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蘭薇呆呆地看著麵前的一切。


    她根本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當黑底紅雲的衣衫被鮮血浸濕,滴下的血落在地上時,少女的思緒飛快的流轉——這幾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已經超脫了她理解的範疇。


    她癡癡地看著鄭涯,憋了半天,硬是沒有憋出一個字來。


    鄭涯用地上周坤的衣服將刀上的血擦幹淨,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塵。


    “我從地牢裏爬出來的那一刻,就不想讓別人指揮我該怎麽活了。”


    他將周坤的刀歸回刀鞘,臉上那雙眸子裏是幾乎冷靜到變態的眼神:“現在出去舉報我,還有條活路,如果不去的話,你就得聽我的。”


    許蘭薇吞了吞口水,揚起頭看著他:“你不是說,看了我的手臂之後,我就是你的女人了麽?”


    鄭涯半心裏罵道:“老雜毛你那腦子裏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他伸出手將地上的許蘭薇拉了起來,“這事兒回頭再說,現在得想辦法活下去。”


    許蘭薇似乎覺得,麵前這個少年看起來年紀雖然不大,但眸子裏總是透露出一股平穩的意味,似乎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自己的深意在裏麵。


    她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了。


    真的去舉報鄭涯麽?


    未必不是一條路,可結果也不過就是卷鋪蓋走人。


    若是離開靈境司,她哪裏還有臉回到那個家族裏?


    他們耗盡了所有的資源為自己弄到了這樣的一條路,還沒入門就被轟了出來,這樣的結果家裏的人們是無法接受的。


    她隻能拚一把。


    “我和你去。”


    許蘭薇用力地點頭,“你教我。”


    鄭涯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遞給了她,沒有再去看那個讓人無限遐想的身軀,“無論問你什麽,都不要說話就好了。”


    他的話音落下,外麵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在殺周坤的時候,鄭涯早已察覺外麵有人,估摸著周坤也怕自己說話漏了地,就讓幾個人等在外麵。


    他們聽到周坤的慘叫,便離開了一個人,應當是去報信的。


    但現在鄭涯並沒有聽到那個沉重離開的腳步,反而聽到了一個更加輕盈的腳步。


    “耳朵現在這麽靈光了?”


    鄭涯有點不可置信地思索了起來。


    這裏距離牢房門口足足有二十多步的距離,他居然已經通過腳步聲可以分辨出走的人和來的人,不是一個人了。


    輕盈腳步的主人很快來到了鄭涯麵前,當四目相對的時候,鄭涯總算是在靈鏡司的人臉上看到了一絲人情味。


    “你沒事吧?”


    來了七八個人,領頭的是個糙漢子,精致地有些過分地糙漢子。


    他的鞋麵幹淨整潔,襪子高高拉起束著褲腿,得體貼身的黑色官服被洗的刷白,腰間還配著一個平安香囊,一個平安無事牌,一個小荷包。


    粗壯的臂膀抓住了牢房的門,直接將其一把拉開,看著鄭涯:“聽說,是你將陳哥他們救出來的?”


    聽這口氣和說法,應該是陳放口中朝堂一黨的人了。


    鄭涯點了點頭,“您是?”


    “我叫童戰,是衙口的副守。”


    漢子一把按在了鄭涯的肩膀上,給了他一個非常可靠的眼神,“這人是你殺的?”


    聽到這句話,鄭涯也大概明白了童戰這個眼神的意思,也不遮掩,直接了當道:“是。”


    童戰耐心地問道:“為什麽?”


    鄭涯道:“他是邪祟的臥底。”


    童戰深吸了一口氣,“有證據麽?”


    鄭涯道:“他身上有和邪祟聯係所用的木牌,類似靈鏡司的問鏡。”


    童戰似乎在這一刻明白了些什麽,當即點點頭,“郡守已經知道這件事了,讓我帶你去,放心,我不會讓他輕易將你們趕出去的!”


