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躁的宿主們終於衝到了魂火築成的牆邊,他們受到猩紅魔芋的意誌支配,並沒有衝過火焰,而是停在了那裏。卡爾重新轉身,留給菲莉絲背影。


    這是他初次動用魂火,它對猩紅魔芋展現出的強勢與壓製力,完全是用靈能堆砌的。僅僅不到一分鍾時間,靈能儲備手環上鑲嵌的晶石便已碎了一顆。


    若沒有手環,就算卡爾靈能全滿,他也絕無可能擋下猩紅魔芋的攻擊,他本身的靈能根本無法匹配這份力量。


    之前他是想試著不暴露魂火和提燈去解決事件的,但僅憑陰影的能力,他連保命都難。他不能再藏了,必須動用亡者的力量,不然他和菲莉絲真的會死。


    卡爾看向麵目猙獰的十六具宿主,他心念一動,手中的死眠提燈頓時興奮起來,開始肆無忌憚地攫取靈能,很快手環上第二枚晶石也出現了一道裂紋。


    你悠著點!


    卡爾在心裏提醒著死眠提燈,好在它似乎是長記性了。當晶石浮現出三道裂紋時,死眠提燈停了下來。


    他漠視著所有怪物,高舉提燈,威嚴的嗓音響徹四周:


    “跪下!”


    轟!


    卡爾話音落下,頃刻間死眠提燈爆發出耀眼的白光,如海浪般向四周擴散。光暈一直擴散到林中,不止籠罩了宿主和猩紅魔芋,連那些旁觀盛宴的巨大蜘蛛和蜈蚣也沒有幸免!


    頓時,威嚴不可褻瀆的氣息降臨。


    撲通!


    殘破膝蓋與地麵的撞擊聲整齊劃一,麵前十六具宿主齊齊跪伏在卡爾麵前,縱使他們已是被寄生的屍體,縱使沒有自我意誌,但死眠之主的威嚴無關理智!


    在主的麵前,亡靈必須找準自己的位置。


    異化的蜈蚣和蜘蛛不屬於亡靈,它們受到的影響較小,但也開始不自覺的打顫,之前充滿惡意的眼睛裏,此刻隻有生靈最原始的情緒——恐懼。


    唯獨猩紅魔芋仍在拚命揮舞著觸手,撞擊地麵的響聲與它發出的哀鳴聲是如此聒耳。


    此時菲莉絲感到無比震驚錯愕,她終於反應過來,布魯爾子爵在晚宴上誇讚卡爾時,到底有多克製……


    天呐……


    菲莉絲用力揉了揉眼睛,可宿主們依舊跪在卡爾麵前,死死貼著地麵。


    隻是一個命令,異化為怪物的屍體就會聽話的給他下跪……


    他究竟是誰?


    教會那些通靈師和卡爾比起來,簡直是屍位素餐的廢物。


    她望著卡爾的背影,隻覺得他手持提燈,無比威嚴神聖,實力深不可測,身份絕不止普通的驅魔人或通靈師。


    卡爾收回魂火,俯視著向他跪伏的宿主,迫於主的威壓和猩紅魔芋的自顧不暇,他們暫時擺脫了猩紅魔芋的意誌。


    他輕聲說道:“淨化。”


    死眠提燈又一次散發出光芒,籠罩著十六具宿主,隻聽清脆的破碎聲響起,第二枚晶石化作粉塵隨風飄蕩。


    死眠提燈在淨化著宿主的身體,他們體表的毒蕈和菌絲迅速枯萎,眼裏的血紅緩緩褪去,僅剩一雙雙空洞的眼睛。


    幾個呼吸後,提燈收斂光芒,跪在卡爾麵前的已不再是被寄生的宿主,隻是單純的逝者遺體。


    他們終於走出了控製,走出了寄生。


    他們一個個倒下,如被收割的麥稈。


    卡爾收回死眠提燈,對著遺體誦念悼詞:


    “迷茫的靈魂,主將拂去的你傷痛,寬恕你的罪……”


    “彷徨的亡靈,願你忘卻,願你無爭……”


    “苦難的人啊,執念將逝,願你安息。”


    卡爾的手輕輕拂過空氣,似是拂去殘存的傷痛。隨後他輕輕握拳,吻過自己的指尖——你們解脫了。


    他仿佛聽到耳畔傳來空靈的聲音,卻聽不清在說什麽。


    卡爾終於看向遠處的猩紅魔芋,它的觸手已撲滅魂火。


    但當死眠提燈淨化過後,它縮小了許多,卻仍然躁動不已,狂亂扭曲著觸手和花瓣,像是無能狂怒。


    他默然注視著猩紅魔芋,隨後掌心再度燃起蒼白的魂火,手環上最後一顆寶石瞬間嗡嗡作響。


    卡爾左手向下揮舞,一簇簇魂火如精靈般飛出,頓時地麵上數個根須燃起蒼白的火焰!


