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墟族這一代開蠻的日子,這一天從清晨的時候,整個部落就沸沸揚揚,幾乎所有的族人都從草屋裏走了出來,帶著自家的小娃在部落中心的廣場上等著。


    開蠻的儀式往往需要一整天的時間,尤其在這八歲開蠻之日,就如同認同一樣,誰認同?天地的認同。


    在這一天,也才是見證自己人生起點的時候。


    開了蠻,便能修巫術,蠻術,成為蠻士,似乎和天地更近一步,拉近了距離,能感受到一些天地的奇妙。


    陣陣帶著奇異節奏的鼓聲從部落內回旋,隨著鼓聲的出現,大人們將自家的娃娃帶到正中心位置便退去。


    這一次的開蠻約四十人,皆是十三歲一下,六歲以上,他們年紀不大,卻繼承了蠻士的優良,身體都極為粗壯,透出陣陣彪悍之意。


    即便是那些少女,也是如此,阿蘇姐姐便不是,阿蘇姐姐看上去瘦弱些,這麽一對比,甚至有些纖細。


    蘇蠻立於前方,坐在一張小椅子上,人們早已經習慣,在他們眼裏,蘇蠻每年都會坐在那裏,很多年了,先一輩的蠻士也是如此。


    人到齊後,墟從帳篷裏走了出來,揮了揮手,十幾個大漢從人群後方架著數十隻野獸來。


    這些野獸被綁住,眼神裏滿是惶恐。


    墟站在正前方,位於蘇蠻的身旁,從這一刻就可以看出來,蘇蠻的地位,極為不普通,在如此重要的日子能坐在前方,連墟都站著。


    人們看著墟的神色極為恭敬,看向蘇蠻,則是複雜,同情和認同,蘇蠻還小不是很能體會他們的目光,他隻知道,很溫暖。


    族人們,很溫暖,特別的溫暖。


    墟對著蘇蠻點了點頭,轉過頭嚴肅道:“我墟族千百年來,蠻士無數,千百年前,祖先乃是通微境界的大蠻,縱橫整個歸墟之地,說隻手遮天也不為過,我等後人。”


    “讓先祖蒙羞,如今在這歸墟之地連安於一隅的地方都沒有,屈居人下,恥辱!!”


    “千百年前,哪個大部不對我墟族俯首稱臣,拜倒腳下……”


    說到這,已經有不少人臉頰通紅,眼神憤怒,如今的墟族,幾百人的小部落,而對於後世子孫來說,最羞恥的就是讓先祖蒙羞。


    蘇蠻也被說的挺起胸膛,小臉鼓起,目光堅定。


    一定要讓墟族重歸榮光!!


    可是…自己好像長不大…


    自己要怎麽樣才能長大啊!


    墟已經是大蠻士了,連他也沒有辦法。


    墟很強了,但墟族依然隻是一個小部落,蘇蠻見過其他部族的墟公,都沒有墟強。


    “過去之事,說出來就是要讓我們知恥辱,曉進退,不要再渾渾噩噩度日。”


    “今日開蠻後,準備上禮,我和其他兩族的阿公商討過,明日…到伐族拜禮。”


    “伐族!一群恥辱之人,也配我們去拜禮?”幾個族人臉色一變,臉色漲紅,站出來置問。


    “昔日族落大難之時,齊伐司臨陣脫逃,既傷了士氣,又帶走大量族人,讓我們墟部受難,上萬人啊,被打的隻有現在幾百人!!”


    “他還明目張膽在大部族腳下舔臭腳,讓我墟族蒙羞最大的就是他。”


    “就他齊伐,還建立部族,到處說自己是正統,對外敢稱齊公?”


    “這禮,我不拜!”


    墟的目光很平靜,靜靜的看著底下族人個個麵紅耳赤,各有爭論。


    他淡淡開口,聲音中有些疲憊:“過去之事,分不了對錯,至少為墟族延續了香火,如果墟族隻剩我們,沒了,就真的徹底沒了。”


    “好了,準備開蠻,青牙,你身為部落魁首,便由你帶隊,好好交涉!”


