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朦朧,月清晰,溫馨的晚風穿過幽雅的梧桐樹送來一個清清靜靜、圓圓融融的夢幻世界,沐浴著天地的陣陣清涼,大地的綿長呼吸伴隨天體悠揚的妙樂是和心弦一起撥動的天籟之音。


    月夜清涼,隨意飄渺的林霧,隱若可見,朦朧如詩。


    小九不愛睡覺,此時,更是如此,出得自己的營帳,漫步在小溪邊,除了遠方蹬守的斥候,營帳內的傭兵們都沉浸在甜美的夢鄉。


    小九對月、小溪、夜傾情的慷慨熟視無睹,因為此時小溪邊有人,不止一個,還有一頂帳篷,而且不是自己的傭兵,更不是斥候。


    “怎麽瞞過自己的斥候,進入了我的魔眼覆蓋範圍的呢?”小九沉思,一邊不緊不慢的向帳篷走去,他們人並不多,依自己現在充裕的魔力和鬥氣、獵豹臂弩、戰神守護、隨時狼化的實力,對方並不可怕。


    帳篷雖厚,但也掩飾不了裏麵透出的一點微弱的魔法燈光,裏麵的人並沒有睡,仿佛是一個等待丈夫披星戴月歸來的癡情女子,盼了一萬年。


    兩個黑影從帳篷兩邊躍出,迅速接近小九。


    九爺抬起左手,獵豹臂弩的準星對準了左邊的黑影,右手的戰神守護鎖住右邊的黑影。


    “給我退下!”一個和夜的清涼十分般配的聲音從帳篷內傳出,兩個黑影就像他們來時一樣,極快的再次融入朦朧的夜幕。


    “你終於來了。”帳篷的門簾被聲音卷起,一點魔法燈光頓亮,裏麵的一切更加醒目,就像主人特意展示一樣,帳篷內除了一個臥塌之人,再無第三個。


    小九當然知道,她在告訴自己她們沒有惡意,而且還可能知道自己一夥人出現在此的真正目的。


    但出得帳篷的人卻讓小九一陣緊張,是那個擁有“紅粉鬼域”和“幽冥旋燈”的寶甲人,黑色的寶甲在月光下更顯陰冷,臥塌在側的是黑金蝙蝠清明柳,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這要是給皇城的那些貴族爺們知道了,估計自己的皮要給扒掉幾層。


    “截脈”下少了一部分經絡、機能的循環,能活到現在也隻有黑金蝙蝠超強的體質才行。小九現在魔力正盛,能夠做多次的魔法瞬移,並不怕她的紅粉鬼域,而且黑金蝙蝠所受的“截脈”除了刀王就隻有自己會解,而她又是寶甲人的心腹、不弱的打手和勾魂的交際花。


    心電急轉:在等我。


    有求於己。


    自己多人密謀的“暗度成倉”計劃落空。


    “讓我救你的手下?”小九對走近的寶甲人問道,如此近的距離不是一個亡靈法師該失去的警惕,隻能說明一點,誠意。


    九爺在她手下逃得一命,對方並沒有加害於己,同樣認了這份情,再有的就是對這種熟悉感覺一探的好奇。


    “是的,也不全是!”寶甲人在距離小九米外立定,凝視著溪水打著和夜一樣朦朧的謎語。


    “是什麽讓你肯定我不會在如此盡的距離殺了你?”對著毫無防備的寶甲人小九好奇的問。


    “直覺。”


    “我相信!但我更好奇,除了給你的手下解了截脈,你、我還有什麽故事會發生?”小九用手指了一下她的胸口,又點了一下自己。


    “喝酒。”寶甲人揮手從亡靈空間裏拿出兩個像豐滿的女人曲線一樣邊弧的高腳酒杯,透明的酒杯泛著瑩瑩的夜光,替給小九一個。


    “有趣,可十個人就有九個半說我並不是一個懂情調的人,怕辜負了你的美意。”小九接過酒杯,感受著和寶甲人身上一樣的冰寒之氣,酒杯壁上隱隱纏了縷縷紫色,是月光反了自己一身紫色還是它本身就有呢?無心探尋,不過心頭卻更加狐疑。


