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子武器抹除的感覺十分的難受。


    克裏在被定住的瞬間,就完全喪失了對身體的控製權。


    他身體的每一個分子似乎都不再震動,但偏偏他的意識卻仍然存在。


    克裏在那一刻忽然意識到,心靈,在這個世界或許真的是一股超脫世界的力量。在這一刻他似乎體悟到了什麽東西,具體的感覺並不清晰,他不知道的是,那種感悟正是尤裏窮極一生所要追尋的答案。


    兩世雜糅的靈魂給了他常人所不具備的心靈潛能,同樣的,這樣的潛能給了他預知危險的能力。


    因此,在消亡的威脅下他反而格外清醒。


    但這並不是什麽好的事情,極度的清醒意味著極度的恐懼,基因深處的恐慌本能淹沒了他。


    他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正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這種感覺,要遠比上輩子被天啟坦克的履帶碾死要更可怕的多。


    前者隻是肉體的痛苦,但後者卻是靈魂的泯滅。


    哪怕在昏迷後的夢裏,那種被抹除的感覺也在一遍又一遍洗涮著他的夢境,克裏感覺自己好像陷入了鬼壓床的循環,在層層疊疊的虛無之中墮落到永遠,再也無法醒來。


    直到一個柔軟的人將自己輕輕抱起。


    霎時間,那種不斷向下墜落的感覺消失了,黑暗得到了救贖,光明擁抱了世界,在他朦朧的感知中,一個溫暖又柔軟的墊子將自己從那糟糕透了的世界抱了出來。


    他那前世的的靈魂早已模糊不堪,少年的人格占據了壓倒性的地位,淚水模糊了他的一切。


    一個柔軟的小手伸了出來,輕輕的替她擦拭著眼淚。


    克裏睜開了眼睛。


    一雙淡紅色的杏眼映入了他的眼簾。


    克裏怔怔的看著對方。


    仿佛是感受到了那別樣的視線,少女微微有些不自然,將手邊的水遞在了他的嘴邊。


    “喝點水吧。”


    克裏低頭,看著嘴邊的破舊的瓷杯,下意識的抿了一口。


    熱的。


    接著就是兩三大口灌下去,他那焦幹的嘴唇終於緩解了一些,他心中的疑惑正在不斷團團湧現,但話一開口卻變成了。


    “你也喝一點。”


    少女笑了兩聲,柳肩微微聳動一陣,倒也沒有拒絕,取過杯子喝了一些。


    “你身上的傷沒什麽問題,就是心靈能力透支的太厲害了,睡醒就好了,要吃點東西嗎?”


    少女變戲法一樣從手裏變出一個碩大無比饢餅,饢有被咬過的痕跡,隻剩下了大半。


    顯然,這是少女的口糧。


    克裏那還顧得上吃東西,在從剛蘇醒麵對少女驚詫之後,他很快就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這是哪?你是誰?那個超級士兵呢?”


    克裏環顧四周,卻發現此時外麵的世界早就不是黃沙飛舞的戈壁灘,而是一處廣袤的低矮灌木和草地形成的大陸草原,遠處隱隱約約還有一條大河在奔騰喧鬧。


    少女聞言,盤膝坐在地上,手背頂著下巴若有所思的回答:“這裏是密西西比州,距離美墨邊境線已經很遠很遠了,一直往東北走可以抵達紐約州喔。”


    “已經到美國了?”克裏看著四周的草原,頗有些不可置信。


    少女點了點頭,隨後他低頭看著手裏的大饢,輕輕咬了一下,留下了個小小的豁口。


    克裏看著少女那認真吃餅的樣子,忍不住問道:“那麽,能告訴我,你是誰嗎,為什麽會救我,你不怕被厄普西隆抓住嗎?”