    他的眼裏有些厲色,說罷這句話,便開始吩咐手下去將屍體抬起來,運送出去。


    鄭涯一路跟著童戰走出了地牢,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


    在沒有進入靈鏡司之前他就已經知道朝堂一黨被仙門一黨打壓,想來如今郡守也該是仙門一黨的才對,而自己身邊的童戰,似乎是老二。


    老二再怎麽硬,也不可能幹得過老大,最後就算是撕破臉,總署估計也不可能善罷甘休。


    這事兒麵子好解決,但真的想永絕後患,看來已經沒可能了。


    既然沒可能,鄭涯也明白了自己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


    你要我的命,我也可以要你的命。


    你要我活不下去,我怎麽可能讓你舒服?


    來到正堂的時候,趙峰已經坐穩了,而這一次,堂上不僅僅有他,還有三個人。


    左手是一個白發長須的老者,右手則是裴鳴。


    但鄭涯第一時間看向的是那展描畫著羽鶴的屏風。


    屏風後麵的人,是在場所有人之中氣息最為強橫的。


    即便他已經足夠內斂,卻還是暴露出了一些戾氣。


    鄭涯靠近了童戰,低聲問道:“童大哥,你是什麽境界?”


    童戰不知道為什麽鄭涯會突然這麽問,但還是回答道:“入靈後期。”


    鄭涯心中大概評估出來了一個結果。


    裴鳴和趙峰同為入靈後期,那也就是說他們的職級其實都差不多,而那個老者的氣息明顯遠高於他們二人,似乎已經進入了鎮靈境。


    而鄭涯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處在什麽階段。


    他的靈氣全填了窟窿了。


    走到了大堂之前,童戰駐足,眼神掃過三個人之後,隻向那老者拜禮道:“晉州太原府衙口副守,見過總署戒律堂長老。”


    得,童戰這模樣,這位大概率也是仙門一黨的。


    那老者輕輕拂袖抓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連頭沒有抬起來,雲淡風輕道:“正好來了衙口,看看趙郡守是如何審訊吧。”


    童戰臉色一沉,腰板卻挺得筆直,“齊長老,這二人並非是疑犯,何來審訊二字?”


    “嗬嗬。”


    一旁的裴鳴無奈地歎了口氣:“你讀過幾本聖賢書就在這裏錙銖必較?這衙口的風氣確實不怎麽樣了,齊師叔,這事兒我看怕是不簡單啊。”


    齊師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沒說什麽,隻是將目光投向了趙峰。


    趙峰咳嗽了一聲,直挺挺地坐起身,“帶陳放!”


    鎖鏈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鄭涯順著聲音到來的地方看去,周身的人們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就在陳放走入大堂之時,整個童戰一邊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此時的陳放,哪兒還有在代縣地牢之中那般英姿。


    他的整張臉都腫了起來,鮮血不斷地從嘴角湧出,整個人都已站不直,兩條胳膊被架起,腿在地上拖行著。


    鄭涯注意到了童戰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憤怒。


    看來他們的感情,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厚的多。


    陳放被直接丟在了地上。


    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身體不由自主地抽動著。


    身後的許蘭薇下意識抓住了陳放的胳膊。


    不畏懼邪祟,反身衝入神池縣的少女,第一次露出害怕的情緒,居然是在降妖除魔的靈鏡司裏。


    鄭涯笑了笑。


    這樣的場景,在他曾經的人生裏早已演繹了無數次,比這更加駭人聽聞的都數不勝數。


    有些事情從開始的時候不過就是一場戲,弄得太假沒人在乎,弄得太真反而很多人會不舒服。


    所以殺幾個無傷大雅的人就能按下去一件大事。


    何樂而不為呢?


    鄭涯已經明白了,屏風後麵的人出麵,為的就是不讓靈境司裏有邪祟的事情傳出去罷了。


    那一刻,他想起了窮奇的那句話。


    到底他媽的我是邪祟,還是你是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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