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雨水從烏雲中落下,但雨水滴落的瞬間就分解成肉眼不可見的微小水汽散於空氣中,隨風去往世界各地,然後被人們吸入體內。


    它們對普通人沒有任何影響,甚至會主動避開普通人,去尋找那些患上“美人症”的病人。


    當“美人症”發生異變時,根據病人症狀的輕重不同,具體情況也不同。


    輕一些的隻是身體有些虛弱,這種情況在呼吸和聆聽歌聲的過程中就會緩慢恢複過來,不會有什麽明顯損失;


    再嚴重一些的會明顯出現精神渙散,反應遲緩的症狀,這種就難以避免需要損耗病人的壽命和健康,才能真正完成淨化;


    最嚴重的會徹底陷入難以蘇醒的昏睡,那是心靈空洞、也不會產生夢境的昏睡,融於空氣的藥劑和歌聲隻能找回他們的夢境和心靈,這裏麵的情況非常複雜,已經有許多掌握“夢境”與“心靈”權能的非凡者因此死亡。


    他們或是嚐試喚醒昏睡的病人,或是單純想研究特殊的案例積累知識。


    無論是出於什麽目的,他們都看見了自己不應該看見的風景。


    那是獨屬於神靈的領域!


    匯聚無限暗影與光明的風暴漩渦中,有一尊看不清形貌的偉岸神靈被無數怪蛇困在十字架上,不管是進入病人的心靈還是夢境,都能看見這尊遭遇蛇噬毒蝕的神靈,也隻能看見這尊神靈,看見那雙充滿慈愛與仁善的眼眸。


    然後……瘋狂!


    不可直視神是神秘世界最基礎的規則。


    夢境中的情況如同是風中的歌謠,迅速被那些有資格得到信息的存在獲得,世界的寂靜就此被打破,風雷作配,生靈合唱的歌聲驟然變調,從撫慰心靈的和煦微風瞬間化作崩山毀城的狂風驟雨。


    可那道能殺死所有“美人症”重症病人,以及“守護之神”信徒的雷鳴並沒有出現。


    它被魯恩境內一閃而逝的深暗夜空徹底隱去。


    世界重歸寂靜,但不是因為雷鳴的消失,而是被迷霧籠罩的貝克蘭德中發生了變化,那些患上“美人症”的病人突然恢複了正常。


    相較而言的正常。


    在碼頭區的臨時醫院裏,那些原本身體虛弱,精神渙散,甚至陷入沉睡難以喚醒的“美人症”病人,不知為什麽擺脫了負麵狀態,看到他們一個個蘇醒過來,留在這邊的凱爾特和森林歌詠者樂團的眾多樂師都愣在原地。


    因為他們全都變成了鬥雞眼!


    被數百鬥雞眼注視,就算凱爾特是半神也感覺頭皮發麻。


    扶住因為視線無法聚焦差點從床上掉下來的青年,他立刻發現了更讓人無語的東西,那位隻能斜著眼睛看人的青年說道:


    “是……是是……凱爾特特……先生嗎?我……我我……頭暈。”


    大舌頭加結巴的話語讓整個臨時醫院死一般寂靜。….“你……你……說話……怎麽……!”


    是旁邊感覺奇怪的美貌女性打破了安靜,她的詢問話語才說了一半就驚慌捂住嘴,但這句話點爆了病人們的迷茫,越來越多結巴話語相互重疊,恐慌像是病毒般飛快擴散。


    就在有人掌握在鬥雞眼的情況下完成視線聚焦時,恐慌直接升級成了恐懼。


    能夠正常行動後,他們發現自己瘸了!


    驚叫和哀嚎最先從貴族和富商聚集的皇後區傳出。


    鬥雞眼、結巴還有瘸腿在他們眼中,是比傳說中邪神災禍更加可怕的災難,丟了臉麵,失了尊嚴,沒了體麵,才是他們心中最恐懼的東西。


    而貝克蘭德隻是這番變故的一點邊角料。


    永恒烈陽教會已經在因蒂斯準備好了強製淨化,確定“真實造物主”圖謀的他們剛要開始就卡了殼。


    弗薩克和費內波特雖然都很安靜,但大地教會的主教和醫生早就先於所有人著手治療“美人症”,他們不需要先通過藥物壓製詛咒,然後再使用會損害健康和壽命的淨化,好不容易解決掉“原始月亮”信徒的麻煩,他們哪裏會放過這種穩固信仰並消化魔藥的好機會。


