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走路不長眼睛是不是老頭”!


    突然一聲厲喝喚醒了陳慶之的回憶,他抬頭看去,那剛剛與他交談的漁夫老張不知怎麽坐倒在地,魚筐掉落撒了一地的魚,急的老張連忙想要用手去抓,可手還沒碰到魚就眼睜睜看著那魚被一腳踢飛了出去。


    “明明是他撞到的我,我的魚都散了,你們賠我魚”老張氣鼓鼓地站起來,對麵是一個人高馬大的光頭漢子,一身藍色衣裳,仆人打扮,身後還有同樣打扮的四五人,個個都是魁梧漢子,讓人看不清他們身後人的相貌。


    “哼,什麽臭魚爛蝦也配讓我家公子賠,撞你又如何,髒了我家公子衣服今天就廢了你的手”那光頭大漢惡狠狠地說完,一腳抬起作勢就要踢向漁夫老張,那漢子腿法迅疾老張哪裏能躲的了,一時間嚇得閉上眼睛哆嗦起來。


    一瞬間四周冒出數聲驚呼,那光頭大漢一驚,看著眼前一劍擋住自己的少年不由暗自道:“哪來的愣頭青,看著文弱勁還不小”,他本就不把漁夫放在眼裏,那一腿也沒打算留情,被少年一劍擋下自然疑惑不已。


    漁夫老張緩緩回過神來睜開眼睛,這才看到原來是陳慶之擋在了自己身前,長出一口氣的同時心有餘悸,身子一軟往後倒去,陳慶之卻沒有上去扶而是貼過去不知耳語著什麽,隻見那漁夫老張先是微微遲疑,突然低頭捂著肚子哀嚎起來,緊接著猛地一口竟然吐出鮮血。


    “哇,老張你沒事吧,沒想到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當街就要殺人啊”陳慶之見狀趕忙上前攙扶著喊道。


    那一旁的光頭大漢一愣,看著地上“裝模作樣”的兩人冷哼道:“老頭你裝什麽呢,我都沒踢到你,你趕緊給我起來,給我家公子賠禮道歉”。


    “大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誰不知道習武之人都有內力,不僅能隔山打牛還能傷人於無形,小可剛剛一接觸大俠就手臂發麻可見大俠你內力深厚啊,就算你稍稍用力也不是老張能受得了的啊”。


    “小子你胡扯什麽呢...我...我才用了三分力自然不會傷到他”那光頭大漢正想說自己不是什麽武林高手隻不過有把子力氣而已,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不是滅自家威風隻好將錯就錯了。


    “那是,大俠你必然是留了手,隻不過既然你是習武大家就應該有大家之風,你們撞倒了老張還讓老張賠償豈不是折了你的身份”陳慶之見漢子上套隨機附和道。


    “誰說的,誰說我撞到他了”。


    “大俠這又是你的不對了,做人怎麽能不誠實呢,你看你武藝高強,老張不過是一賣魚老翁,他想要撞到你還把你衣服弄髒那怎麽可能,難不成老張...你是隱藏的絕世高手,我竟然沒看出來啊”。


    老張聽得陳慶之說著又見他偷偷對自己眨眼,趕忙心領神會繼續哀嚎道:“天爺啊,公子可要為我做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自小就有肺癆哪裏是什麽武林高手啊”。


    陳慶之聽聞後笑著看著光頭大漢繼續道:“那大俠你也聽到了,老張想要撞到你還髒你衣袖怎麽可能,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要我說你還是賠了他的魚,坦坦蕩蕩才配的上你這絕世武藝的身份”。


    “我....我不是...不是....”那漢子一聽頓時抓耳撓腮才知道自己是有嘴難言了。


    “我說大俠,你不會想要撒謊說自己毫無武功,打一個賣魚老翁還得耗費全力,結果被我一個文弱小子一把攔下吧,那更說明你是做賊心虛就為了這筐魚殺人滅口啊”陳慶之微微一笑繼續說著,直把那漢子說的汗如雨下。


