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的送別儀式雖然簡單,但好歹有這些人在,不至於曝屍荒野。最重要的,是我也算她曾愛過的人吧,來送她最後一程也該瞑目了。


    七七還是個孩子,也可能與我們接觸多了,變得比原來脆弱許多。見到這場景竟然痛哭流涕,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的。


    老超幫助我將深坑挖好,剩下的程序,任何人都不準插手。


    抱著冷情,原本那麽香豔柔軟的身體,現在宛如一個巨大的冰棍,沒有生氣。


    腳下打滑,險些從坡邊掉落,還好最後憑借腰腿靈活算是躲過一劫。


    將冷情慢慢放下,最後幫助她整理好遺容,送上離別之吻。在這個世上,能我關心的人又少了一個。


    緩緩鬆開手,放出第一捧泥土,為了不讓我傷心,老超此時接替剩下的工作,將坡邊的虛土全數推了下去。過程中,七七、菜花和女助手都來幫忙了,而商人則站在我身旁,似乎一直偷摸在觀察著我。


    回頭見泥土已經把冷情完全蓋住了,心中猛地一跳,轉身要過去。突然一隻幹瘦的手伸將過來把我拉住,是商人!原來,他一直在旁邊等待著的,就是這個時刻。


    “塵歸塵土歸土,她去了該去的地方,你該學會放手了。”商人用力將我丟去一旁,順便拍了拍手說,“事情已經向最壞的方向發展了,你小子最好有心理準備。”


    說到這個話題,我呆呆地回了一句,可目光還是在那新建的土堆上。


    由老超帶頭,幾人把冷情的墳修整的很好。菜花家傳風水道理,我相信她不會騙人,選擇這裏安葬冷情該是最好的決定。


    坐在墳前不知多長時間,直到老超過來,我才緩緩回頭看他一眼。


    “尚掌櫃,吃點東西吧。”那是從菜花處得來的食物和水,他一股腦送進了我的手裏。


    菜花和女助手,以及她們的手下全在一邊修整,可各個的眼睛都盯著我,就像在看一場苦情劇似的。於是我馬上起身,在眾人紛紛回頭假裝不知的時候,我則大大地長個身並喊道:“冷情,在那邊等我啊!”


    盡可能裝出無所謂的腔調,可到了最後,淚花還是不爭氣地冒了出來。


    “呦,對她還動了真情啊。哼,你難道不清楚她的身份?”菜花不知什麽時候過來了,竟然甩開女助手的手,倔強地坐在了我的身旁。


    這原本該不次於老超那熟悉程度的姑娘,現在卻感覺如此遙遠,甚至堪比陌生人一樣。聽到她這刺耳的話,我隻有用苦笑和搖頭作為回答。


    見狀,菜花更怒,噌一下站起來,雙拳握緊似乎又要發飆。


    可這會兒,我卻說道:“她懷了我的孩子,本來再壞也該可以見到一些幸福的,可是……是我太沒用了,不僅保不住她,更連孩子的屍體都……”


    說到最後,已經更咽到無法言語了,我隻能將腦袋埋在雙膝之間,假裝低頭就為不讓她們見到這種糗模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菜花又重新坐回來,伸手在我肩頭的時候,商人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小子,你也別太難過,畢竟這丫頭原本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好麽,就感覺內心的憤怒再次被點燃一樣,我撞開菜花一下跳起,要不是老超反應夠快,可能這會兒又要和商人拚命啦!


    對於我的反應,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因此表情沒有變化,直到我慢慢平息了憤怒為止。


    “小子,你好好想想我說的對還是不對。有些話,本不該說得明白,但想想之前,再回憶剛才發生的事,你能做出什麽解釋?”商人好像豁出去了,非要把事情給抖個清楚才算。


    盡管心中還是十分憤怒,可我不是傻子,被提醒到這麽明顯,怎會不去回憶呢。


    是啊,在一開始冷情轉變,甚至要用自己的身體來換取我信任時,她曾說過就為引血體質。盡管之後沒有再提,看樣子是情到濃時才……但後來遇到另一個冷情,似乎一切都很清楚了。


    幸好那個冷情也早早上了西天,我心裏才稍稍舒服些。而現在又想到剛才胎兒被山根摔在盤子上的情形,似乎引血體質仍存在的沒錯。


    但最後為什麽又失靈了?難道真如商人所說,冷清從頭到尾都是為了任務才與我一起的麽?