    被尊為“神之子”的阿爾忒彌斯甚至親自前往弗薩克帝國。


    不完全是為了“美人症”。


    以鐵血作風著稱的戰神教會有自己的辦法處理“美人症”,教堂不夠還有醫院,醫院不夠還有監獄,監獄不夠還有刑場,信仰唯一,且足夠強勢的弗薩克帝國能讓民眾自發控製“美人症”的散播。


    主要原因還是為了複蘇被“魔女”破壞的環境。


    這才是弗薩克帝國的大麻煩。


    戰神教會為此派出了兩位半神主教作為護衛,陪同這位最頂尖的“醫生”前往弗薩克各處複蘇自然的同時順便治療病人,教義中本就包含生生不息的輪回概念,大地教會當然有辦法處理“美人症”這種難以徹底消除的詛咒。


    很麻煩,但這個時候的大地教會不怕麻煩。


    真正損失嚴重的是海上各個島嶼。


    海盜經常光顧的地方,紅劇場一類的眾多聲色場所是傳播“美人症”的重災區,在這場劇變發生時,他們直接迎來了末日。


    有太多懸賞犯失去反抗能力成為賞金。


    就連各方麵都更加強大的“血之上將”塞尼奧爾,都差點被“冰山中將”艾德雯娜·愛德華茲反殺,抓捕“地獄上將”路德維爾的“不死之王”阿加裏圖,被抓住船員出現問題的時機遭遇一枚半神級符咒砸臉。


    擺脫追捕的路德維爾立刻躲進了“神戰遺跡”。


    經過這次追捕的失敗,“不死之王”阿加裏圖故意散播路德維爾成為海上第五王的消息,想要借助靈教團的內部矛盾幹掉疑似和迷霧城有關的路德維爾。


    可現在的靈教團並沒有精力理會路德維爾。….南大陸原本已經休戰的因蒂斯和魯恩殖民軍重新開戰,一開始是因為“美人症”突然變化引起的誤會,後來就是因蒂斯一大批鬥雞眼、結巴還有瘸腿的士兵讓魯恩軍方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在這番變故中,費內波特王國和弗薩克帝國都沒有參與。


    前者是不想激化矛盾,而後者是沒有足夠的兵力投放到南大陸。


    他們的安靜都很正常,最讓人奇怪的是知識與智慧之神教會。


    驟變的南大陸亂局中沒有他們的身影,倫堡、馬錫和塞加爾等小國更是安靜得像什麽都沒發生般,就像“美人症”從來沒有傳播到這裏。


    但“美人症”並沒有厭棄這裏。


    並不是因為“美人症”發生變化才安靜下來。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就已經變得這麽安靜了。


    直到看見這番變故,所有存在才發現局勢超出了自己的掌控,麵對“真實造物主”恢複狀態應該最急迫的三神之一,如今卻比所有存在更像觀眾。


    誰也不知道“知識與智慧之神”在想什麽,又想做什麽。


    早就知道隨著“真實造物主”的恢複,曾經的盟友有可能改變立場。


    但祂們沒想到最先立場變模糊的會是“知識與智慧之神”。


    祂的沉默,讓烈陽的驕傲多出凝重,讓暴君的憤怒得以平息,更讓想要趁機破壞地球上秩序的兩位舊日暫時停了手,在這個時候,誰也不知道自己的作為會不會成為別人謀劃的助力。


    因為變化再次出現了。


    就在眾多視線被畫風突變的“美人症”吸引時,天空中有著明顯第四紀風格的圖書館一閃而逝,它最先出現在魯恩王國上空,然後是海上,接著是因蒂斯共和國……毫無規律閃現於全世界天空的圖書館,就連速度最快雷霆閃電都隻能摧毀它的虛影。


    那是“安德羅圖書館”!


    是極光會從亞伯拉罕家族搶走的兩件0級封印物之一。


    等旁觀這番變故的存在中,終於有人放棄追蹤“安德羅圖書館”,去查探“安德羅圖書館”出現的目的時,祂們的震驚情緒竟然形成風暴,打亂了迦德二世隱秘淨化“美人症”的樂聲與歌謠。


    消失了!


    僅是簡略計算就有數量超過百萬的平民消失不見!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都是“守護之神”的信徒。


    能旁觀這場“美人症”變故的存在都知道“真實造物主”掌握著東大陸,這片被神靈混戰摧毀的廢土有著不亞於南北大陸的麵積,作為曾經的造物主,祂一定有辦法複蘇廢土的生機。


    騙局,全部都是騙局!