    “無妨。”寶甲人又從空間中抓出一個同酒杯形狀相似的酒瓶,共同的材質,不同的是裏麵盛了大半瓶的佳釀,比酒杯少了一分清澈而已。


    “你來自仰光大陸?怎麽過來的?”小九雖然非常想知道,卻是故意輕描淡寫的問。


    “對不起,我無法告訴你,因為,當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麵對的將是無窮盡的追殺,命也就不久了。”


    “你是女人?”小九看著寶甲人細膩的拿瓶動作又問道。


    “有區別嗎?”寶甲人無動於衷,仍然用溫柔的目光摩挲著酒瓶和裏麵琥珀色的酒,細心的把半瓶酒搖啊搖。


    “嘿嘿,沒有。”小九一怔,目光無意識的掃描了一下寶甲下如同幹屍的亡靈法師身體,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愛恨情仇對她來說失去了任何意義,除了我還活著這個牽強的理由,小九找不出她們生活的任何目的和感情歸屬。


    “這是多米諾酒,來自遙遠的東方。”寶甲人仿佛是自言自語,但她的思緒顯然在追尋她的回憶,能清楚的感覺到她的心在迅速飄逝,去了遙遠的東方大陸。


    “多米諾?快給我倒上。”小九並不是酒鬼,更談不上貪,可多米諾讓他失態。多米諾是仰光大陸遊吟詩人口中的“神的眼淚”“魔的懺悔”,字麵意思是“釋放囚中的人”。


    當年,小九還是一個學生,那時旭日城和格林森的戰鬥還未打響,小家庭算得上幸福和美滿,每年的那個團圓,父親總會把他從比他更窮的老鄉們那裏騙來的魔晶買上一點多米諾酒,多米諾與魔晶等價,當然不是任何人都好償上一口的,托還算有能力的父親的福,每年的團圓夜,一堆的小鬼都能被父親用沾了多米諾的筷尖,輪流的享受一番。


    喝完酒的父親,總是那個千年不變的掛著淚珠的傻笑,完全沒了那個奸商的偽裝,那是因為他心中藏著喜,他為自己能養活一堆的“伸手要、張嘴吃”感到欣慰,看看幾個小混蛋今年又一個都不少,也是對自己又一年的豐收最大的肯定。


    “杯子拿好了,別倒翻了酒。”寶甲人的話打斷了小九扯遠了的思緒,此時手中的夜光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給倒了半滿的多米諾。


    “日,奶奶的,唇未沾、人已醉。”小九不好意思的說,“雖然你是亡靈法師,為了多米諾,交你這個朋友。”


    “朋友相交,交的是心,交的是緣分,我倆雖有緣卻無份,我的未來不是掌握在我手中,明天說不定就是生死冤家,以命相拚,預知未來,何必現在?”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我們能成為朋友,算了,別辜負了美酒、良辰,幹!”


    “我何嚐不是,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我第一次就從你眼睛裏看到了你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東西,壓的很深,想了很久,還是讓多米諾來推到你如骨牌一樣厚重的外殼,得到心的釋放,對你、我有益。”寶甲人抿了一小口酒。


    “對我有益能想通,為什麽你也有益?”


