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的女聲婉轉動聽,讓卡爾聯想起前世看過的歌劇。


    他轉身望去,卻不由得呆滯了好幾秒。


    神秘、驚豔,這是最先浮上卡爾心頭的詞匯。


    一名身著黑色宮裝長裙的絕美少女,正站在卡爾的身後,帶著無可挑剔的微笑注視著他。


    卡爾一時想不到任何能描述她美貌的辭藻——少女無懈可擊的外貌宛如造物主親自下場,華美繁複的宮裝長裙和蕾絲裝飾,以及那顯眼的銀色長發,更襯托出她神秘優雅的氣質;


    她頭戴黑色紗帽,帽沿別著一枝精美的銀色玫瑰飾品,而薄紗微微遮擋在少女的眼前,卻遮不住她蔚藍的、如寶石般的動人雙眸;


    她小巧的皮靴踩在哥特教堂前的石板路上,溫柔又略顯疑惑地注視著卡爾。


    卡爾眨了眨眼,隱蔽地掐了自己一把,確認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


    接著,少女看似柔弱的雙手微提裙角,向他行了一個標誌的貴族禮後,櫻唇微張,空靈柔和的嗓音再度響起,向卡爾做自我介紹。


    “主人,死眠廳堂管家伊莉雅,久盼您的回歸,歡迎您回到死眠廳堂。”


    卡爾終於回過神來,他也想回禮,但卻想起無論是前世還是穿越後,他都不懂任何貴族的禮節,貿然行禮隻會弄巧成拙。


    於是卡爾微微頷首,英俊的麵龐上,盡量露出得體的微笑:“你好,伊莉雅小姐,我是卡爾·海勒。”


    “死眠廳堂管家伊莉雅·艾斯特,見過死眠之主。”


    原來她就是蘇爾閣下口中的伊莉雅……


    “主人。”伊莉雅帶著精致的微笑,走近了一步,“要回家看看嗎,這些年家裏一直是伊莉雅在打理,死眠廳堂也等不及迎接您的回歸了。”


    此刻卡爾心裏也對這位伊莉雅以及死眠廳堂產生了濃厚的好奇心,他環顧四周,發現空氣中彌漫著薄霧,寂靜空曠。


    但放眼望去,每一個方向的盡頭都是灰白的朦朧霧靄,這裏似乎是被濃霧包圍的一處隱秘場所。


    根據之前在地下,從靈魂們那裏獲取的情報,這裏應該就是上一任死眠之主蘇爾,在靈境中破開的獨立空間。


    而此刻他們正站在那黑色教堂正門前的庭院裏,雖說是庭院,卻沒有任何植被,空蕩寂靜,稍顯荒蕪。


    庭院可能有半英畝,四周被黑色的金屬欄杆高高圍起,隻留有一扇敞開的精美鐵藝正門;


    他們此刻踩著的路麵是精致的灰白石板路,大約能容納兩輛馬車並排通過,路麵一直向外延伸,直至隱沒於霧靄;


    道路兩側每隔十步,便有左右對稱的精美金屬路燈,燈約一人高,燈柱刻有古典的幾何花紋;每一盞燈都亮著蒼白的微光,更是為這片空間增添了神秘的氛圍。


    而庭院中央的哥特式教堂約三層樓高,以黑色為主色調,黑荊棘錯落有致的裝點著它的外牆,不顯破敗,而是有著別樣的複古美感。


    與鐵門同樣材質的黑色金屬柵格,緊貼著教堂的每一個玻璃窗,呈現鏤空的三角花紋。


    這死眠廳堂除了有些孤寂之外,每一處布置都精致卻低調,和卡爾記憶中煉金教會金碧輝煌的教堂,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卡爾看向伊莉雅,微笑著說道:“那勞煩伊莉雅小姐,帶我參觀一下吧。”


    而伊莉雅聽到卡爾的話,寶石般的眼裏閃過一絲詫異,隨後低下頭恭敬的說道:


    “尊敬的主人,您不必對我用敬語,稱呼我為伊莉雅就好。這裏是您的家,您是死眠廳堂和我的絕對意誌。”


    啊……不習慣啊,真的不習慣,我又不是什麽封建社會的大地主……


    卡爾覺得,既然自己可能會和伊莉雅相處很長時間,那她對自己的稱呼必須要改一改,這樣驚豔的姑娘一口一個“主人”,他可沒這個癖好。不過卡爾還是暫且壓下心裏的念頭,微笑著點點頭。


    伊莉雅領著卡爾走到教堂緊閉的門扉前,卡爾本以為她會拿鑰匙開門,卻沒想到教堂緊閉的大門,自己朝內敞開了……


    卡爾心裏閃過一絲疑惑,不過他心裏的疑問已經堆積如山,還不如等會一塊問伊莉雅。


    進入空曠的教堂後,他感受到了肅穆的氛圍,還有一絲親切感,好像真如伊莉雅所說,這裏是他的家。


    有一種遊子歸家的感覺。


    這死眠廳堂內部,有點像卡爾前世的天主教堂,高聳的圓弧穹頂,正對大門的牆上裝有直達穹頂的彩繪玻璃,兩側擺滿黃銅燭台,一簇簇燭火安靜地躍動。


    但是彩繪玻璃下方,並沒有神父用來布道的講台,也沒有那勞什子懺悔室,大廳裏甚至沒有供信徒落座的長條座椅。


    取而代之的,是大廳中央的高大骸骨王座,王座階梯之下,左右兩側各有兩口精美的棺材,光線透過彩繪玻璃照耀著骨王座,頗有聖潔的韻味。


    卡爾不自覺的走向骸骨王座,越是靠近,他就越感覺親切,簡直像是看到了前世他臥室裏的床鋪。此刻骨王座給他的歸屬感和安心感,絕不是科倫公寓那破屋子能帶來的。


    這裏才是我的家。


    這樣的念頭忽然在卡爾心中升起。


    而伊莉雅則邁著優雅的步伐,跟在卡爾身後,也一步步靠近骨王座。


    她絕美的臉上仍然帶著得體的微笑,但眼中卻暗藏欣喜與釋然,還有一些緊張。


    當卡爾走到高大的骸骨王座前,他停下了步伐,轉而看向身後的伊莉雅。


    伊莉雅行禮,清澈的嗓音如風鈴,回蕩在整個死眠廳堂:


    “偉大的死眠之主,請您坐上屬於您的王座,接受死眠廳堂永恒的侍奉,靜候萬靈朝拜!”


    卡爾看到了伊莉雅眼中的期盼以及諸多情緒。


    他不再猶豫,開始邁上骸骨王座前的三級黑曜石階梯,


    伊莉雅目光如炬,她望著卡爾邁上階梯的身影,交叉放在身前的雙手微微顫抖,卻說不出是激動還是緊張。


    已經等候了120年的伊莉雅,從未覺得時間是這般漫長。


    卡爾每邁一步,她顫抖的幅度就更大一分,她甚至不會再費力去保持優雅的姿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年輕的背影上。


    終於,卡爾坐在骸骨王座之上,他雙臂安放於王座的扶手,麵朝教堂的正門,溫和地看向伊莉雅。


    他看到這名得體的絕美少女,在自己坐上骨王座的那一刻,眼裏的緊張一掃而空,隻有釋然與喜悅。


    王座之下,伊莉雅右手撫胸,左手微提裙角,向王座上的死眠之主彎下身軀。


    這是特倫提亞大陸最古老的,已經斷絕百餘年的效忠禮儀。


    她不再麵帶得體的微笑,而是莊重的說道:


    “卡爾·海勒,尊敬的死眠之主,請您接受艾斯特家族最後的血脈——伊莉雅·艾斯特的效忠。我起誓,您的命令便是我的意誌,您的話語便是我的方向。縱使跨越千年,伊莉雅·艾斯特,也將成為您雙臂的延伸,永遠侍奉在您左右。”


    望著彎下身軀的少女,卡爾很清楚她話語中的分量。


    冥冥之中,他似乎感到有一種無形的難以言說的聯係,將自己與這名少女的命運緊緊捆綁在一起。


    有那麽一瞬間,骸骨王座上的卡爾,似乎覺得自己的目光跨越了百年時空,他隱約望到有這樣一幅蒼白的臉龐,正孤獨的潛藏於大地之下……


    那是一處生機盡斷之地。


    而這感覺轉瞬即逝,卡爾眼前隻剩那黑曜石階梯之下行禮的少女,但就是這樣一個不知道是否為錯覺的瞬間,那難言的聯係似乎更加緊密地,將他與伊莉雅捆綁在繩索的兩端。


    好像繩索兩端的卡爾·海勒與伊莉雅·艾斯特,並不是今日才初識。繩索連結和跨越的,是百年光景。


    階梯下的少女,帶給卡爾的,是一種幾倍於骸骨王座的熟悉感,是一種血脈之上的親切。他甚至沒有意識到,之前的焦慮與不安,早已一掃而空。


    他不知道伊莉雅此刻是否也有這種感覺,但卡爾知道,他此刻必須給予伊莉雅最莊重的回答。


    卡爾開口了,坐於骸骨王座上的他散發出從未有過的威嚴:


    “我,卡爾·海勒,接受伊莉雅·艾斯特的效忠。


    “在此,我起誓——我永遠不會將你置於險境,我將傾聽你的話語,接受你的建議,完成你的心願。


    “伊莉雅·艾斯特,無論何時,我身側最近的位置,將永遠屬於你!


    當卡爾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死眠大廳中所有安靜燃燒的燭火,瞬間化為白色,開始劇烈的跳動著,隨後竟從細微的火苗,升騰為直衝穹頂的火焰!


    數百團火焰在大廳兩側躍動著,黑曜石構築的大廳亮如白晝,無比聖潔,見證著死眠之主卡爾·海勒的誓言!


    伊莉雅嬌軀一顫,她簡直要跪倒在王座麵前。


    縱使百年前,死眠廳堂最強盛之時,她也未曾見過這般光景!


    更何況是120年後,死眠廳堂與傳承,已衰敗不堪的此刻?


    那燭台燃起的並非普通的火焰,卡爾或許不知道,但伊莉雅知道那火焰是什麽,此刻蒼白火焰衝天又意味著什麽。


    那是生命之火,是死眠廳堂與死眠之主——生的象征。


    卡爾·海勒,這個剛坐上骸骨王座的新任死眠之主,在不知曉一切的情況下,


    為伊莉雅·艾斯特,立下了不可破除的生命誓言。


    蒼白火焰,即為見證。


    她終於抬起頭,看向了王座上的英俊少年,


    120年後,伊莉雅又一次看到了那根無形中連結命運的繩索。可終於,她第一次看清了繩索那一端的麵孔,如此清晰。


    伊莉雅·艾斯特望向那張麵孔,看到了溫柔的笑意。


    她擦去眼角一滴晶瑩的淚,也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此刻她褪去了初見時的婉約與得體,褪去了效忠時的莊嚴與謙卑。


    現在,她隻是一個看到了希望的美麗姑娘。


    “卡爾·海勒,我等待了120年。”


    “伊莉雅終於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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