    “我?”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我是外星人。”女孩指了指天上若隱若現的銀月,現在是傍晚,月亮依稀可見,隨後她又補充道:


    “從月亮上下來的。”


    克裏自然是不信,但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過了一小會,女孩見他久久沒有動靜,便放下心來,用寬長的喇叭袖將自己遮住,不引人入目的又小小的咬了一口饢,認真的咀嚼著。


    這塊饢夠自己吃很久……如果不分給他的話。


    “我的名字是埃沃·克裏,你可以叫我克裏,我感謝你的救命之恩,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克裏知道不能一直冷場下去,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比如這個少女的來曆,為什麽要救他,那個超級士兵又是什麽東西。


    一想到那個超級士兵那變態的戰鬥力,克裏打了一個冷顫。


    自晉升英雄以來,自己還是第一次被一個敵人完全壓著打。


    速度,攻擊力,防禦力完全被壓製。


    聽完克裏的自我介紹,少女歪著頭看著他。


    “你叫克裏呀,你好我叫——”她突然頓住,那雙淡紅色的眸子裏流出幾分茫然。


    “他們都叫我‘妹妹’,其它的記不得了。”說完,少女站起身來,背對著他將那塊大饢自己沒有咬過的地方撕扯了一部分,然後才回過身來彎腰遞給克裏:“給你的。”


    “妹妹?”


    克裏愣了一下,這具原身主人還有妹妹?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荒謬的想法,但事到如今他已經基本繼承了原身的記憶,人格也受其影響,因此他篤定自己絕對是沒有什麽妹妹的。


    “你吃吧,剩下的得以後吃。”少女以為他不接過去是嫌少,又從懷裏撕下一遛大餅邊邊,心疼的遞過去。


    克裏自然不是嫌少,這一路上,他風餐露宿什麽東西沒吃過。畢竟是雨林裏的遊擊隊出身,各種野生食物信手拈來,絕大多數食物都是他就地取材自製的,能補充能量就行。


    克裏抬頭看著眼前夕陽下的給自己遞餅的女孩。


    這一看,把他恍住了。


    直到此時,克裏才從亂七八糟的想法中緩過神來,愣愣的看著少女的樣貌和裝束。


    這個女孩顯然不是拉丁同盟人,也不是美國人,看起來有些西恩的血統和斯坦的血統,可能是混血,總之該是個亞洲姑娘,具體是哪的就不知道了,雖然瞳孔是奇異的粉色,但麵相十分漂亮。


    老實講,這是克裏前世今生第一次看見這麽漂亮的女孩。


    更值得一提的是。


    克裏注意到少女身上的裝束十分特別,並不是尋常人的衣服,又或者說,少女的衣物很大膽,完全是克裏不能理解的樣式。


    瞧瞧現在的場麵吧。


    夕陽下的草原,少女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她著著一套黑灰色的衣裙,裙擺很短,那細細的小腿上穿著一雙略顯奇怪的黑色絲質長襪,隻是經過了長途跋涉長襪已經破破爛爛,露出了裏麵細膩白皙的皮膚。至於那連衣裙的領口則是他從未見過的開領式,領線一直延伸到小腹處,尤其是在對方俯身的角度下,幾乎毫無遮蔽,萬幸少女並沒有怎麽發育。


    但克裏依舊完全不能理解。


    在1986年,這和全裸有什麽區別。


    克裏沒經曆過三戰開始前美國的那種性開放流行,拉丁同盟作為共產主義國家,風氣還是很偏向保守的,除了一些戰爭時期的繳獲的美國征兵宣傳單,前世今生他基本和女人沒什麽交際。


    就那些漏著大腿挺著大胸的宣傳單還被克裏的隊友們視若珍寶爭相傳閱,像眼前這種貧窮且慷慨的少女?


    這場麵他真沒見過。


    “這還是個小女孩,你想什麽呢?”一個老成的聲音在克裏心中怒罵。


    “可我也是個十七歲的男孩啊。”另一個聲音驚喜的響起。


    少女奇怪的看著眼前的人,發覺對方似乎對她的饢餅不感興趣之外,輕輕鬆了口氣,蹲了下來,歪著頭看著他。


    “你真不要嘛。”


    克裏心亂如麻的撇過頭去:“附近有沒有厄普西隆的基地,我給你搶一身衣服來,你換上,是誰讓逼穿成這樣的?厄普西隆嗎?那他們真是該死啊。”


    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捏了捏自己毛茸茸的裙邊。


    這身衣服很奇怪嗎,明明她和其他“妹妹”都穿成這個樣子,這不是每個人都標配服嗎。


    “這是我的軍隊製服。”少女認真的開口。


    “軍隊製服?”