    魂火如長河,沿著根須燃燒蔓延——猩紅魔芋的根須就如爆竹的引線,一旦燃起,再難熄滅。


    蒼白魂火仍源源不斷從卡爾掌心湧出,手環上的晶石愈發黯淡無光。


    很快,所有的根須都被引燃,地麵宛如流淌著一條條火焰長河。白焰熊熊,魂火沿著根須,一同向正中心的猩紅魔芋湧去!


    被魂火河流徹底包圍的猩紅魔芋不甘地揮舞著觸手,它試圖再次撲滅魂火,但葉片與觸手剛解除地麵,火焰便立刻洶湧燃起,瞬間它整個“身軀”便燃起蒼白的火焰,葉片花瓣全都擰在一起,發出難以名狀的痛苦哀鳴!


    哢嚓……啪!


    卡爾身體一抖,手環上最後一枚晶石也破碎成塵,手環中的靈能已全部耗盡。這一刻他差點摔倒在地,掌心中湧出的魂火陡然一停!


    卡爾一咬牙,他體內還有五分之一的靈能可以用。


    他不顧透支靈能的負擔,再度調動起自身的靈能,魂火重新噴湧,火焰長河加快了流速,徹底席卷了那猩紅魔芋!


    宛如一個巨大的白色篝火在燃燒,植物痛苦的哀鳴聲越來越低,猩紅魔芋在魂火灼燒下不斷萎縮,紅綠混雜的汁液順著流下,又被蒸騰,燃燒中,濃煙滾滾升至蒼穹。


    不止是猩紅魔芋在萎縮,卡爾餘光注意到,邊緣的蜘蛛和蜈蚣劇烈的顫抖著,它們超乎常理的軀體漸漸縮小,直到他看不見。


    卡爾的靈能已經耗盡,他又一次透支了身體,嘴角滲出鮮血,視線愈發模糊不清,掌心中湧出的火焰已越來越微弱……


    就在他視線中已出現重影時,猩紅魔芋被燃盡了。


    卡爾立刻停下,劇烈地喘著氣,嘴裏全是腥甜的味道。隨著能力的停止,剛才還旺盛燃遍大地的魂火如被擦去般消失不見。


    始終彌漫在森林中的霧靄紛紛散去,地麵上的根須和猩紅魔芋已被燃盡,但似乎有什麽東西遺留在猩紅魔芋的灰燼裏。


    失去控製的森林響起樹葉樹枝的碰撞聲,所有的樹木植物開始肉眼可見的“退化”——粗壯高聳的樹木變回正常大小,毒蕈盡數消失,各種異化變大的菌類也恢複如初。


    遮天蔽日的樹冠退化為繁茂的枝葉,卡爾抬頭——正午明媚的陽光迫不及待地穿透林葉間的縫隙灑滿大地,溫暖祥和。


    森林迷宮終於重新成為林場。


    卡爾沐浴在陽光中,鬆了一口氣。


    他回頭看向菲莉絲,露出輕鬆的笑容,虛弱地說道:


    “委托,解決了。”


    話音落下,卡爾感到天旋地轉,他不受控製的向後倒去,仰麵摔倒在地。


    他覺得越來越困,眼皮很沉,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模糊的視線中,卡爾最後隱約間看到的,是向他飛奔而來的一道人影。


    ……


    不久前發生的一切,菲莉絲都看在眼裏:


    當卡爾擋下攻擊後與她回眸對望,他無比自信與溫柔,卡爾的身影令她安心;


    當他手持提燈,恐怖的怪物全部跪下,外圍的蜘蛛和蜈蚣也因恐懼而退去,菲莉絲感到錯亂,卻再不相信卡爾隻是個普通的通靈師。


    當卡爾為十六名逝者念誦悼詞時,又那般莊重肅穆,空氣中隻有安寧。菲莉絲從他深邃的目光和語氣中,感受到他的專注與憐憫。


    隨後她目睹卡爾拚盡全力透支自己,將猩紅魔芋灼燒殆盡,那神秘的提燈與蒼白火焰的強橫再一次深深刺激了菲莉絲——詭異的罪魁禍首、殺死十幾名家族保鏢並控製整片森林的怪物,在卡爾的火焰下,連掙紮都做不到了……


    他還有多少不肯暴露的底牌?