    因為悲痛,邏輯已經混亂了,這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腦袋拚命去想冷清的音容笑貌,回憶她點點滴滴的好處。


    “算了,我不願深究。無論如何,她與我有夫妻之實,更為我懷了孩子,足夠了。”說著再次起身,恭恭敬敬在墳前三拜,而後抓起菜花準備的東西,又從她頭上搶走本該屬於我的夜視儀,大跨步走了。


    “尚掌櫃,你上哪兒去?”老超急問。


    “回家,安生過日子。以後,不要再對我說什麽重生子。”說罷,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沒一會兒,老超從後追來。見我回頭,他竟咧嘴一笑:“臭小子,我曾說過這次回來,你去哪兒我就在哪兒!迷魂氹很邪乎的,沒有我的幫助,恐怕要多花幾倍的時間才能出去了。”


    話落不由分說推著我就走,似乎對身後的一切完全沒有半點留戀。


    “老超,以後給冷情燒紙,是不是在十字路口畫圈就可以了。這地方就算做足記號,恐怕也不好找吧。”


    “尚掌櫃,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你領我二半夜去遛墳地,當時曾說過什麽?嘿,看看,一個個土饅頭下的人,全帶著家人的思念入土的,隻要心意到了,怎麽祭拜不行啊。是不是?”


    笑了,我們倆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四六不懂的年紀,相互挽著胳膊,蹦跳著向前走去。


    也挺難為老超的,還要遷就我的身高。可就算這樣,剛才心中的陰霾被驅散了少許,就是好的。


    迷魂氹雖然神秘,但到頭來還是因為重生子的緣故,讓這裏變成了迷地。開始我們的指南針失靈,再加周圍久久不散的霧氣,現在竟然全都變了樣。


    似乎因為那不知是不是重生子的女人得救,一切都改變了。


    指南針運作正常,老超曾試過幾次,是十分肯定。等我們再次見到長在樹裏的罐頭人時,他們一個個已經失去了原有的顏色,開始變得枯槁蠟黃,最終快速腐化成了具具白骨。


    七百多年了,這些人終於得到了釋放。就像商人說的,塵歸塵土歸土,能投胎轉世去了。


    沒有了霧氣,老超借助指南針很快領我走出了迷魂氹,見到不遠處的一個村落。


    等我回頭再看來路的時候,似乎都懷疑是不是做了場夢。剛才的一切那麽虛幻,怎麽就跳躍到了現在的呢?


    終於來到村子前,這裏卻不是黑鋼所在的那個村子,裏麵的人們見到我們倆外來人都感覺到奇怪,紛紛圍攏過來問長問短,甚至不少孩子還好奇地伸手摸摸這摸摸那兒。


    不過村民都很熱情,在一段騷亂過後,簇擁著我倆找到村長,還幫著說明了來意。


    我倆使用的借口,就是兩個遊客迷了路。對於在瓦屋山迷魂氹附近居住的人來說,再合適不過了。聽到我編纂的經曆,大家都說好險好險。這裏每年都會有人失蹤,可一個運氣好出來的人都沒有。今天我和老超卻開了先河,甚至以為我們有什麽神明庇佑一樣。


    為了這,村長專門大排宴宴,可以說拿出了村中最好的東西來招待我們。


    晚宴被他們整得就像吃滿漢全席一樣,上麵擺滿了盤碗杯碟。當然,我也沒吃過滿漢全席,僅用此表示豐盛罷了。


    雖然從菜花那裏得到的食物和水也不少,但與這些現做的食物相比,差別不是一點半點。現在,我正抱著一條雞腿在啃了,似乎想要將心中的悲哀化作食量,順十二指腸,再到它們最後的輪回之地。


    “拜托,尚掌櫃,你小子怎麽吃飯還挑惡心的說。得虧我是學醫的,這要是有姑娘在旁邊,恐怕早吐了。”


    就在我倆說笑的時候,忽然見到村屋的角落處晃過一條人影。


    這次並不覺得眼熟,我隻是注意到了而已,隨後又被吃喝吸引,開始與村民們打成一片,那是又唱又跳又吼又叫的。老超一開始攔著,最後見擋不住,竟然也加入了隊伍中。


    一晚上鬧得,足足喝趴下十幾個才結束。我扶著老超,晃晃蕩蕩回到村長為我們準備的房子。


    好不容易把老超運到床上,我已經累得通身是汗了。


    他娘的,這家夥今日是怎麽了,竟然放開了喝酒,最終成功將自己弄成了爛泥。可苦了我,還要扶著這大家夥回來,能不累麽?


    聽老超已經鼾聲如雷了,我苦笑著走進了衛生間。這裏,還有個帶著鏡子的洗臉架,盆裏放好了水。等我洗了一把臉後,望著鏡子裏的自己,漸漸表情變得僵硬。


    最後縮在角落雙手抱頭,似乎天地間的一切此時此刻都不再與我有關了。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該回到原本屬於自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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