    兩輩子恪盡職守兢兢業業帶兵打仗的老克裏被震驚一萬年。


    “等等,你是厄普西隆的人?”克裏才注意到這個女孩的衣服後麵還有一個兜兜帽,其側邊印著一個小小的厄普西隆圖標。


    “是。”少女很實誠的開口。


    “那你為什麽救我?”克裏又一次陷入了茫然。


    難不成厄普西隆想以美色攻心為上?讓他效忠尤裏?


    克裏心亂如麻。


    “‘姐姐’想殺掉我,所有人都是,但我能感覺但你不是。其他妹妹都被殺死了,就剩我一個了,我好孤獨,我好想家,可是我什麽都不記得了,我能感受到你的心靈,我們是一樣的人。”說著,少女居然輕聲啜泣起來,珍珠似的眼淚掉個不停,還打了個嗝。


    遠在南極的光棺內,天秤懸浮的衣擺微微蕩漾,若是仔細觀察,就你發現天秤那一雙淡漠的眸子中居然生出幾分傷感,變得有些濕潤。


    兩個觀察員對視一眼。


    觀察員a:“天秤大人又做噩夢了,巨塔的控製波出現了情緒波動,寫個報告呈交給領袖大人吧。”


    觀察員b:“好。”


    另一邊,克裏不會哄人,隻能尷尬的等對方消化完情緒止住哭泣。


    “你的‘姐姐’為什麽要殺你,還有你說的‘妹妹們’是什麽意思?”克裏小心的問道,他害怕又觸及到對方的傷心處,但是有些問題不問清楚又不行。


    “就是其他‘妹妹’呀。”少女疑惑的反問。


    “你的妹妹?”


    “我們都是‘妹妹’,是尤裏先生從世界各地搜集而來的‘妹妹’,我也是‘妹妹’。”


    克裏聽糊塗了,良久之後他才弄明白這個“妹妹”其實是厄普西隆軍的一個內部代號,和美國一直傳承下來的特工代號“譚雅”一樣。


    聽起來,這些“妹妹”是厄普西隆軍迫害的對象。


    尤裏真該死啊。


    “等等,你不要叫尤裏先生,他是世界的惡魔,整個世界變成這樣全是拜他所賜,還有,你沒有自己的名字嗎?”克裏不死心的又問。


    少女低著頭,似乎在認真的回憶。


    “我應該有自己的名字,但是我坐火箭之前記憶全部都沒有了,我記不起來,你就叫我‘妹妹’就好了,所有人都這麽叫我。”


    克裏哪裏能叫的出來,完全無法開口。


    良久之後,克裏靈光一閃。


    “妹妹同誌。”


    克裏如此稱呼道。


    這稱呼下去,克裏整個人都舒坦了。


    巴適。


    “你能給我說說你坐火箭的事情嗎?坐火箭去哪?”


    “去月亮上。”少女興奮的指了指天邊愈發鮮亮的月輪。


    “你真去過月球?”克裏見她不想說謊的樣子,再次確認了一遍。


    “當然,所有的‘妹妹’都在哪裏,尤裏先……尤裏大惡魔在月球上蓋了好多罐子,那就是我的床,我們經常被叫起來對一個大罐子凝聚一個最強主腦的‘姐姐’出來。”


    少女的話裏第二次出現了“姐姐”,這引起了克裏的注意。


    “這個‘姐姐’又是誰。”克裏又問。


    “尤裏先生叫她天秤,我們我不喜歡她。”少女的眼神冒出幾分恐懼,整個人蹲下縮成了一團。


    克裏感覺到他似乎很害怕,也就打消了繼續追問的念頭,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你能和我說說你在月球上幹了些什麽嗎?”


    少女蹲在地上看著草地呢喃道:“我們一開始每天的任務就是凝聚‘姐姐’,等天秤姐姐出現後我們就被忽視了,大多數時間都在罐子裏睡覺,要麽就是偷偷看尤裏先……尤裏大惡魔帶著天秤姐姐進行特訓,和那個叫鮑裏斯的鐵疙瘩打架……”


    “鮑裏斯?!”克裏驚叫一聲,直接喊出來。


    “哪個鮑裏斯?他怎麽可能在月球上?鮑裏斯前輩不是死在紐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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