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您圖什麽呢?就算是用洛水營以少勝多打敗了湘南軍,可這點兒軍功以您的地位也看不上吧?”


    顏若幽不免好奇。


    李載盯著泱泱洛水,看著那順著河流飄著的屍體,看著正在血戰之中消亡的生命,神情無比嚴肅。


    “在顏仙子眼裏,湘南軍的這些人就是軍功嗎?”


    顏若幽一愣。


    “至少在大部分人眼裏,他們的性命隻是軍功。”


    “我隻是覺得可悲啊,這些人都是曾經為大梁征戰的勇士,如今卻是死在了權力鬥爭之中。”


    顏若幽不解。


    “虞君淮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對付你,難道這也僅僅隻是權力之爭?”


    “你是想說,若不是因為本相,也不會有這些事情對吧?”


    顏若幽連忙搖搖頭。


    “我可沒這麽說。”


    “嗬,不是權力之爭是什麽?我隻問你一句,他不打這一仗,大梁的百姓就身處水深火熱,無法自拔了嗎?”


    “當然不會,如今的大梁百姓還算安居樂業。”


    “那他打了這一仗,大梁就會更好嗎?”


    顏若幽被問得沉默起來。


    她雖沒有身在朝堂,但身為天道院長老,也始終關注著大梁時局。


    至少在她曾經單純的印象之中,李載是屬於奸臣,反麵人物。


    見到顏若幽久久沒有說話,李載再次開口說道:


    “湘南軍一戰,從湘南之地北上,就算他們軍紀嚴明,到洛水之前對百姓秋毫無犯,可若是今日放他們過了洛水,我們守著南郊和洛陽,那他們找不到糧食的時候,洛陽周圍的百姓豈不就是他們的刀下亡魂?”


    “怎麽會?湘南軍好歹也是正規朝廷軍……”


    李載打斷道:


    “怎麽不會?你可知道兵若是沒有管束,那就是一群匪,特別是一群餓極了的兵,誰還會遵守軍紀?你以為虞君淮就是什麽正人君子?當他無法喂飽手下將士的時候,發現沒人聽他號令的時候,那就會縱容這些兵肆意妄為,這也是為什麽亂世百姓遭殃的原因,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那萬骨可不僅僅是在戰爭中直接死掉的將士啊……”


    “所以您才會想著盡快結束這一戰對嗎?”


    “我隻是希望,這世間事,是他原本該有的樣子,君王以天下為己任,文死諫,武死戰,天清地明,海晏河清。”


    這一刻,顏若幽看著少年的側顏,微微有些出神。


    ……


    “父親,咱們不能再打了,哥!你勸勸父親吧!再這麽打下去,就這一仗,這些跟著我們從湘南出來的弟兄都會死在這兒!”


    “閉嘴!虞心如,在軍營不許叫我父親!我乃大將軍!”


    “好!將軍,您真要看著這麽多兄弟去死嗎?這一仗有什麽意義?咱們就算打過了洛水,將洛水營全殲又有什麽意義?朝廷的禁軍還在洛陽城內,我們的生死,依舊由不得自己!”


    “本將軍說過了,隻要殺了李載,那我們虞家就是大梁第一忠臣!先帝之恩,我虞氏不得不報!”


    虞心如並不是第一次頂撞自己的父親,而這次,她更覺得父親不可理喻。


    “父親,你當真是為了報答先帝之恩嗎?李載是先帝遺旨親封的首輔大臣,就算他父親是眾所周知的奸佞,但您所謂的忠君,難道就是替君王做選擇嗎?還有,就算您真的殺了李載,小皇帝就一定不會因為咱們的行為而對虞家心生忌憚嗎?未得詔命,擅自發兵,這才是君王所不容的啊!林家的前車之鑒,父親是看不到嗎?”


    剛說完,虞君淮就是一巴掌扇到了女兒臉上。


    “你懂什麽?!陛下心裏絕不容忍李家,這一戰隻要贏了,那我們就能取代李家,懂嗎?!”


    “所以……這不還是父親您的野心嗎?”


    此時,兄長虞心亭也說道:


    “丫頭,就算不打這一仗,我們也會被四大輔臣的勢力吞並,與其引頸受戮,不如奮力一搏,隻要能殺掉李載,那我們虞家就不會輸!”


    虞心如今日方才明白,父親和兄長這所謂的義軍也並沒有那麽忠義。


    果然,先賢誠不欺我,這世間大多數有太多的事情都是利益在驅使。


    她也能感覺到,就算沒有在這一仗,湘南軍也遲早會被吞並。


    畢竟曾經坐擁數十萬大軍的藩鎮,如今卻是被削減得隻剩下五萬兵馬。


    這才是父親和兄長一定要拚命一搏的理由。


    “隻要殺了李載就行,是嗎?”


    虞心如的眼神堅定了幾分,她隔著洛水,已經看到對岸立起的大旗。


    “丫頭,這件事由不得你來,趕緊去後方,阻攔黑雲騎的任務交給你!”


    “不!兄長去對付黑雲騎,我去親手斬下李載的狗頭!”


    虞心如扯下身上的鎧甲,身後的幾位女子同樣扯下身上盔甲,學著她披頭散發的模樣。


    這些都是虞心如身邊的修行者高手,其中有五人,還是大名鼎鼎的湘南玉清宮五絕。


    虞君淮攔不住自己的女兒,看著她飛身渡江,也很是無奈。


    而就在此時,江對岸的顏若幽突然皺起眉頭。


    “李相,有高手朝著你過來了,你如此大張旗鼓立旗帥旗,想不惹人注意都不行。”


    “高手?什麽程度的?”


    “有兩個宗師境,有幾個天階高手,若是那兩個宗師高手拖住我,我可能無法分心護你周全。”


    李載若有所思,顏若幽到底比不了裴術,雖然是絕代境強者,卻隻是剛入絕代境的水準,宗師級修行者若是拚命,或許能擋住她一時半會兒。


    裴術沒在身邊,到底還是沒法讓人安心。


    可李載也明白,不可能總是依賴身邊人。


    之前去西涼一趟,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功法,若不是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修煉,倒也不至於至今仍是文弱之軀。


    無奈的是,今日這種情況,也避無可避。


    自己的退避,隻會讓洛水營陷入絕境。


    隻見李載拔出腰間長劍。


    “無妨!禁軍護衛聽令,今日我李載就在這兒,死戰不退,就算是死,我也陪著你們一起死。”


    李載當然不想死,但話得這麽說。


    而且有顏若幽在,倒也不至於落到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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