    青牙想辯論,但看到墟嚴肅的目光,咬緊牙關,立刻躬身稱是。


    開蠻,一切的起始,隻有開了蠻,到了一定境界,成了蠻士,才能在這歸墟之地遨遊,可以在雨中狂奔,瀟灑肆意。


    蘇蠻看過很多獸皮書卷,歸墟之地的天又小又破,然而在這天底下,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部落,每一個部落都有各自不同的信仰,他們為此修建圖騰神像。


    不過,墟族沒有,墟說,我們墟族的神像在心中,不為鬼神,是為祖先。


    蠻禮起,族人們將準備好的野獸架上來圍繞中心的娃娃們,這些野獸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立刻發出淒厲的嘶吼。


    他們不斷的掙紮,一共六十四隻野獸全部抬上來,嘶吼聲回蕩,衝擊著娃娃們的靈魂,竟然形成一股奇特的穿透之力,有兩個年紀小些的,臉色已經在發白。


    站在這些野獸身邊的族人大漢,同時低頭,用粗狂的手掌,野蠻的撕開野獸的脖頸,鮮血噴湧。


    在這一瞬間,嘶吼變成了哀嚎,淒涼之意達到了極致,整個天地似乎在此刻刮起狂風,為生靈哀傷。


    蘇蠻臉色有些白,一滴眼淚劃過,他急忙抹掉,看向其他族人,他們眼裏充斥著嗜血的顏色。似乎…十分享受。


    大量的鮮血噴發出來,如同一口口血泉,血腥之氣彌漫,向著中心的娃娃們噴灑過去,落在他們頭發上,身上,腳下。


    一個族人大漢站出來,吹響牛角,另一個族人語氣激昂,神情亢奮。


    “蠻起,祭我墟族先祖!”


    “為我墟族,拋頭顱,灑熱血。”


    墟站了出來,大聲道:“孩子們,先祖輝煌,如今重擔落在了我們身上,跪先祖!”


    墟五指握緊,舉起手來,猛然鬆開,一股強大的氣息從他的體內驀然散開,形成狂風,彌漫整個墟族地。


    “以鮮血,獸軀,跪先祖!”


    墟的聲音如雷鳴般在耳邊響起,隨著話語傳出,四周的野獸屍體突然間全部炸開,和四周鮮血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符文,一股無形之力將他們吸食。


    那些粗壯的漢子也在這一刻,隨著開蠻的娃娃一起跪下,此刻他們心中帶著信仰與緊張。


    蘇蠻想起身,因為自己的位置正在前方,族人們跪下來,就像在跪自己一樣,可他剛起身就被墟按下。


    墟笑道:“先祖在心中,跪在何方,又有什麽區別。”


    所有開蠻之人毫不猶豫的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他們的鮮血噴出來後瞬間被吸扯,融入地麵的血色符文。


    地麵的符文在這一刻居然起了變化,慢慢往上凝聚,居然形成了一個少年的模樣。


    這少年穿著華麗,一條飛龍掛在肩上,還有一條飛龍卷曲,縮小,成了耳墜,掛在左耳,少年緊閉雙眼,背負著雙手,即使背對著,蘇蠻也能感受到古老蒼涼的氣息撲麵而來。


    不過,蘇蠻覺得這少年,讓他很親切,覺得熟悉。


    “拜先祖,拜!”


    話音一落,所有娃娃跪拜,也就在這一刻,他們的動作一致,瞬間凝固,似乎靈魂脫離身體,去往天外。


    動作維持了近一個時辰,他們才動了動,有些孩子率先醒來,起身一言不語,默默地退出人群中。


    迎接孩子的大人們,神色複雜,充滿擔憂。


    他們魂飛天外,去了先祖授靈之地,見到生前的先祖,祭拜先祖越久,天分越高,得到先祖的心得越多,孩子們陸續醒來,隻有一個孩子一直這麽跪著,一直跪著。


    沒有人打擾他,族人們都很興奮的等待,族裏,可能有人返族,也就是出現一個了不得的天才。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族人們點燃了篝火,中心的先祖少年已經在緩慢消失,失去光澤,直到最後消磨殆盡,那孩子才麻木的起身。


    頓時整個部落精神一震,墟似乎也極為興奮,凝神望去,對那孩子揮了揮手。


    蘇蠻看去,是個少年,正好八歲。


    “你叫做漳雷對吧,你吸收了此次先祖大部分的血氣,很好,以後你便是我墟的弟子,我親自指導你。”


    少年臉色漲紅,激動的想起身,然後跪太久了,腿腳已經沒有了知覺。


    墟族裏出現了一個天才,這是所有人都興奮的事情,立刻有族人圍繞著篝火,以舞宣情。


    族人們很開心,蘇蠻也很開心,他看向篝火處,那漳雷少年正冷冷的看著自己。


    察覺到蘇蠻的目光,少年立刻憨厚的對著蘇蠻笑了笑,蘇蠻也對著他笑了笑。


    手心一涼,抬頭看去,阿蘇不知何時到了身邊。


    “陪我跳支舞吧阿蠻。”


    “可是,我才三歲,我的腿這麽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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