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一行十一人進入森林迷宮,由於越往裏走霧氣就越濃,眾人二人一組並肩,排成兩列縱隊前進,最前方是由那名從林場中生還的靈能者帶路。


    森林內樹木詭異的生長,早已看不出曾經林場的模樣。樹冠層層疊疊遮蔽陽光,無法根據太陽位置判斷方向。而令人不安的是,剛進入森林外圍,指北針就已經失靈——指針一直在無規律旋轉,似乎受到了什麽的幹擾。


    林中沒有道路,崎嶇難行,地麵到處是潮濕的苔蘚、落葉、倒下的朽木與藤蔓。灰暗陰沉,霧靄濃重,慘白一片。


    卡爾忽然覺得眼下的場景簡直像是寂靜嶺那座被白霧籠罩的空城,連氛圍都特別像,隻不過是把地點換成了森林。


    卡爾和菲莉絲一組走在隊伍中間位置,後麵是伊莎貝拉和另一位靈能者。卡爾負責用刀砍斷攔路的藤蔓或荊棘,並在左手邊的樹幹刻下箭頭記號,菲莉絲則手持提燈照亮前路。


    他們的目的地是林場中央,據領頭的那位生還者所說,林場的異變是從中心開始向外擴散,那異變的原因在中心位置的可能性就很高。


    但即使不迷路,他們也必須休息一夜,明天才能抵達。


    “誒?”菲莉絲忽然驚呼一聲,她的裙角被藤蔓上長出的倒刺掛住了。


    卡爾立刻持刀砍斷藤蔓,菲莉絲揪了揪衣裙,輕快地跳過腳下積水,重新回到卡爾身旁。


    “謝謝你,海勒先生。”


    卡爾點點頭:“你的裝束不太適合這裏,非要跟來的話至少換一身衣服。”


    “這不是沒有來得及嘛,一路上海勒先生可都是坐在我對麵的。”


    “是我疏忽了,抱歉。”


    “誒,別這麽認真呀海勒先生,我隻是開玩笑。”


    “沃爾登小姐,你的樂觀心態我很欽佩,但我們此行並非春遊,這環境容不得我們放鬆。”卡爾苦笑一聲,邊走邊指著旁邊扭曲樹根處一個巨大的菌類,“看看這個,你就知道事態已不容我們鬆懈了。”


    菲莉絲側身看去,那是一個傘蓋直徑足足一米的“大蘑菇”,黑色傘蓋泛著露水,布滿白色圓斑點,高度甚至到了她的小腿位置。菲莉絲覺得這個蘑菇可以讓她坐下休息一會,應該很柔軟很舒服。


    她看著卡爾好奇問道:“這是什麽呀?”


    “這是黑根蕈,天然的神秘材料,不可食用,”卡爾持刀割下一小塊菌傘,戴著手套拿起看了兩眼後放入口袋裏,繼續為貴族小姐科普道,“黑根蕈一般隻生長在靈能充沛的魔物聚集區,是那些探險家最想碰到的收獲之一,更是幾種魔藥和一款靈藥配方的材料。通常隻能生長到手掌大小,而這個已經和餐椅差不多大了,說明這森林中的靈能和魔物已超過常理,它也受到環境影響,異化長成的。”


    由於卡爾和菲莉絲停下,身後的伊莎貝拉也跟了上來,保鏢平凡的臉冷淡依舊,對卡爾說道:


    “海勒先生博學通聞,這黑根蕈隻有熟悉魔藥配製或擁有配方的人才知道它的作用,您在煉金教會有人脈,或是……不好意思無意冒犯,我並未聽說過哪個傳承家族姓‘海勒’。”


    想試探我的底細?


    “沒有冒犯,無須放在心上。”卡爾禮貌地微笑著,“我是孤兒,不出自大家族,教會的人更是一個都不認識,這些知識不過是興趣和從前的工作經驗。”


    菲莉絲好奇的問道:“工作經驗嗎,海勒先生曾經從事什麽工作呢?”


    “我之前讀過醫學院,在診所當過一年藥劑師,植物學也是必備的知識。”


    當然了,卡爾從前是普通人,醫學院和診所怎麽可能接觸到這種神秘植物……以前上課見過最多的不過是幾個毒蘑菇罷了。


    卡爾表麵得體微笑,心裏卻在吐槽——但你二位在貴族環境裏生活,哪能知道平民植物學課程裏有沒有黑根蕈?


