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玥打了一下她的頭:「從正門出去!」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是帶著笑意的。


    天已經完全黑了。


    考慮到繼續在老城區晃悠,可能再次與林玥的同學遭遇,兩人搭上開往新城區的公交車。


    「快要12月了吧。」


    鄭清怡想把手放在嘴邊哈氣暖一暖,但動作一僵,立刻又放下了。


    「你覺得冷?」


    鄭清怡點點頭,又搖搖頭。


    林玥把外套脫下,裹在鄭清怡身上。


    裏麵是白天穿的那身。


    鄭清怡看得微微愣了一下,突然抬高身體,視線向被遮擋住的陰影處瞟過去……


    林玥抬手給了她一下。


    「眼神看哪呢。」


    鄭清怡發出嗚嗚的叫聲,想抬手捂住腦袋,馬上又把手放下,那雙手顯然無處安放。


    林玥輕笑了一下,垂下眼瞼:「剛才,謝謝你。」


    「玥玥,剛才那個廁所的門上……」


    林玥看過來:「嗯?」


    鄭清怡搖搖頭,「還挺高的呢,想不到那個長得像鼻涕蟲一樣噁心的男生會爬上來。」


    林玥沒說話。


    雖然廁所裏一片昏暗,但是鄭清怡看見了。


    門上一片亂七八糟的馬克筆塗鴉裏,林玥的名字。


    「高三6班林玥是個婊.子」


    「林玥女.表過幾個男的」


    「我猜有兩位數」


    「林玥上次是不是去墮胎」


    「她在校外還有好幾個女並頭」


    「林玥醜死了,母豬」


    ……


    還有更多,不堪入目的字符。


    剛才,鄭清怡用身體擋住了林玥可能看到那個方向的視線。


    「那個人,是我……前男友。」林玥咬了一下嘴唇,下定決心般說出來。


    「啊?」


    「是我在初中的時候的同校同學。」


    ☆、冬夜的螢火之森


    林玥是個失敗品。


    受過良好教育的父母,為人謙虛有禮,和藹可親,從不在外與人爭執是非,不得罪人,不有求於人。


    即使是林玥小時候父親去世,母親獨自負擔起教養責任,一點也不曾疏忽。鋼琴、書法、舞蹈、畫畫……什麽輔導班林玥都上過一點,雖然不能說八麵玲瓏,各向開花,那也算得上多才多藝,什麽方麵都要比入門級別高一層的水平。


    很小的時候,父親剛去世沒多久,林玥還是親戚鄰居和母親同事時常掛在嘴邊誇讚的別人家孩子。麵容精緻可愛,又聰明又有能力。是教女有方的,母親的驕傲。


    這樣的家庭,這樣的母親。


    林玥人生的轉折從初三開始。


    初三開學的時候,學校根據期末考試成績劃分快慢班,成績最好的分在一二班,之後是三四班,以此類推。


    作為一所以升學率聞名的優質學校,這樣的做法實在太正常不過。


    鄙視鏈也在此時悄悄形成。一二班看不起三班,三班看不起四班,四班……


    林玥勉勉強強,也被劃進二班,隻不過不能像班裏的佼佼者那樣坐在前排,而是在後排待著。那時候,她遇見了這個被鄭清怡一拖把撞斷了鼻樑骨,還順便踩斷手腕的傢夥。


    丁津。


    假如見到那時的丁津,不可能想到他會像今天這麽狼狽。


    丁津是當時學校裏的校霸。


    成績倒數個位數名,卻能被分到三班,和那些中等水平的學生坐在同一個教室裏。關於他的流言滿天飛,有說他召集一群不良學生街頭鬥毆的,有說他抽菸喝酒出入風月場所的,有說他有十幾個女朋友,一星期換一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每天都能見到他無視校規,跨著個摩託身後跟著兩三個狗腿大搖大擺地走進校門。值周生一開始也攔他,後來聽說被揍了一頓,進醫院了。他自己風平浪靜,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一切照常。


    這是什麽級別的人物,其他同學心裏漸漸有數,再沒人管他。想著井水不犯河水,自己學自己的,也就相安無事。


    然而,但是,不過!


    這個人看上了林玥。


    ……


    對林玥來說,那段時間曾是一場災難。後來與丁津在一起,又覺得是甜蜜的。


    現在再回想起來,果然是災難,還是世界末日級別的!


    丁津家裏不差錢的程度,從他在學校裏橫著走的程度就可見一斑。


    他當時要追求林玥,自然也是大張旗鼓,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什麽教學樓下鋪滿玫瑰花瓣,點上心形蠟燭,校門對麵的寫字樓上的燈亮成愛心形狀,九十九朵鮮花不要錢似的送,甚至還在上課時間公然闖進二班教室,大聲在教室裏吉他彈唱情歌。


    ……長途客車上循環播放的那種那一夜你怎麽怎麽了我的惡俗歌曲。


    林玥一直沉默著。


    用沉默表達抗拒,那時她以為是正確的做法。


    母親和老師都會幫她解決這件事。


    那時的她相信的。


    ……


    「今晚有點不想回家。」


    這麽說並沒有想得到鄭清怡的回答。


    身上沒有多餘的錢在賓館開房,要她去碼頭的三輪車裏睡一晚是絕對不可能的。不回家還能去哪呢?


    「在這裏下車。」鄭清怡站起來回頭,「我也不想回去,晚上爸媽一般都不管我學習的,我睡的比他們晚很多,所以夜不歸宿他們應該也發現不了。淩晨的時候溜回去假裝剛起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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