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霜猜測自己眼角應當是被碎瓷劃破,說不好還見了血。


    她未曾動手擦拭,而是裝作受驚般躲閃到魏娘子身後:“娘子,我怕……”


    此話才出口,不知為何,楚懷玉的麵容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魏娘子有些無語:這位主可是能殺氣騰騰衝到她店裏要挾她的厲害人物,這會兒倒害怕起來了。


    不過腹誹歸腹誹,魏娘子還是很盡職盡責地將岑明霜拉到自己身後護著,看向方才將她們帶來的接引女使:“敢問小娘子,王七娘子是為了什麽動這樣大的怒氣?”


    那接引女使顯然也沒想到自家主子如此按不住性子,險些傷了身側這位魏娘子:有時候市井間出名的人物也不可小覷,這魏娘子在京都多家達官貴人的後宅裏頭都是熾手可熱的紅人,她們鎮遠將軍府雖然看不上,卻也不能輕易得罪。


    “這也怨不得我們家七娘子,三年前主君提拔了楚祭酒家那妓生的懷玉郎君科舉入仕,這麽幾年來,原先麵黃肌瘦的兒郎將養出一副好皮囊,年少慕艾,我家七娘子難免存了親熱的心思。”


    “隻是那楚郎君前幾日才鬆口答應與七娘子同遊,這幾日又被那三年前爹娘葬身火海的岑家郎君把人截胡,雖說楚郎君清風霽月一個人,必然不會有那等分桃斷袖的齷齪念頭……卻也難保那等破落戶見楚郎君貌美,使了齷齪伎倆把人勾了去,我家娘子正在為楚郎君心煩呢!”


    魏娘子忍不住偷偷去看身後的岑明霜。


    她依稀記得,昨日這位岑小郎君來她店裏訂做的衣衫都是男子樣式,但要說身量……與比這位小郎君腰上寬了幾寸,也高了一拃,肩也更寬。


    ……想來是給別人做的,難不成,身後這位當真跟那楚郎君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奸情?


    能從王七娘子手底下搶人,好本事啊!


    岑明霜看著雙眼隱隱發亮按捺不住好奇的魏娘子,警告意味濃重地在她衣袖上重重扯了一記示意她專心正事。


    魏娘子隻得遺憾無比地收回目光,附和道:“是啊,一個破落戶,想必是手段下作,不然怎能勾得楚郎君那等人物駐足。”


    她言語中頗有唾棄,顯然是在為岑明霜掐著她獨女性命要挾她這件事而微微泄憤,岑明霜卻不惱,待那女使喚來小婢將碎瓷收拾幹淨,她甚至還有閑心順著魏娘子的話應和了幾句。


    三人入內,那接引女使先將魏娘子與岑明霜留在廊下,親自快步入內去向王七娘子請安。


    此刻四周無人,魏娘子悄悄往岑明霜身邊湊了湊,壓低嗓音:“真與楚郎君有一腿?”


    岑明霜:“……”


    “沒有此事,我跟他隻是原先有些舊交情。”她亦是壓低嗓音。


    魏娘子道:“那在奴家店鋪內定的衣裳怎麽都是他的尺寸。”


    “你如何得知是他尺寸?”


    “猜的。”


    岑明霜啞口無言。


    魏娘子占得上風,眉梢眼角都是得意,她又要開口,分明是不得結果不罷休的架勢。


    好在她還沒來得及問,方才進屋的那女使便走了出來:“七娘子請二位入內量體。”


    魏娘子這才悻悻住口,帶著岑明霜跟著那接引女使入內。


    甫入內,饒是岑明霜對鎮遠將軍府喜好奢華已然有所準備,卻還是被王七娘子閨房陳設驚了一跳。


    半人高的紅珊瑚、鏤金鑲翡翠的八角宮燈、蜀錦蘇繡的緙絲地衣……


    明亮天色在此地一照,猶如珠闕貝宮,滿室生輝。


    難免令人目眩神迷。


    坐在其中的王七娘子卻被襯得有些黯然失色,不過她渾然不在意,通身上下都是唯有精心嬌寵才能養出的派頭。


    “府中做針線的娘子大都是宮中出身,本事不知高出市井俗物凡幾,也不知六哥哥尋你來做什麽,罷了,姑且量一量尺寸吧。”


    王七娘子頗為驕矜地仰著下頜,雖比魏娘子還矮了半個頭,卻像是在俯視魏娘子一般,言語中不屑之意更是明顯。


    魏娘子往昔以自己手藝為傲,自詡能與宮中繡娘爭高低,如今卻被如此貶低,饒是她膽小怕事,臉上也免不了帶了三分薄怒,卻不得不忍氣吞聲道:“有勞娘子抬臂。”


    她又看向岑明霜:“此地沒你什麽事,你且去一側等候,莫要添亂。”緊接著,她的目光又看向王七娘子,“娘子,我這小徒弟不懂事,又沒見識,有勞娘子安置,也讓她開開眼界。”


    王七娘子漫不經心輕哼,叫了方才接引兩人的那女使:“琴挑,你領著這小泥腿子四處走走,也讓她長長見識,免得到時候旁人問起來,還當咱們鎮遠將軍府徒有虛名,她來走過一遭,連什麽叫富貴都沒見識過。”


    琴挑應是,帶著岑明霜便往外走,她卻也沒隨便應付了事,而是當真領著岑明霜往外走。


    “今晚府中有宴會,多半會留你們師徒兩個在府中用暮食,但眼下正是忙亂的時候,我也不放心旁人帶著你四處走動。”


    那琴挑領著岑明霜繞過抄手遊廊,又轉過月洞門,輕聲細語為岑明霜講解一路過來的奇花異木,隻是岑明霜一心想著尋覓機會去探究鎮遠將軍府,心思早飛天外。


    琴挑也未曾注意,隻是按部就班同她說話,也不管她回應與否。


    然而兩人才走過一處假山,琴挑便慌慌張張俯身行禮,還不往拉扯岑明霜一把,帶著她一同低下腦袋。


    “婢子、婢子見過六郎君!”


    王家六郎?那位十一二歲便中秀才,而後花天酒地,泯然眾人的王家紈絝?


    岑明霜聞言,下意識要去看看這位“仲永”。


    眼前卻飄來一片白色衣袖,其上金光鱗鱗。


    而後她聽見一道悅耳卻輕佻的嗓音,然而岑明霜無心,也沒聽清對方在說什麽。


    她的目光死死黏在那片衣袖之上。


    明亮天光照耀下,其間若隱若現的,正是她追索至今的,螣蛇芍藥紋!


    漕運案與鎮遠將軍府有關!


    這個念頭在岑明霜腦海裏炸開的瞬間,她聽見對方的指令。


    “頭抬起來,我也看看魏娘子高足,是何模樣。”


    縱使岑明霜已有準備,在這一刻還是緊張到連掌心都濕冷一片。


    如果她被對方認出……該如何帶著魏娘子逃離此地?


    急促心跳裏,岑明霜緩緩抬頭。


    她看見王六郎若有所思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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