    陳慶之說完扶起老張,二人偷偷對視一眼隻見陳慶之裝著歎息道:“大俠啊大俠,我們都敬佩你武藝高強,想來也不與我們一般計較,這武康清江魚味道鮮美,既然你喜歡那我們就賣給你,你就再拿一百錢給老張看病吧,你看他這被你輕輕一腳踢的肺癆複發,若是真不幸那可是要告你當街行凶的啊”。


    “一百錢?你小子怎麽不搶去啊,我...我連你一塊打了“光頭大漢氣不打一出來頓時怒道,作勢就擼起袖子要動手,陳慶之眼神一凜側身擋在了老張身前,雙手壓在了腰間佩劍上。


    “夠了,被一個毛頭小子欺負,一群廢物”一聲高冷的聲音從光頭漢子身後傳來,隻見一名身穿紫色雲紋長衫的年輕男子緩緩走出,與陳慶之年紀相仿但身材略微富態,手中折扇輕輕揮動,鼻孔向天說不出的囂張跋扈。


    “跟一群鄉野村夫有何說的,這漁夫見到本公子過橋也不知禮讓撞倒他是輕的,目無尊卑貴賤要按舊禮,應該用仗刑打死才對”。


    陳慶之見他滿口道德禮法卻隨隨便便要人性命,不由心中一冷,想起前世種種更覺得眼前此人可惡,於是便起身冷冷道:“原來如此,看來公子是故意要殺人滅口,眼黑罷了沒想到心也是黑的”。


    “小子,你知道我家公子何許人也,竟敢頂撞我家公子看你是不想活了”那光頭大漢立刻上前指著陳慶之說道。


    “敢問何許人也”陳慶之問道,看著眼前公子滿麵寒光,一雙眼睛怒視恨不得當場殺了自己。


    “我家公子沈趨,乃當朝司徒沈約大人的二公子,身為武康人,你應該知道武康沈氏吧,現在趕緊跪下給我家公子磕頭請罪,要不然小命難保”光頭大漢趾高氣揚地說道。


    “原來是武康沈氏,這倒有點難辦”陳慶之聽後心中略微一驚,這武康沈氏可不簡單,自東漢沈戎拒絕光武帝封候後便遷移至此,逐漸成為武康乃至江南的名門望族,自晉朝以來世代入朝為官,尤其是現在的家主沈約更是了得,文治武功乃當世一流,不僅受封五兵尚書更是官至司徒,而且沈約文采出眾,更是有著國子祭酒的職務,亦是天下文人翹楚。


    陳慶之對沈約自然很熟悉,沈家的沈園就在武康城郊一處僻靜之處,不過自從沈約入朝為官便很少回來,不知為何現在突然冒出沈趨這麽一個二公子,不過陳慶之雖對沈趨知之甚少,但眼下看來不過是一個仗著父親威名胡作非為的公子哥,陳慶之向來厭惡這些不學無術、目空一切的世家子,當下心生一計決定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沈趨。


    “原來是沈公子啊,令尊沈大人可是我們武康的驕傲,我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二公子倒是看來不經常出來走動,小可有些孤陋寡聞了,不過看在沈大人麵上,小可今天也不怪沈公子,畢竟不知者無罪”。


    “你不怪我?”沈趨不可思議地看著陳慶之冷笑道:“果然是粗鄙之人,目無尊卑,你倒是說說我不知道什麽,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就治你一個妄言之罪”。


    “好啊,那小可就說了,二公子可能不太熟悉我朝律法,我等都是平頭老百姓,若頂撞朝官自然要受罰,不過除非對方是明確受封的朝廷命官或者承襲爵位的世子,據我所知大公子才是沈家世子吧,雖然二公子身份尊貴但畢竟無官無爵,當街行凶就得按律法處理了,你說呢二公子“。


    沈趨頓時一震,目光一冷,他自然知道陳慶之所言不虛,但是即便在建康城所有人也都因為父親的緣故讓著他,一來二去自幼便讓沈趨養成了囂張跋扈的性子,哪裏管的自己到底有沒有爵位承襲,此時才如大夢初醒,他沒料到一個小小的武康城也有入敢這麽威脅自己。


