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花剛把一筷子涮熟的肉片塞進嘴裏,感覺嚼都沒嚼,伸脖子硬咽。


    “什麽,你就是他常掛在嘴邊,念念不忘的陳懸超?”菜花用筷子點指老超,歪頭打量半天,又看向我,“還以為你們是親兄弟,沒想到就是鄰居啊!


    你可不夠意思,自打離開後,尚墨塵難過的幾天不吃不喝。哼,到頭來我爸還要自掏腰包帶他去醫院輸水。”


    說著,什麽魚丸、血腸、羊眼等等隻管往嘴裏招呼,卻半點素菜不要。


    對麵的老超已經放下筷子,嘴角亂顫,肩頭都在發抖。


    見兄弟這樣,我怎麽忍得了,為菜花夾去一筷子肉,低聲埋怨道:“吃肉還堵不住你的嘴。”


    我趕緊轉移話題,問老超這次回來還走麽。


    聞言,老超激動地說:“不走了。以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我呆呆地點了點頭,隻有送上酒杯,兩人一飲而盡。這時候,想說的話全在酒裏。


    看我倆推杯換盞,菜花的廢話竟然停了,和孟欣攀談起來,很快兩人像閨蜜一樣,那是有說有笑。


    孟欣不會酒,菜花卻嗜酒如命,而且都是大口烈酒配肉,要不是身材在這放著,我甚至懷疑這家夥是個純爺們兒。


    席間,我詳細追問了孟欣的委托,原來她家在北京,父親是位教授,專攻宋代文物古跡方麵的研究。家裏有個玉石麵具,出處該是南宋時期,被一代代傳下來,連當地博物館都常借去展覽,可謂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


    但前不久的一天,這麵具竟裂開了一條縫,其父親找過不少能人想要修複,卻總是不能如願,最詭異的,是這些匠人在接觸過麵具後,竟然一個個都像是發了瘋一樣,去醫院檢查又找不到病因。


    消息一出,不少酷愛文玩的老板和專業學者過來登門,就為一睹麵具的奇特之處。甚至還有不少鋦瓷和修複名家過來,不給錢都願意上手試試,奇貨可居之心明顯。


    可惜,來的人有多少,瘋的人就有多少,直到最近再沒人敢輕易踏進孟家半步。


    很快,孟家麵具可能依附著惡鬼的說法街知巷聞,周圍的鄰居更怨聲載道,開始咒罵和扯橫幅要求他們搬走,一時間此事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還驚動了警察。


    孟欣遠在上海的校園,聽到這事簡直寢食難安,正巧得知老超這位學長辭去了中醫院的工作要回來安陽,馬上就想到他常掛在嘴邊的那位,尚墨塵。


    聽孟欣說了來龍去脈,菜花嘴裏的肉丸都掉了,我更是傻了眼。


    如果僅是一般的物件,找我鋦修不在話下,可這玩意兒竟然如此邪乎,我又不是會做法的老道,能比那成名的前輩們幸運多少呢?


    想到這,不由得心裏打起了退堂鼓。


    ……


    入夜,我和老超在房間裏喝茶聊天,菜花醉了,拉著孟欣在隔壁屋鬧騰個沒完,直到被旅店的人勸阻,才漸漸安穩下來,似乎已經能聽到那粗重的鼾聲。


    我倆談了很多,最先聊起的,是當年那慘案和之後兩人的遭遇。


    因為我沒有親戚朋友,所以被居委會安排給了孤兒院收養,老超則跟著他叔叔生活。


    同樣是人,遇到同樣的事,可命運卻千差萬別。想想當年在孤兒院的日子,但凡能待下去,我都不會偷著翻牆逃跑。


    還好,天不亡可憐之人,巧遇菜花她爸,我那掛名師傅,之後成為學徒盤下這店鋪,靠出賣手藝為生。


    輕輕放下茶杯,老超一聲長歎:“你小子,夠苦的。”


    “哼,還敢說,這些苦哪比得上你的突然消失!”


    我倆相視苦笑,都不說話了。


    記得當年,我像瘋了一樣到處尋找老超,卻始終音信全無,現在才知道,因為他叔叔的生意出現了嚴重問題急著處理,竟然舉家連夜遷去了上海,所以才來不及通知我,後來大了想聯係又不知道怎麽著手,這才拖到今天。


    老超延續了他爹的本事,做了專業的醫師,畢業後就被當地的中醫院破格錄取,前途一片光明。現在回來,就因為當年的不告而別,來尋找我這兄弟贖罪了。


    “你這家夥,怎麽找到我的?”


    “幸虧我想起當年你跟了個師傅,才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順藤摸瓜。嘿,沒想到,菜花她爹還挺有名氣,請戶籍處的人幫忙,找起來不算困難。”


    多餘的沒必要再說,一切都在杯中,不是酒水勝似酒。


    “老超,孟欣這件事可不簡單。”我本想拒絕,隻不過礙於麵子,不好直說罷了。


    老超明白,坦言要和我一起去,就算是刀山火海都不會退縮半步。有了他這話,我心裏也有了底,什麽牛鬼蛇神的,看看再說!