    “我在尋找一個回憶,在夢中,你的眼神中就有我熟悉的東西,但藏在你心的深處,我渴望再看一眼,僅此而已。”


    “沒你想的那樣,我很單純,就為生存這麽個簡單要求生活。”小九滿滿貫了一口,奶奶個熊,還是那個味,伴隨自己童年、13歲前的每個團圓夜,父親的筷尖上流淌的多米諾醇香,人變了,地變了,天變了,酒未變,味未變。


    “別忘了,我修煉的是冥之力,冥冥之眼能聽到心靈深處的呐喊,你的眼神充滿了獸性的血腥,真小人的卑鄙,生與死的仇怨,但這一切掩飾不了一個簡單的事實,你的眼神深處藏著更深的東西,它同樣也是你修行的羈絆和靈魂的黑子。”


    “嗬嗬,我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麽多東西,你難道不是魔眼嗎?”小九忙扯淡開,跟寶甲人在一塊,有點赤身裸體的感覺,而她全裹在厚重的套子裏。


    “許多東西,壓得很深,因為紅塵的羈絆,瑣事的纏繞,就是當事人自己也會暫時選擇忘記,也以為自己忘記,也可能暫時就真的忘記,但這隻是假忘,隻會讓壓著的東西更根深蒂固,沒有疏通,任何事情包括感情都不是靠壓著就能輕鬆的一筆勾銷。”


    寶甲人踹了口氣,繼續道,“你說的魔眼是對精神之眼的統稱,但不同的元素具體有分工,就像你上次看到的人蛇亡靈美杜莎,她的魔眼就是美杜莎的凝望,並不像你說的那樣不看她的眼睛就能避免石化。”


    “奶奶個熊,謝謝你上次並沒有對我下手。”九爺差點吐出了進口的多米諾,第一次發現《皇院大典》的記載也會出錯,真的後怕,“亡靈法師的生活很苦嗎?雖然你一直沒看我一眼,但我同樣感覺到了你內心壓抑的呻吟,不是魔眼,是你說的那種直覺。”


    “比起我曾經的背叛,也不算苦,我背叛了一個舍命救過我命的好朋友的心,負了我們間的崇高的友誼,把他推向了火坑,萬劫不複之地,我也同時失去了最後見他一麵解釋的機會。”多米諾酒不愧是比喻成“魔的懺悔”,它已經用事實證明,現在就讓一個沾滿血的亡靈法師悄悄開啟她封塵的善之性。


    “是崇高的東西都會引起人一種敬畏的情感,以至在背叛它的時候,使你自己都能感覺到一種靈魂的顫栗,很適合現在的你,你應該沒有放棄尋找回那份真摯的友誼,能告訴我你們的關係?”小九很八卦的想,不會是你情人吧?可你這個樣……..“我和它的關係,就像我們親手種下的一顆瓜籽,細心嗬護至結出果子,但果子卻被別人摘走了,藤蔓還長在原來的地方,仍然在我心裏盤纏著,直至永遠,海枯石爛。”寶甲人答非所問的呢喃道。


    多米諾酒流淌在小九血管裏,偷偷的爬上了他的臉、耳朵。


    兩人並肩而立,像對牽手一路走來的情侶,目光都注視著麵前的小溪,它還是緩緩而流,慈祥的月光斜撒在河麵上,泛著粼粼的波光,像馱著一個紫色的夢,一直流向它想去的遠方,也是它的天堂。


    “知道多米諾酒由什麽釀製的嗎?是無獲果,無獲果成熟隻有5分鍾,碰土即化、遇水即腐。而多米諾更是由愚蠢的獸人釀製而成,他們在果子還未成熟時,就在樹底下鋪滿了艾草,日夜守護,那是他們生活的一切來源,隻有艾草才能挽留無獲果,我愛多米諾,愛獸人用他們簡單執著的大腦,遍地都是的艾草,收獲渺茫的果子。”


    “你是愛屋及烏或者有更深的意思,我是愛多米諾的味,酸、甜、苦、辣,”一縷鄉愁、一分牽掛,一絲真情,多米諾捎著小九的心已經漂蕩到了旭日城的那個小屋。


    母親和妹妹相擁的甜甜的笑,地上揉碎的是那張小九寫的那一紙白謊……..父親樂嗬嗬的盯著一幫小混蛋傻笑,眼簾邊上還掛著一滴未曾掉下的混濁老淚……..琪兒郡主喉嚨已經嘶啞,掙紮著被甲殼蟲從身邊帶走,地上被徒勞的腳後跟拖出了長長深深的鞋痕,眼中寫滿了不屈和絕望,一幕幕曆曆在目………


