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鳶忍不住低下頭,抿著嘴笑。


    顧靖暉湊過來,好奇地問:“鳶兒,你笑什麽?”


    “我是笑侯爺被逼的連這些事都要考慮了,侯爺明日就要去大營,這些倒也不必著急,娘自會安排。不過侯爺想的這個法子甚妙,顧十六去冀州找來趙娘子的夫家人,他們何去何從也好商議,免得以後有人上門尋親撕扯處許多事來。”


    “噗嗤,”顧靖暉也笑,沉鬱的麵容瞬間柔和,他撩起眼簾,狹長鋒利的眼睛透過濃密的羽睫,定定地看向她,得意地道:“這可是我和十六徹夜商議的結果。”


    像是在希求表揚,又像是忍不住在顯擺。


    秦鳶又抿了抿嘴。


    顧靖暉似是被觸動了心腸,歎道:“龐兄弟背井離鄉去塞北從戎,甚少聽他提及家中,隻說是和家裏鬧了些別扭,要立一番功業才有臉麵回家。兩個孩子的事隻怕他家裏人還不知,當初在塞北,隔的太遠,又忙著打仗,也顧不上。班師回朝這大半年一直忙著瑣事,趙娘子也不提,我差點忘了。”


    原來兩個孩子的父親姓龐。


    秦鳶暗暗記在心裏。


    塞北和冀州隔的甚遠,音訊難通,這位龐兄弟不提自家的事,顧侯爺在邊城忙的顧不上也屬實。


    回到京城,要處理的事也不少,他兩還見縫插針地趕著成了親。


    但趙娘子不知為何不提這件事。


    難道擔心夫家攔她改嫁?


    秦鳶在心中琢磨,外麵又有小丫頭喚紅葉,紅葉出去了一會,進來回稟:“夫人,管事媽媽們都來了。”


    看看沙漏,已經到了每日該點卯說事的時辰了。


    今日這一場場的事情鬧的,險些將正經事拋之腦後,秦鳶站起身來,攏了攏頭發道:“夫君是要在這裏坐著喝茶,還是回偏房歇著養神?我還有事要忙,就不陪夫君說話了。”


    顧靖暉既不想在這裏坐著,也不想回偏房歇著。


    他道:“不如我跟著你去聽聽。”


    紅葉看了眼秦鳶。


    秦鳶推辭:“都是些小事,夫君若是願意聽聽也無妨,隻是鳶兒擔心那些管事媽媽們見了你害怕。”


    顧靖暉失望道:“那你別管我了,我就在正房裏呆著好了,正好讀讀嶽父送的書。”


    秦鳶隻好又說了些別的,這才出去見那些管事媽媽們。


    隻隔了一天的功夫,這些管事媽媽們便對她多了幾分殷勤和恭敬。


    秦鳶蛾眉輕揚,心中也有了幾分猜測。


    她坐下之後,紅葉便開始點卯,翠茗則拿著針線房的賬簿站在後側。


    分到她這裏的管事媽媽們並不多,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


    但紅葉說,要養成點卯的習慣,這樣管事媽媽們才不敢輕慢她。


    秦鳶也就由著紅葉折騰。


    點完卯之後,秦鳶就照例問管事媽媽們做的事情進展如何,有何打算,可有要批買的事項。


    處理到了最後,秦鳶方問盧媽媽:“針線房的賬盤清楚了嗎?”


    盧媽媽滿頭大汗,道:“回夫人的話,有些出入。”


    秦鳶問:“你可理的清有那些出入?”


    盧媽媽漲紅著臉,吭哧吭哧地道:“老奴會盡快理清的,昨日翠茗姑娘去對了數,和賬麵上略有出入……”


    話還未說完,秦鳶又道:“我記得之前吩咐過你們,來我這裏之前,要先和六夫人對好賬,你現在賬麵和實物對不上,賬麵又有錯漏,究竟是怎麽和六夫人對的賬呢?”


    盧媽媽回答不上來。


    秦鳶對著翠茗道:“你說說你昨日對賬發現的錯漏。”


    翠茗上前一步,道:“回夫人,昨日奴婢與盧媽媽去點算了針線房的繡線、用具和布匹,發現繡線的品類和賬目登記多處不符,繡娘每日領用的針線和實際繡出的成品、損耗對不上。”


    接著便將上月繡娘領了多少繡線,繡成的織品一一對應。


    明顯繡娘領去的繡線和繡成的織品所需用的繡線品色對不到一處。


    這還隻是從賬麵上來看。


    若是再將實物一一對應,又不知會有什麽貓膩。


    秦鳶冷冷地看著佝僂著身子的盧媽媽。


    盧媽媽努力張口,半晌才擠出句話:“夫人,這些賬務老奴再去找六夫人重新盤點就是。”


    秦鳶問:“六夫人還會與你重新盤點嗎?”


    盧媽媽張口結舌,答不上來。


    這樣敷衍的話,著實忽悠不住人。


    秦鳶道:“按理,你以前的賬目我是不該管了的,隻該管你今後的賬目。可你交割的不清不楚,又要支錢去買料,我著實不敢再讓你管了。”


    盧媽媽有如五雷轟頂,呆愣著說不出話來。


    秦鳶道:“你什麽時候能把針線房以前的賬理清楚,什麽時候再來尋我罷。”


    又道:“翠茗,你在針線房中再尋一位媽媽先頂了盧媽媽的缺,從今日起,針線房另立新帳,領料交單,損耗全都做好登記。”


    言下之意,就是讓盧媽媽負責起以前的賬目,而以後接替的人另立一本新帳,兩者互不相幹。


    若是出了什麽紕漏,該盧媽媽負責的盧媽媽就得擔起來。


    翠茗脆生生的應了。


    盧媽媽後悔自個糊塗,不該聽了旁人的話,暗欺夫人年幼沒見識,是個小官之女,失了敬忌之心。


    侯夫人出手又快又狠。


    昨日翠茗才和她對了實物和結餘的賬麵,今日就將賬簿中的漏洞揪了大半出來,任是誰聽了都知道她是理虧的一方,喊冤都喊不出來。


    她熬了許久才熬成了管事媽媽,雖然油水不大,但好歹管著那麽多人和繡娘,如今被夫人一句話就給擼掉了差事不說,還得擔起這麽多年積攢下來的虧空。


    “完了,完了,”盧媽媽身子晃悠的像是風中的落葉。


    而那些和她一起背地裏嘲諷侯夫人的管事媽媽們,個個神色恭謹,連大氣都不敢出。


    到了這個時候,盧媽媽還怎麽看不出來。


    自個成了出頭的椽子先爛了。


    盧媽媽耳朵嗡嗡作響,亂成一片,恍惚聽見秦鳶又道:“盧媽媽你可有什麽要說的?”


    “噗通”一聲,盧媽媽跪在地上,好半天才道,“老奴求夫人原諒老奴,老奴縱然有萬般不是,也是伺候過老夫人的,求夫人給老奴個體麵,莫要抹了老奴針線房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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