    ……


    後半夜雨就停了,清晨的陽光普照大地,鼻中滿是泥土和水汽的混合香味,還別說,聞多了挺上癮。


    菜花一早就沒影了,等她回來,才知道又去了店裏,張貼告示說店主有事歇假一周,現在一個背包外加一個藤箱在手,催著我們出發。


    “怎麽,你也要去?”上下打量著菜花,那變形的針織衫還沒換,隻是換條寬鬆褲子和鞋,一副出去旅遊的架勢,讓人好笑。


    “廢話,不然我幹嘛準備行李?拿著!”一抬手,拋給我個牛皮包,那皮子已經變成灰褐色,顯然年頭夠久的。


    “你家傳的寶貝我還了,不過可別忘了,這是抵押品,與這些年我爹的養育之恩相比,還不夠還債的,所以這趟我需要隨行監督,別讓你借機會逃了。”說完頭也不回地下樓去了。


    “我說尚掌櫃,這姑娘怎麽像個媽?”老超大笑


    “唉,沒辦法,這是我師父留下的‘遺產’,甩不掉。”


    “咦,你們都準備好了?”孟欣精神不錯,可能是因為我答應幫忙的緣故。


    她看看左右,就問有沒有見到菜花,還說什麽定金不知道給得夠不夠。


    一聽這話,我才明白那丫頭幹嘛這麽積極。


    回憶剛才提著箱的動作很輕快,想必是空的,這家夥就是要借機會旅遊,等回來,那箱子一定被她裝滿。


    錢到手了,剩下的就是揮霍,這些年我也沒少掙,但凡她能摟著點,都不至於過成這樣。實在命苦啊!


    ……


    下了火車,菜花已經吐得不像個人了,如果不是孟欣買回了特效藥,再吐下去,可能胃都要翻出來見人的。


    “你什麽毛病,竟然暈火車!”


    無精打采的菜花閉著眼走路,慘聲道:“我怎麽知道,這些年就守著家了,哪出來過。再說,裏麵都是人,汗臭加腳臭,鼻子嗆得都快廢了,暈車是必然的。呃——”


    “所以不讓你來嘛,真是自討苦吃。”


    北京真大,街上車水馬龍,到處都是美景。


    菜花很快就“複活”了,開始這兒看哪兒看,孟欣更由著她,專門雇了人力三輪,讓她逛個夠。


    從上午開始走走停停,直到中午才在一處老院子前下了車。


    看到這年代感十足的房子,菜花的嘴裏哇哇個不停,活脫是猴山的野猴子一樣。


    我們正研究北京的胡同和孟欣家的房子,而孟欣已經過去敲門了。


    就在菜花無盡感慨時,我偷眼看向路口,一輛轎車引起了注意。


    “尚掌櫃,你也發現了。”老超說。


    “是啊,剛才菜花在路邊嘔吐,我已經發現了。就算是在北京,轎車的數量也有限,敢一路尾隨到此這麽明目張當,肯定來者不善。老超,要小心。”


    “要不要提醒孟欣?”老超問。


    點點頭,我現在做事講求慎重,畢竟一個小小的疏忽,都可能讓你悔恨終生,這是用血換來的教訓。


    “救命啊!有……有鬼!別追我……”


    忽然有人大叫著把門撞開,孟欣正站在門前毫無防備,一下被撞了回來,要不是老超相距較近一把扶住她,後果不堪設想。


    從院中跑出來的,是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很像報紙照片上那種學院派的幹部。一張國字臉,頭發原本梳得可能很好,現在卻亂如鳥窩,臉色刷白。


    不僅驚叫,還不斷揮舞雙手,滿眼驚恐似在驅趕什麽看不到的東西。


    對於剛才衝撞了孟欣,他竟完全不在意,瘋狂地叫喊著,逃向遠處就不見了。


    這陣騷動,引起了周圍鄰居和路人的注意,見他們指指點點,在議論孟家和我們。看來孟欣說的不錯,要盡快把這怪事平息了才成。


    “程老師!哎呀,怎麽又是這樣,我們家到底怎麽了!”就聽院裏有人追著出來,可還是慢了一步。


    孟欣聽到那叫聲,一下從老超懷裏彈起,大叫著媽媽就衝進了院子。


    此時胡同口的轎車早已不見,車牌我記下了,如果還有下次,一準能認得出來。


    現在我一推老超,示意跟上孟欣,可還沒邁步,衣襟就被人揪住了。回頭一看,菜花一臉委屈和焦急,讓我吃驚,忙問:“你幹嘛?”


    她急得原地亂蹦,指向來路,汗都冒出來了。


    正當我以為她也發現了什麽不對時,這家夥竟然來了一句:行李忘在三輪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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