    不信也沒關係,憑什麽你一個保鏢問一句,我就非要告訴你?再說你從頭到尾擺著張臭臉,誰願意搭理你。


    艾蓮娜冷冷淡淡,可小丫頭長得眉清目秀,熟絡之後性格又很討喜,那人家就是傲嬌小蘿莉;


    可你一個瞧著四十多的大姐還擱這兒學高冷,處處給人擺臉色,外貌又令人難以恭維,你這就屬於長得醜玩的花了。


    “誒~海勒先生懂得真多呀!”菲莉絲像小孩一樣由衷感歎道,“那你為什麽隻取那麽一點呢,這黑根蕈還剩好多呢!”


    “即使這裏已是神秘事件的場所也依舊屬於大自然,應有敬畏之心,不能貪婪,要取之有度。”卡爾溫和地解釋道,“人雖然不能食用黑根蕈,但它是一些生物的食物,大肆采取可能會導致生物消弭,這是對自然的傷害,人類也會反受其禍。”


    菲莉絲聽完卡爾如此有深度有哲理的解釋,美目泛光,優雅讚美道:


    “海勒先生您的高尚遠勝大多數貴族,他們隻會把‘高尚’掛在嘴邊宣揚自己,行為卻和高尚背道而馳,總是無度開發大自然。”


    我高尚?主要是因為這是你家的林場,執行委托時我拿點當委托金就行了……


    你還想讓我連根拔的嗎……堂堂死眠之主也是要臉的。


    菲莉絲不知道卡爾的想法,更不在乎他薅自家羊毛的行為。她不過是發自心底的讚歎與好奇。


    但伊莎貝拉顯然是在意的,她正用一副“你清高你了不起”的眼神瞪著卡爾。


    卡爾佯裝沒看見,得體說道:“我們繼續走吧,大家都在等我們。”


    “嗯嗯,好的海勒先生,那我也拿一小塊。哎?應該不影響大自然吧!”


    “不影響的,不影響……要不我這塊咱倆分一分?”


    “好呀好呀!”


    ……


    十一人隊伍又朝深處走了一會,烏鴉齊鳴,偶聽窸窸窣窣的爬行聲,霧氣愈發濃重,前後方的可見度已是很低,卡爾隻能看到前方兩人的背影,更前方的人他已經看不清了。


    這已是陰森的慘白世界,樹木和環境卻仍然可辨。朝無人的兩側望去,雖然霧氣讓環境朦朧,但仍有十幾米可見度;


    詭異之處在於——他們唯獨是看不清前後的其他人,就好像濃霧有意識的隻遮擋了入侵者。


    菲莉絲的話沒有剛才多了,也不笑了,卡爾覺得她可能被偶爾傳來的魔物嚎叫和昆蟲的爬行聲嚇到了。


    她有意無意的更靠近了卡爾,兩人幾乎要肩挨肩了。


    說實話這麽近的距離會影響卡爾的動作,但他也無可奈何——總不能讓委托人出了岔子,而且作為紳士多少也要照顧女士的情緒。


    唦啦……唦……


    耳邊忽然傳來某種生物與樹木的摩擦聲,距離似乎很近。菲莉絲頓時渾身一抖,打了個激靈,走路動作都僵硬起來。


    就這還非要來……真是又菜又愛玩。


    卡爾歎了口氣,壓低聲音朝前說道:“告訴前麵的,所有人原地待命,警戒四周,高舉提燈。”


    “是,通靈師先生。”前方距離兩米多的二人聽到了卡爾的命令,也向前傳話,“所有人!原地待命,警戒四周高舉提燈!”


    你擱這兒開嗓子呢?你們這什麽素質?!


    卡爾都呆了,前麵這人可沒刻意壓低聲音——他或許是為了圖方便,也或許是本就聲音洪亮,頓時喊聲不斷向四周擴散,形成回聲縈繞在森林,聽起來就如森林在不斷重複呢喃。


    這下所有人都聽見了,菲莉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僵硬地扭頭看向卡爾,雖然強行想擠出一個笑容,但卡爾看到她嘴角都在抖。


    唦啦……唦啦……


    “兩人一組背對背,警戒,拔出武器,準備釋放能力。”


    卡爾低喝道,周圍立刻傳來移動的腳步聲。


    忽然伊莎貝拉高聲說道:“有照明能力的,使用能力!”


    嗓門太大了大娘,你生怕那東西看不到我們的位置?!


    唦啦……唦啦。


    幾個光團浮現在濃霧中,但人影仍是模糊,可至少能判斷還沒人走丟。


    唦啦……唦啦!


    卡爾側耳一聽,猛地抬頭看去:“上方!”


    所有人立刻抬頭,隻見周圍粗壯的樹幹上方,趴伏、倒掛著數十隻足有兩人大的蜘蛛,每一條蛛腿都有一米多長,通體灰白,在濃霧中正是它們最好的保護色!


