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鈴村的雨又陰又冷,打在鬼盞的破瓦上,擾得人心神難安。


    曲湘湘躺在又硬又冷的木板床上,毫無睡意,她還在想著梅娘卜的那一卦。


    原書中慕含章取遺物的時候並沒有下雨,沒有鬼盞,也沒有梅娘,更不可能有曲湘湘,而慕含章是向一個老翁問的路。這一切的細節跟原書都對不上,所以這一趟慕含章未必會像原書所寫的那樣安然無恙地回來。


    最重要的是,若是慕含章真的出了什麽意外,那麽她根本不知道怎麽走出石鈴村。


    她問過梅娘了,為了保護這裏的人,石鈴村的入口早就被布下了結界,一般人根本打不開。


    曲湘湘起身施了個小咒點燃了桌麵上的半截蠟燭,指尖在空中一劃,幻化出一麵玄鏡來想知道慕含章如今的情況。


    古木地的天比石鈴村還要黑上幾分,四周一片荒蕪,一眼望去隻有數不清的石碑土包,雜亂無章的墳墓讓曲湘湘有種在看鬼片的既視感。


    她仔細地在黑漆漆的一片墳墓中搜尋著慕含章的身影,卻連他半片衣擺都沒找到,正疑惑的時候的時候忽然看到幾個穿著黑袍,頭戴兜帽的人影如鬼魅般快速地穿梭在這片墓地中。


    曲湘湘想到梅娘說的惡鬼,不禁打了個冷戰。


    找不到慕含章,反而看到了幾個類似惡鬼的生物,曲湘湘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目不轉睛地盯著玄鏡。


    不對,曲湘湘揉了揉眼睛,是不是她太困了所以才出現了幻覺,那些穿黑袍的人為什麽有腳?


    梅娘是沒有腳的,因為她是鬼,鬼怎麽可能有腳呢?


    所以她在玄鏡裏看到的那些有腳的東西應該不是鬼,不是鬼的話,那是什麽?


    曲湘湘翻了個身,有些著急地回想著原書的內容。


    原書中在慕含章取他爹娘的遺物這一天,除了慕含章之外,來石鈴村的還有幾個魔族,但那些魔族是在慕含章將東西取走之後才現身的,難不成……那些魔族提前來了?


    如果真是這樣,說不定他們會在古木地裏跟慕含章撞個正著。


    她還記得這些魔族此次前來的目的,取回慕含章爹娘的遺物,活捉慕含章。


    等等,要是慕含章真的被他們抓走了,那她豈不是一輩子都出不去了?


    曲湘湘:“……”


    上輩子……哦不對,上上輩子殺人放火,這輩子穿成惡毒女配。


    他娘的為什麽!


    曲湘湘正糾結得要拔自己的頭發,梅娘就抱著她的腦袋慢慢悠悠地飄了進來,曲湘湘被她嚇得一激靈,差點叫出聲來。


    “怎麽了?”梅娘將自己的頭擺在桌子上,抿唇笑道,“擔心你那小郎君,想去找他?”


    曲湘湘確實有點想去找慕含章,好歹能給他提個醒,隻是她這點修為,別說魔族,連避開古木地的惡鬼都成問題。


    梅娘作為一隻生意鬼,慣於察言觀色,一瞧就知道曲湘湘在苦惱些什麽,於是眼珠子一轉,說道:“我有辦法,不知你想不想聽?”


    “什麽辦法?”


    梅娘攤開了掌心:“三品靈石。”


    “沒問題。”


    曲湘湘財大氣粗地將靈石放到了梅娘的手心裏。


    “很簡單啊,”梅娘掐著嗓子說道,“你不是有個符咒包嗎?那裏麵難道沒有一張隱身符嗎?”


    “隱身符?”曲湘湘的眼睛亮了起來。


    梅娘抱起了她的頭:“用隱身符不僅可以避人,也可以避鬼,你若是有,那就不必擔心會被古木地的惡鬼纏上。對了,外麵在下雨,記得先給自己施個辟水咒。”


    曲湘湘點點頭:“老板娘,謝謝你啦。”


    “不用謝,”梅娘晃了晃手上的靈石,“奴家收了錢的。”


    …


    慕含章的瞳仁已經變成了暗紅色,大雨將他渾身都打濕了,冰冷的雨水順著濃密的睫毛刺進了他的眼睛裏,非常難受,但他看上去並不在乎。


    這一天遲早會來的,在他的魔息覺醒之後。


    但他沒料到那人居然這麽低估他,隻派了一群被操控的傀儡障就妄想從他手中搶走那樣東西。


    淡紫色的靈流在他的四周湧動著,慕含章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奇異的感覺。他感覺自己的血管中仿佛有數不清的爆破珠在活躍地跳動著,它們一顆接一顆地、一團團地炸了開來,他微微地顫抖著,胸腔中翻騰著一股嗜血的興奮。


    他再也無法忍受像狗一樣活著。


    那些傀儡張開鬥篷,像蝙蝠一樣爭先恐後地撲了上來,它們團團圍成了一個圈,將慕含章困在其中。它們如野獸般低低地嘶吼著,那吼叫聲粗糲得如同咽下了一把沙子,在黑漆漆的雨夜裏顯得格外瘮人。