    不管是“黑之聖者”利奧馬斯特通過隱秘組建的朝聖船溝通內外,還是極光會借助“美人症”想要進一步改善“真實造物主”的狀態,又或者利用底層無信仰和多信仰的偽信徒為籌碼,強行與七神達成新的秩序,新的平衡,一切都是轉移注意力的騙局。….成功了是賺,失敗了也沒有損失。


    祂要想的,原來隻有處於祂們視線邊緣的底層貧民。


    這是一份隱藏的寶藏。


    把這部分底層貧民集中起來,數量大到足以支撐起一個神靈帝國。


    諸神都想要這份信仰,可祂們做不到,作為第四紀神戰的最終勝利者,第五紀的全新秩序是屬於祂們的榮耀,同樣也是限製祂們的牢籠。


    依靠恐懼聚攏信仰的混亂時代早已過去。


    現在由信眾為神靈放牧信仰的形式,是時代選擇的秩序,也是所有存在都認可的完美選擇,哪怕是散播災禍的邪神,也更喜歡有秩序的世界。


    就像有光才有影,有善才有惡,隻有足夠的善才能產生對應份量的惡。


    在祂們的認知裏,加入這種秩序才是正確的選擇。


    又或是唯一的選擇。


    沒有任何存在想到“真實造物主”會脫離這種秩序,打算在神棄之地重建東大陸,尤其是在末日將近的這個時間點。


    幾位讓東大陸成為廢土的當事神最清楚這件事的難度。


    除非當年的所有當事神全部歸位,否則百年千年也不夠完成這件事。


    最多靠神靈偉力撐起一個規模不大的國家。


    但也足夠了。


    數百萬民眾足夠了。


    對於“真實造物主”和極光會的幾位天使也足夠了。


    如果迷霧城那位完全導向“真實造物主”,曾經所羅門帝國的盛況就能輕易重現,“黑皇帝”和“審判者”的神靈帝國在管理信仰上有多麽大優勢祂們最清楚。


    這種完全跳出棋盤的路數,打了所有存在一個措手不及。


    自從亞伯拉罕家族於第四紀衰落下去,祂們已經快要忘記“門”途徑有著什麽樣的力量,這些民眾是怎麽消失,又消失去了哪裏祂們或多或少能猜到部分。


    一件0級封印物遠遠不夠。


    還需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才能完成這種規模的謀劃。


    轟隆!


    既瘋狂又收斂的雷霆聲響徹全世界,神靈的憤怒改變了天象,風暴和雷霆如同天空中的恐怖海怪攪動著烏雲,掀起數之不盡的災禍旋渦,一柄柄閃耀刺目雷光的巨大長矛從這些災禍旋渦中探出,表現出一副想要滅世的架勢。


    可這幅末日風景沒能真正出現在現實,就被神靈轉移到了星界。


    當雷聲響起,“安德羅圖書館”就沒有再出現。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平靜。


    幫助森林歌詠者樂團的樂師安撫好所有病人,抱著木琴的凱爾特走出臨時醫院望向天空,他不知道“美人症”的負麵效果為什麽突然發生了改變,不再啃噬病人的生命和靈魂,而是把病人變成鬥雞眼、結巴、瘸腿、以及更加私密的內容。


    他隻知道“美人症”最麻煩的問題解決了。


    隻要病人自願進行治療,並不再主動感染“美人症”,那這種詛咒就不再難以處理,而鬥雞眼、結巴、瘸腿等問題恰好是人類無法接受的副作用。….如果不再發生其他變化,“美人症”大概、或許、應該被解決了。


    想到那些在混亂中死去的無辜民眾,凱爾特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知道,這還不是結束。


    ……


    遍布小孩塗鴉般抽象物質的星界裏,有個十一道上下前後空間錯位的歪曲黑線網格,隨著連續的蒸汽長笛聲響起,外露齒輪等機械機構的琥珀色神靈虛影出現在某根黑錢的一端。


    隨著祂出現在這裏,某種信息以隱秘的方式通過星界遠去。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身處一輪金色太陽中的神靈虛影出現在黑線另一端。


    祂們沒有任何交流,隻是各自安靜地等待。


    對於祂們來說,時間沒有意義,降下一道意識來這裏沒有任何影響。


    接下來是點綴星辰的黑暗,交替四季風光的自然,交織鐵與血的黃昏,從書中升起的白色高塔,最後是被雷霆籠罩全身的偉岸人影,誰知祂剛出現就向下方的白塔虛影擲出一柄雷霆長槍。


    其他神靈虛影沒有阻止這道攻擊。


    那柄雷霆長槍剛靠近白塔虛影,就立刻潰散成無數文字、數字、科學公式和神秘學符號撞在白塔虛影上,變成一隻隻黃銅眼睛睜開又閉上,最後消失不見。


    就像隻是打了個招呼,雷霆虛影沒有再動手,白塔虛影沒有反擊,其他五道神靈虛影也都安靜旁觀。


    安靜似乎成了這裏的唯一旋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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