    每一隻蜘蛛胸部前端都有八個單眼,一雙雙漆黑的眼睛盯著下方闖入領地的人類,它們攀爬著、打量著、等候著獵殺的時刻。


    居然沒有蛛網!


    思維慣性仍是讓卡爾鬆懈了,一般而言蜘蛛的棲息地總是布滿蛛網,可這裏根本沒有。


    “小心,準備法印!”


    “它們動了!敵襲!!”


    “當心頭上!天呐這還是蜘蛛嗎?!”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但灰白蜘蛛們在一聲聲驚呼中立刻發動突襲,好幾隻飛快地沿著樹幹衝下,長大了漆黑如鉗子般的口器衝向隊列,每一條腿都泛著刀刃般的寒光!


    頓時各種能力向蜘蛛砸去,奧秘領域的靈能者正在吟唱,法印漸漸成形,但是蜘蛛們開始傾吐暗綠的濃稠汁液,汁液濺落在地麵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保護遠程,朝我這收縮隊伍,圍圈,遠程站在中心,戰爭領域持盾!”


    卡爾大喊道,但戰鬥已開始,他們又未經磨合,到了這種時刻根本是各自為戰,他們隻能應對眼前的怪物,沒考慮過整體陣型!


    原本的兩列隊形已被蜘蛛衝散,每一個人都在躲閃、騰挪、反擊,一片混亂,根本無人搭理卡爾的命令。


    卡爾視線裏剩下的除了菲莉絲和伊莎貝拉,隻能看到兩名靈能者,其他人都被大霧掩埋,隻能通過喊聲和能力的光線判斷他們的距離。


    最遠的已經離卡爾超過了二十米!


    似乎有一個落單的人不慎觸碰到蜘蛛的毒液,頓時發出慘叫:“啊!!我的腿!救……”


    但他的慘叫聲戛然而止,隨後隻聽到骨頭的斷裂聲和恐怖的咀嚼聲!


    “德裏……德裏克!他被吃了!”


    “攻擊蜘蛛,不要讓怪物靠近小姐!”伊莎貝拉也大喊道,她抽出雙刀,召喚出藤蔓纏繞起三隻逼近她的蜘蛛。


    但她也被蜘蛛纏住了——伊莎貝拉疲於應對周圍的蜘蛛,移動走位,離卡爾和菲莉絲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唦啦!唦啦!


    “更多的蜘蛛來了!?煉金之神啊還有這麽多,快朝通靈師那靠攏!”


    “啊!我的……我的手在潰爛!!!”


    “席德文法印,裏克你來我身後!”


    “該死,該死的畜生!!”


    剛衝來的幾隻蜘蛛有的已被殺死,但它們不過是先鋒隊,更多的蜘蛛正如潮水般從濃霧中襲來!


    卡爾朝四下大喊道:“誰的手出事了,旁邊的趕緊給他砍斷!不截肢活不下去!”


    “喬治!不要!!喬……”


    蜘蛛的突襲造成了傷亡,四下傳來的都是喊殺和慘叫聲以及咒文、法印的攻擊聲。


    雖然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但剩下的人似乎穩住了,沒有再聽到誰的慘叫。


    這些蜘蛛速度很快,毒液腐蝕性過強,和命格2差不多難纏,數量還在增加!


    卡爾想到,隨後將靈能匯聚於刀刃,感知力延伸,朝空中用力一劈,一隻隱藏於霧氣中飛躍偷襲的蜘蛛正好撞上卡爾的攻擊,頓時被斬出駭人的豁口,綠色血液瞬間噴湧飛灑。


    隨後卡爾默念“陰影守護”,比過去更大的影子黑幕拔地而起,擋下漫天飄灑的毒血。


    卡爾一把拽住呆滯的菲莉絲,將她拉到【影護】的保護範圍內。


    菲莉絲反應過來,立刻驚恐地朝後麵大喊:“貝拉,貝拉!!”


    朦朧視線中,伊莎貝拉正被六隻蜘蛛圍攻,她的藤蔓僅能防身和牽製蜘蛛,手持雙刀卻找不到反擊的時機。


    “小姐,別過來!我引開怪物,您快跑!”


    但兩隻蜘蛛朝菲莉絲襲來,卡爾立刻召喚黑荊棘鑽地而出,洞穿了它們的身體,菲莉絲趁這個時機掙脫了卡爾的手,撒腿朝伊莎貝拉跑去!


    卡爾大喊道:“沃爾登小姐,不要去!”


    倒掛潛藏在上方樹枝的幾個蜘蛛終於等到了獵物,菲莉絲正不斷朝它們正下方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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