    慕含章輕蔑地笑了一聲,緩緩抽出了腰間的佩劍。銀色的長劍在昏暗的夜裏折射出刺眼的的光芒,鋒利的刃上浮動著一層淡紫色的靈流,如魅如幻。


    他足尖輕點,騰空一躍飛身往上,手腕中的長劍輕輕一翻,“哢噠”幾聲,幾個傀儡的脖子出現了一根如線一般細的裂痕,接著它們的腦袋和身體哢嚓分開,同時摔在了地上。


    就是這樣的,慕含章的眼睛愈發亮了,他感到丹田中的禁製更加鬆動了,源源不斷的魔息流過四肢百骸,給他的經脈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顫栗感。


    就是這樣的,無論是誰,他總要把那些將他當成一灘爛泥踩在腳下的人一個個地殺掉。


    剩下的傀儡似乎被激怒了,它們齜著嘴,露出犬一樣尖利的牙齒,如箭一般飛撲上去,它們的目的已經很明確了——咬斷慕含章的脖子。


    “不自量力。”


    他將長劍橫亙在胸前,劃出一道結界來擋住那些傀儡吐出的瘴氣。


    但慕含章沒想到那些毒瘴氣竟然能穿透結界,他反應極快地側過了身子屏住了呼吸,手臂處還是難免地沾上了一點瘴氣。


    被瘴氣沾惹到的那處布料冒出了幾縷灰煙,那裏的皮膚也出現了一塊被灼燒過的傷痕。


    這瘴氣的毒非同小可,他雖能自愈,但魔息到底尚未完全覺醒,且靈根的禁製也影響了他的能力,因此一時間真氣有些紊亂,視線也有些模糊。


    被傷到的地方傳來一陣劇痛,很快地就蔓延到了他整條手臂。


    執劍的手微微一抬,憤怒讓他的雙眸紅得愈發妖異。


    那些傀儡知道他被瘴氣傷到了,於是便齜著嘴專門朝慕含章手上的地方攻去。


    毒氣讓慕含章的判斷力出現了絲微偏差,一個不察,一個傀儡化成了一支尖銳的利箭朝他背後刺去。


    他轉身退後幾步,中毒的手臂有些發麻,竟遲了一瞬才將劍抬了起來。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淩厲的風聲,如同長鞭劃破天空,那傀儡化成的箭被一條銀鞭卷住,甩在了泥濘的地上,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看清楚來人後,慕含章向來波瀾不驚的一雙鳳眼微微睜大,連瞳仁中那片血一般的赤紅色也漸漸淡了下去。


    怎麽會是她?


    …


    那些傀儡朝曲湘湘撲過去的時候,她嚇得臉都白了。


    她用了隱身符,本想暗中幫慕含章一把,沒想到那隱身符時效太短,她剛揮鞭就把自己給暴露了。


    根本來不及思考,曲湘湘覺得似乎丹田處有一股細微的、熟悉的灼熱感,她還不知該如何反應,身體卻好像是木偶戲裏的木偶一樣被無形的線牽引著,自動地就做出了反應。


    她果斷地將自己的靈力注入了酌月鞭,在那些傀儡撲過來之前用酌月勒住了它們的脖子。


    酌月散發的光芒照亮了周圍一片墳地,曲湘湘一怔,還沒回過神來手上驀然一緊,那幾個傀儡的脖子已經被酌月勒斷了。


    被勒斷脖子的傀儡化作一股黑色的瘴氣,湮滅在風雨中。


    怎麽會這樣?


    她不是一個草包嗎?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的酌月鞭。


    曲湘湘猛地抬頭看向慕含章,發現慕含章也正緊緊地盯著她。


    “我……”


    曲湘湘的聲音微微顫抖著,忽然腳下一軟,正怕自己支撐不住會跌倒,就被慕含章扣住了手腕。


    “慕含章……”他看上去似乎有點生氣,曲湘湘不知道自己哪裏又惹到他了,隻好弱弱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你來做什麽?”慕含章的聲音有些喑啞,握著曲湘湘腕子的那隻手不自覺地用力。


    “我擔心你,”丹田處那股灼熱感還沒消,那一絲熟悉的靈流在曲湘湘的丹田處不安地湧動著,似乎有什麽將要破土而出,曲湘湘急急地喘了一大口氣,說道,“梅娘她給你卜了一卦,說你會有危險,我很害怕你會出事。”


    慕含章將她的手腕握得生疼,曲湘湘掙了掙,沒掙開,隻好隨他去了。


    “為什麽要多管閑事?”


    他看上去很生氣,又不僅僅隻是生氣,黑白分明的眼睛中跳躍著複雜的光,曲湘湘完全搞不明白他在氣什麽。


    “我隻是想……”那絲靈流隱隱有壯大失控的感覺,攪得曲湘湘的丹田生出一種被緊緊攝住的痛感來,“我……”


    她痛哼一聲,閉上眼睛軟軟地向後倒去。


    慕含章一驚,還來不及思考更多,便下意識地用握著她腕子的那隻手將她往前一帶,她便整個人軟軟地貼在了他的懷裏。


    他不該管她的,慕含章想,如果是以前,他甚至會毫不猶豫地補上一劍。


    如果……以前……


    慕含章另一隻手慢慢地、慢慢地摟住了曲湘湘的腰,少女的腰肢又細又軟,好像一片輕柔的雲。


    他閉了閉被雨水打濕的雙眼,頗有些懊惱地攔腰將曲湘湘抱了起來。


    隻是因為不能在石鈴村對她動手而已,慕含章想。


    曲湘湘的辟水咒已經失效了,雨水打在她白皙嬌嫩的臉上,襯得她好像黑暗中一朵柔弱的白芙蓉。


    好蠢,慕含章順手又給她施了個辟水咒,嫌棄地將她抱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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