歎道,“朕真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修真者庇護蒼生,可朝廷有律法,皇祖更震懾,卻還是有膽大包天的,因為執行律法法規的,終究是下麵人。朕這麽多年做的,還是不夠,法不能不嚴,朕是不是要設立更多監察衙署?”


    在楓陽郡主麵前,他是她的男人,家人,在外,他是帝王,是朝廷之主。


    他心中念頭轉動,人都是自私貪婪的,這是進步的源泉,所以一些事就無法避免,他能做的隻是盡力讓朝廷震懾各方,讓他們知道,犯了罪,就要付出代價,讓他們心中忌憚。


    “走這邊。”


    明王帝和一行隨從當即繞道離去。


    ……


    同一時刻。


    聖職司的一處大獄裏。紀烈正看著蹲在牢房前的一仆從。


    “什麽,我爹說讓我自己看著辦?”他滿臉難以置信。


    “州牧大人是這麽說的。”那仆從有元嬰修為,緩緩點頭。


    紀烈咽了一口吐沫。


    他們進來,傳訊符什麽的自然早就被搜刮走了。隻能靠外麵的親信傳話。


    另一個牢房裏的夏六公子盤膝坐著,吐納修行,麵色無比平靜,讓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公子世子們都感覺到他的自信。


    可實際上,夏六公子心裏嘀咕的很。


    “三哥怎麽還不來見我,小妹也沒點消息?大事不妙啊,大事不妙…”


    這時一道身影走進來。


    “夏瑜公子,你的事發了,沒想到公子竟然是“鯊寒派”的大護法,血債累累,當真好作為。”


    個個抬頭看過來,來者赫然是聖職司指揮使厲東。


    那夏瑜公子,乃是定王公子,也是拿出血核的那位,頓時麵色如土。


    其他公子們看著。都在心裏想著自己的根底,有沒有大毛病。


    也有人在外麵幫他們活動著,他們是上頭的人,上麵的人倒了一個,下麵的人就遭殃一片。


    甚至有人把主意都打到了聖公侯徐家的老家身上。


    “鼎源兄,這件事隻能求你了。”一個顯然活的很是優渥的中年人跪在徐鼎源麵前求情道。


    “進卿兄這是做什麽,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於家七童多麽正直的一個人,我這當伯父的豈會坐視不理。放心,我這就修書一封去給川兒。”徐鼎源連道。


    “多謝鼎源兄…”那中年人聞言感激涕零,又說了半天,這才離去。


    他一走。徐鼎源如今的大夫人然夫人才走過來。


    靠著顯聖公侯的餘蔭庇佑,徐鼎源也成了先天了,可看上去還是上了年紀,頭發都染上了花白色。


    然夫人忙道:“老爺真的要幫他說情?”


    “說個屁!”徐鼎源哼哼道:“川兒那是什麽性子,說情?我找不痛快嗎?再者,我聽說這次的事,就和川兒有關,他們這些人不知道,隻當受了牽連,我卻知道,聽說是欺到浪兒頭上了。”


    徐川生了孩子,徐鼎源豈能不見?老年人還是喜歡孫子的,更不用說還是兒子不待見他的情況下。他知道的消息也不全,當然就說這種不全的話。


    “哼哼,咱家浪兒那是什麽人,那是小侯爺,敢欺到咱們身上。那於家七童名聲在外,修行有成,過去這老於多得意,結果卻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主兒,死了活該。”


    “那老爺說修書一封…”


    “老夫當然得修書一封,問問我那孫兒好不好。”徐鼎源道。


    然夫人這才笑了。


    ……


    不少人焦急。可這次是犯在朝廷手裏,動靜還這麽大,沒多久,一個個被查的近乎底兒掉的公子世子就被依法處置。


    就是雲王第六子,當今帝後的兄長都被判入軍衛做一軍衛百年。


    一時間誰也不敢求情了。而那些這兩年又略顯張狂的權貴們也頓時收斂起來。


    顯聖公侯府上。


    顯聖公侯徐川正和一條蟲子琢磨著一塊龜殼。


    “這龜殼不是仙器,更像是一煉器材料。”小蟲子分析道。


    “煉器材料?”徐川握著龜殼,他覺得沒那麽簡單,可的確無法認主,但那讓人忍不住的誘惑渴望。


    這時蘇晴端著茶水走進來,輕輕放到一旁,那小蟲子竟然立刻朝著蘇晴爬過去,蘇晴也抬起手掌,將那蟲子放在掌心,溫和笑著逗弄起來。


    “夫君,還沒弄明白?”蘇晴看著徐川裏的龜殼,遞過茶水輕聲問道。


    “嗯。”徐川一笑,隨手收了這龜殼,接過茶水輕抿一口。


    “浪兒呢?又出去了?”


    “他的性子,怎麽能閑的住。”蘇晴搖頭道。


    徐川卻笑道:“多出去闖闖是好事,再說還有夏冰跟著。”


    蘇晴隻能輕歎一聲,兒大不由娘,她也拴不住。


    徐川喝著茶水,突然眉頭一挑。


    “有客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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