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了半天,豆腐卻遲遲未上來,我不耐煩的把桌子一拍,“小二,怎麽回事?就是熬豆腐也早該上上來了吧,怎麽一定要等涼了才拿給我們吃嗎?”


    “不是,不是啊,姑娘,”他驚慌地直擺手,“你的豆腐原是做好了的,可是被隔壁那位大爺要了去,我們隻好重做一盤,所以,,所以……”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偷偷望著我。


    “豈有此理,”我更生氣了,“那是我們定做的,你竟然隨便給了別人,你是怎麽做生意的?”一氣之下,我把桌子拍得劈裏啪啦直響,這身體一好,有點本領了,說話也確實氣粗多了。


    但是我怎麽粗,也沒有人家財大氣粗,因為小二又說話了,“姑娘息怒,不是我怠慢你們二位,隻是,,隻是隔壁那位爺實在是不好招呼,二位麵善心慈,一看就是豁達之人,就不要跟他計較了,這豆腐馬上快好了,姑娘再耐心等等,這盤做得有經驗了,絕對比那盤好。”


    “什麽叫麵善心慈?說明白點,你是覺得我們看起來好說話,柿子敢軟的捏,是吧?那位爺憑什麽不好招呼,他是那點不好招呼了,你倒是說說看。”我越想越氣。


    “這……,”店小二急得直冒冷汗。


    “我明白了,你定是多收了人家的錢,要不然哪有那麽好,竟然把我們的豆腐送給別人。”我一看情形,心裏就有數。


    “哎喲,姑娘,那位爺一進來就給了錠金子,點了七八個菜,剛才看見我端的豆腐,一下子就看中了,立馬要了去,說是願意出三倍的價錢,我是猶豫啊,可那位主兒是個不好說話的主兒,我不敢得罪他,隻有答應了。”小二為難道。


    “哦,那你認為我們是好說話的主兒?”我眼睛一瞪,手裏在桌角上一掰,頓時斷下一截下來,“信不信我毀了你這飯館。”我這點小伎倆對付神仙妖怪不行,欺負人卻是綽綽有餘的。


    店小二嚇得直作揖,“姑娘,姑奶奶,是小人的錯還不成嗎?反正,那豆腐他也吃了,要不,我這盤豆腐不要你們的銀子,白送你們還不成。”


    惠岸不常在人世間的酒樓走動,所以對於上菜的常識並不清楚,現在聽我和店小二的對話也大致明白了怎麽回事,“算了,靈珠,得饒人處且饒人,別太過份了,”隨即對店小二道:“也罷,你趕快把菜送上來吧,銀子我們照付給你就是。”


    “噯,好,好。”店小二樂沒想到銀子還可要回來,樂滋滋跑去了。


    “什麽?你知不知道縱容奸商就是縱容犯罪,縱容食客就是縱容殺生。”我氣呼呼道。


    我氣還未消,卻見店小二又跑進來了,“姑娘,隔壁那位爺,聽說姑娘很生氣,特地叫小的前來請姑娘過去,想給姑娘陪個不是。”


    “什麽?”這是個什麽財大氣粗的爺,想跟我賠不是,還要讓我過去,存心氣我是不是?


    惠岸瞧見我生氣,怕我惹麻煩,幫我擋住說:“不用了,你還是趕快上菜吧。”


    可是,沒過一會兒,店小二又哭喪著臉跑來了,“我說姑娘,你還是過去吧,那盤豆腐他又要了去,小人不給,他就要打小人。今日這是怎麽了,怎麽都跟一盤豆腐過不去。”


    惠岸也覺奇怪,皺眉道:“怎麽還有這麽囂張的人?”


    我忍無可忍,“蹭”地站起來,瞪了瞪惠岸道:“你才知道啊?我倒去見識見識。”


    “多事不如少事。他若隻是道歉,你去去就來,別以為這是人間就小窺了,須不知藏龍臥虎多得很,不要惹是生非。”惠岸有點不放心。


    隔壁那個單間比我們的大一些,而且裝飾也頗考究,竟是個上等的單間,靠街邊的窗戶打下了透明珠簾,仿佛不願打擾,中間一張大圓桌,已花紅柳緑的擺上了七,八個菜,我要的豆腐也在其中,而且還是兩盤,一盤所剩無幾,一盤還未動。


    桌子的另一端坐著一個人,他身著殷紅色滾金烈焰邊的衣服,頭係金絲帶,從屋外透過珠簾的光芒打在他身上,形成一種反光,讓整個單間都泛著淡淡的紅光,又明亮又豔麗,他有一張花樣的麵容,——是紅孩兒!


    我心裏一緊,不知何故,也是有些怕他的。


    他笑意盈盈,那對星星般明亮的黑眸子直盯著我,“原來這豆腐是你的呀?”他笑道:“對不起,我吃你豆腐了,”他說著,將筷子在新上的那盤豆腐裏又緩緩拈起一塊來,慢慢送到嘴裏一送,然後那妖豔的紅唇蠕動了幾下,輕輕一抿:“嗯,真是滿口生香,又嫩又滑爽,而且……”他微微蹙了蹙眉頭,仿佛極力想著形容詞,“特別,特別香。”


    他說這話的語氣溫溫的,緩緩的,而且眼睛又瞬間回轉到我臉上直瞧,怎麽看都別顯一番曖昧。


    初聽他說時,我隻覺得臉紅。等他說完,我身上的雞皮疙瘩就掉了一地。


    “你,你,”在這裏突然見到這妖孽人物,我竟不知如何說好,“既然道歉完了,那我走了,”不管這樣,還是認為不要和他糾纏的好,“我朋友還等著我呢。”


    “慌什麽?坐下來一起吃吧,你們那邊空空如也,唯一的豆腐還在這兒呢。”


    我看了看桌麵,一盤是魚唇,差不多還有幾個魚唇吧,這不得殺幾條魚?還有一盤清蒸小乳豬,粉嫩粉嫩的,眼睛都未張開,儼然是剛出生的;另有一盤是盤鱔,小小的鱔魚一根一根盤成圈;桌子中間是一鍋湯,白白的,很濃稠,卻看不出是什麽原料。


    “這是什麽?”我指著那湯。我重生後,對各種香味特別敏感,這多少滿足了我不能吃美食的遺憾,但是有點菜肴加過濃鬱的香料後,掩蓋了食物本身的氣味,我也判斷不出來。


    “龍鳳起舞。”他道。


    “龍?”我大驚,聽著想吐。想起小白龍,那可是他的同宗啊。


    “是野蛇和錦雞,還有鱉的裙邊熬成的湯。”他冷眼看著我,大概也猜到我想什麽,“我也想吃龍呢,還得這飯館有呀。”


    “哦,”我定下心來。別的菜我也不想再看下去了。


    什麽叫失落,看看他這桌子,再想想惠岸那桌子,就知道什麽是失落了;什麽是從天上到人間?從惠岸那桌子走到紅孩兒這桌子,你就知道什麽是從天上回到人間的感覺。


    奢華,豐盛,將殺戮裝點得如此美妙,無不充斥著色,香,味的誘惑,讓你在美妙中忘記血腥,這也應該是人間很美好的一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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