    菲莉絲一邊為那火焰長河而震撼,驚訝於卡爾深不可測的強大,又一邊感到心疼——可他的腿還在流血,卻又透支了自己的身體。


    菲莉絲忽然想起幾天前慈善晚宴上那些貴族們雜言碎語,紛紛議論著多少雷亞能將卡爾·海勒收入自己囊中。


    可笑至極!你們用錢鑄造的牢籠如何能關得住他?!


    但冷笑之後,菲莉絲也感到心裏沒底——在今天之前,自己還有把握能招募卡爾加入沃爾登家;


    可今天,卡爾隨意的抽出兩張底牌,燃盡一切怪誕後,她沒有把握了。因為沃爾登家神秘力量的底蘊,遠不及教會,而且貴族與教會,又是站在對立麵的……


    當神秘與詭異終於悉數退去,菲莉絲看到卡爾沐浴在光中,是那麽耀眼。


    卡爾履行了諾言,他再次保護下自己,還解決了神秘事件。


    他回眸朝自己微笑的那一瞬間,菲莉絲心中的麋鹿四處亂撞,她忽然察覺到自己內心的變化——無論是下跪的怪物、蒼白的火焰還是那提燈,這種種神秘,她已經全不在乎了。


    身份也好,實力也罷,父親能不能拉攏到他,這一切都不再重要,菲莉絲不關心。


    她唯一關心在乎的,是卡爾沒事就好。


    可他已經昏迷三個小時了……真的沒事嗎,我的咒文有用嗎?


    菲莉絲擔憂地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緊閉雙眼的卡爾。


    當他摔倒在地昏過去時,菲莉絲焦急地把他背到樹蔭下。她背靠樹木而坐,讓卡爾枕在自己腿上,又一連用了好幾個治愈咒文,確定他的身體沒事後,才稍微放下了心。


    林場鬱鬱蔥蔥,陽光穿透樹葉,投下光斑,暖風拂過青草,帶起清新的芳香,也吹起菲莉絲的秀發。


    樹枝上,回巢的鳥善解人意,沒有出聲,隻是好奇地望著樹下的男女。


    菲莉絲把吹亂的發絲撫到耳後,出神地望著已昏迷良久的卡爾。她目光迷離,泛起秋波,三個小時幾乎不曾從他臉上移開。


    菲莉絲終於鼓起勇氣,纖細的手指輕撫他的額頭,想替他舒緩輕皺的眉心。


    陰霾退去,歲月靜好。


    她用手背擦去卡爾額頭的汗水,忽然希望他能再多睡一會,等天黑了再醒來。


    但卡爾卻緩緩睜開雙眼,菲莉絲心裏一陣懊惱。


    還不如不給你擦汗呢!


    “我睡了多久……”卡爾的聲音很沙啞。


    “三個小時,你再睡一會吧。”


    菲莉絲深深低下頭,垂下的發絲掃過卡爾的臉,他覺得癢癢的。


    “啊……抱歉。”


    卡爾忽然發現自己躺在菲莉絲腿上,立馬想起身,卻被菲莉絲又按著躺了回去。


    “不要起來,躺好,你需要休息。”


    她忽然強硬起來,卡爾也隻好順從的躺著,他看到湛藍的天空,陽光下菲莉絲的金發熠熠生輝。


    “對不起卡爾,我隻有命格2,治愈咒文的效果沒那麽好……你的腿還沒有愈合。”


    “已經很好了,我感覺到腿很癢,應該已經在長出肉芽了。”


    “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卡爾?”


    “不會還有林場需要處理吧……”卡爾嘴角不自覺地抽了兩下。


    菲莉絲遺憾又俏皮地說道:“真可惜,沒有了。”


    “那是什麽事?”


    “我,我想……”


    菲莉絲忽然猶豫起來,像個想買玩具又不好意思開口的孩子,手指輕輕捏著卡爾的衣角,嬌聲說道:“你的傷……還有你今天累壞了,我們又在林場的中央……現在都下午四點了。”


    卡爾感受著自己的狀態,靈能恢複了一點,但身體還很虛弱,尤其是被咬傷的小腿,放鬆下來後終於感到了疼痛。


    菲莉絲臉紅的嬌柔欲滴:“主要是為了你的身體……可不可以……”


    “好,明天我們再出林場。”


    卡爾點頭同意,菲莉絲瞬間興奮起來。


    “真的?你答應了哦,說好啦!”


    “嗯,我確實還需要休息。”


    “嘻嘻~”她搖晃著肩膀對卡爾露出甜美的笑容。


    哪有半點貴族小姐的樣子……


    “我給你拿水吧,你該口渴了!”


    “不急,請扶我起來。”卡爾側目看向猩紅魔芋的餘燼,那裏隱約有一個物體,“我要先去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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