    ”哼,你小子就算知道律法,那也應該知道告狀是需要證據的,無憑無據就敢誣陷我,我一樣能治你的罪”沈趨沉思一番厲聲說著。  “誰說我無憑無據,老張就在這,你看他胸口的血跡,這一地的魚就是物證,至於人證嘿嘿,我說諸位鄰裏,大家可看清楚了,這位二公子當街行凶若願意指認的麻煩應個聲”。


    陳慶之話音一落,沈趨原本想笑,他不相信會有人為了陳慶之得罪自己,但令他意外的是,還沒等他笑出來,一聲接一聲的附和聲就傳了出來,沈趨一行人瞪大眼睛掃視四周,應聲的大多是街邊小販,漁夫,船夫等窮人。


    “你...你...“沈趨頓時氣的啞口無語,臉色漲到通紅,那光頭漢子見狀知道自家公子已然沒有辦法,做為沈趨養的惡奴,當即決定替他出頭,二話不說就大喝一聲“找死”向陳慶之撲來。


    陳慶之看著光頭漢子倒是不慌不忙,身子猛地一閃左手一抓,正好抓住了漢子手臂,那光頭漢子來勢凶猛卻沒料到陳慶之不退反進,想轉身也來不及了,隻見陳慶之腳下一動踢在了光頭漢子膝蓋處,手腕一轉借著他向前的衝勁一推,那光頭隻覺得膝蓋一軟卻又收不住向前的趨勢,“哐當”一聲臉朝下摔了個正著。


    “沈公子,你可要管好你家這位大俠啊,再要是不小心惹出事驚動官府,我覺得沈大人臉上也掛不住吧”陳慶之拍了拍衣袖灰塵淡然道,周圍眾人紛紛拍手叫好起來。


    沈趨麵容暗沉,臉上的肉氣地都抖了起來,他看了眼摔出鼻血的光頭咬牙切齒,忽然細想著陳慶之的話深吸一口氣道:“你報個名字,本公子一定好好記住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陳慶之是也”。


    “咱們走著瞧”沈趨說完一甩手就要離開,正在與陳慶之擦肩而過時卻不料被一把攔下,陳慶之笑著道:“二公子貴人多忘事,您忘了還有一百錢呢”。


    沈趨看著陳慶之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對自己笑著,隻覺得氣血翻湧恨不得當即用劍砍了這人,強忍住怒火後一巴掌扇在了光頭大漢臉上道:“廢物,把錢給他們”。


    可憐那光頭本就鼻血不止,被這一巴掌扇的直接眼冒金星,看著沈趨已經遠去才緩過神來,看著陳慶之伸出的手隻好不情不願地掏出了一串五銖錢。


    “好了老張,拿錢回去給孫女買點好吃的,再換身衣服吧”陳慶之看著遠去的一行人。


    “多謝陳公子,讓我把魚血偷偷抹到口中當人血,這招真厲害哈哈,可是為啥叫碰瓷呢”?


    “天機不可泄露”。


    秋風正吹過他的臉頰,少年郎飲下手中美酒,悠然自得。


    ——————————————


    武康沈園,月明星稀。


    “查清楚了嗎,那小子什麽來路”?


    “二公子,那陳慶之就是一普通商販的兒子,家裏有幾個酒樓、酒莊和幾間棋舍還有一點田產,沒有任何背景,也就是平日裏這小子人緣不錯,聽說總是救濟那些賤民所以今天才會有那些人幫他說話的”說話的正是今天早上被陳慶之羞辱過的光頭漢子,而他正跪在地上向對麵的沈趨匯報著。


    沈趨站在窗前背對著光頭,聽著光頭的話他臉色逐漸暗沉下來,揮了揮手讓光頭離開。


    “若非父親與陛下不和主動提出告老還鄉,這種賤民怎麽敢踩到我頭上來”沈趨想著白天的事,真正讓他忌憚的還是陳慶之說的那句不要牽扯到父親身上:“世人都以為是父親淡泊名利,哪知這都是為了明哲保身,若是真鬧出點什麽被陛下抓住把柄,後果不堪設想”。


    沈趨想著突然握緊了拳頭暗自道:“哼,就算我沈家蒙難,也不是一介賤民能夠羞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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