    心雖近,身卻遠,隔著風暴海的禁區、茫茫的沙漠死地、不斷流逝的歲月,拉不開心的距離,抹不平的是歲月滄桑。


    “你眼中的堅冰開始消融,你落淚了。”


    “不,酒有點辣,嗆的。”小九回過神,沒心思去擦那滴淚,憋在心裏久了,淚就是穿腸毒藥。


    “你現在心裏所想的、所看到的就是你的本心,你壓抑的那份感情…….”寶甲人的清冷話語此時隻是小九思緒、幻想中的畫外音。


    多米諾酒推倒了一地的骨牌,打翻了潘多拉的魔盒,意識已經拉不住意馬狂奔的韁繩。


    多少月光之夜,刻骨銘心,那個精雕的小房,無盡溫情…….如同今晚的月色,一如既往的慷慨,透過細窄的天窗,成一縷清輝,悄悄灑落。


    小小的牙床斜倚著小小的人,薄於蟬翼的潔白褻衣下是朝氣的青春,金黃的頭發下愈發嫩白的俏臉,小小的酒窩裏洋溢的是調皮的笑意,一隻纖細的赤丫腳不安分的在床簷下不停的來回踢踏、晃蕩。


    不知哪來的晚風徐徐吹過,風過羅帳,香風滿室,輕紗曼影,婆娑起舞。


    月光水銀般的清輝灑落在如花般的笑魘上,溫柔的盛滿了兩個調皮的小酒窩,不大的香閨,趴地假寐的魔狼,紅中帶紫,如童話,似夢幻。


    不多的欲,情卻濃濃,能感覺到真,卻又如水中撈月般的虛幻。


    虛幻的背後,無數的疊景幻化出無數的紅塵畫麵,一個孤單倔強的美麗靚影,站在寂寞無涯的時間、空間荒漠中,靜靜的,靜靜的等待,等待那匹狼的出現,遙望在天際,宛如有約,夕陽已經西落,姍姍來遲的血狼王與小姑娘的剪影被定格,芊芊小手搭上了狼爪,四目,相對,牽手,無聲。


    調皮的小酒窩立時綻開了兩朵小花,花也解語。


    “琪…….”小九哽咽,止不住的小小身影,一次次從遠方倔強的走向自己,是她向我走來?還是我時時刻刻想靠近她?多米諾釋放的我的內心就是那份濃濃的孽緣?難道我一直就以練功代替睡眠就是為了不敢進入夢鄉?我在仰光的魔森裏麵就下意識的選擇了對那段幸福時光的假忘?是潛意識的就選擇了做一次次的逃兵?


    “什麽?”


    “琪….奇….奇怪………,這酒喝著喝著怎麽就變味了………”小九咬緊牙關,微微放出鬥氣,慢慢蒸發血管裏麵迷人的多米諾酒。


    “多米諾的酸、甜、苦、辣非真味,唯情是真,我看到了你的內心深處,如我所願,那是苦,心中苦則有淚,也是訣別與不甘,仿佛看到了你內心曆經了無數血淚的洗禮,被時間的風刀削得傷痕累累,不該啊。”寶甲人緊盯不放,追問道,“你回憶起了什麽?”


    “沒什麽,謝謝你的酒,好東西,但我不願再喝了,我給你的手下去解了截脈吧。”小九強忍著那誘人的回憶,追憶有時是奢侈品,能讓人沉淪,沒有強大的實力,一切是空談,到不了仰光,更見不到母妹、琪兒,也委實擔心自己的傭兵團的安全,刀王和精靈族給自己的擔子強壓住了開始泛濫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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