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與影循環交替,推著時間匆匆向前。


    在迷霧城深處。


    隻有暗影交織,沒有任何道路可以抵達的秘密房間中。


    仍然躺在試驗台上的亞瑟,早已無法準確計算時間。


    呆在這處空曠而安靜的實驗室裏,他在清醒的夢境與現實之間來回穿梭。大概從3年……5年?再或者不知道是不是10年前開始,他就不再醒來,容器也躺在試驗台上一動不動,聲息全無,就像迎來終結般徹底陷入沉寂。


    存放在容器中的亞瑟並沒有陷入夢境,但他徹底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陣陣麻癢感在他身上滋生。


    而且……越來越嚴重。


    無法睜開眼睛的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羅塞爾的兩段人生裏也沒有這種經曆。


    麵對這種處境,他不敢使用非凡能力進行對抗,這是完成生命孕育的重要環節,而順利降生是所有計劃的基礎,絕對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他能做的就隻有忍耐。


    漸漸的,他就被迷茫與無助淹沒了。


    本質作為舊日的他,從沒經曆過這種低級生物的感官。


    數秒,是他僅能用於來分散注意力的方法。


    在斷斷續續的,數到第9460801秒時。


    “咚!”


    一道微弱的聲響,吸引了亞瑟的全部注意力,還不等他凝神細聽。


    “咚咚!”


    更加有力的鼓動聲,讓亞瑟心神震顫,緊接著就是連續不斷的律動。


    這是來自他體內的聲音。


    是象征生命存在的最初之聲,一聲聲入侵雙耳,一聲聲震蕩靈魂。


    哪怕感受到不安,感受到恐懼,亞瑟也不敢胡亂動彈,隻能盡可能地蜷縮成一團。


    這是源於他體內心跳聲。


    是即將誕生的證明!


    無數信息在他腦海中翻騰,雙手不自覺地揉起眼睛,黑色汙血從他眼縫中流出,逐漸渾濁了胎盤中的羊水,直到汙穢流盡,第一道璀璨金光從眼縫中露出,然後消失,緊接著再次出現,再次消失。


    在雙手的幫助下,他眼中露出的金光越來越多。


    想要發聲的本能在喉間堵塞。


    終於……


    雙眼睜開!


    容器被撕裂!!


    一聲壓抑已久嘶吼瞬間爆發:


    “吼!吼!!吼!!!!嗚……哇哇,哇哇,哇……”


    先是如同恐怖巨獸的憤怒咆哮,在情緒終於得到宣泄後,屬於嬰孩啼哭聲才接踵而來,夾雜著抽噎聲,時斷時續,也不知道是因為喜悅,還是委屈。


    也是這個時候。


    被撕裂的容器中,一個渾身幽藍,體表銘刻扭曲銀紋,卻在眼中透出金光的詭異嬰孩,在血泊中緩緩坐起。


    這就是降生的亞瑟。


    隻見他一邊哭,一邊扯斷自己的臍帶。


    完成這件事後,他身上的詭異立刻消退,很快就變成個栗發棕瞳的普通男嬰。


    也是扯斷臍帶的行為,讓容器的結構被徹底被破壞,序列4“墮落伯爵”和“律令法師”的非凡特性開始自動析出。


    就是這時,像是按下了暫停鍵般,亞瑟毫無預兆地冷靜下來。


    麵無表情地抹掉臉上的髒亂後,小手一抬,不知道什麽時候躲到角落的“聖杯”,立刻被他抓在手裏,被他用滿是森寒的視線盯著,在這個黑底鑲金的酒杯上反複掃視。


    “你……看到了吧?”


    雖然是問句,但這句話本身就是一句宣判。


    這時候,不管“聖杯”怎麽假裝自己並沒有活著的特性,也不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了。


    輕輕撫摸著“聖杯”,亞瑟露出純真的笑容,在心中想著:


    “這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在向本體祈禱之前,是該準備件禮物,一起開心開心。”


    做出了決定,亞瑟用他那清脆童聲,說出一種從未存在於曆史中的語言:


    “存在過去的帝國陰影;”


    “否定現在的理想旗幟;”


    “承載未來的虛無疆域。”


    這個尊名指向本體擁有的那份源質“虛無疆域”。


    本來在最初屏障消失之前,他不可能隱秘聯係到星空中的舊日本體,隻要聯係出現,就必然驚動在星界修補屏障的地球正神,什麽都來不及做,就會被原地處理掉。


    可誰讓他得到了一點羅塞爾的特殊呢?


    隻需要將向“源堡”祈禱,和向“虛無疆域”祈禱的概念加以“扭曲”,雙方就可以借用“虛無疆域”的“混亂”權柄進行隱蔽的聯係。


    現在的亞瑟,就是把玩著“聖杯”,安靜等待本體的降臨。


    畢竟成功從“墮落母神”嘴邊搶走了一塊肉,怎麽想,本體在星空的處境都不會太好。


    但他沒想到的是,時間過去了大半天,到自己被低級的饑餓感喚起了怒火,仍舊沒有得到本體的回應。


    他能確定,自己成功蹭到了“源堡”的“wifi”。


    沒有得到回應,必然本體那邊出了問題。


    有擔憂,卻沒有太過在意。


    反而是身體的饑餓感需要處理一下。


    動用迷霧城權限直接轉移來一隻烤雞,聞到那芬芳的香氣,讓亞瑟壓抑的怒火平息了不少,正當他準備開始進食,雙手即將碰觸到烤雞時,他停了下來。


    皺著眉頭,看了看光溜溜的自己,還有身下鮮血淋漓的容器殘骸,以及被弄得一團亂的試驗台,有兩個想法在他心中成型:


    “這不是一個合適吃飯的環境。”


    “而且,我還裸露著身體,就算是人類嬰兒,應該也是有廉恥心的。”


    他確定自己現在已經是完整的人類,需要先學會使用人類的思維方式。


    這是運用扮演法的基礎。


    略顯笨拙的從容器殘骸中爬出來,看著被血汙徹底弄髒的自己,他再次感覺到不開心,隨著雙眼綻放出幽藍,那淩冽的視線掃過被血肉覆蓋的金黑雙色光團。


    感受到那立於序列頂點的帝王意誌,兩份析出的序列4非凡特性,立刻化作金黑兩道流光,衝開血肉殘骸的阻隔,喜悅地圍繞亞瑟旋轉一周,然後飛快轉移到他胖乎乎的左手手腕處,相互交織著,成為一黑一金兩個手環。


    視線再轉。


    四散的汙血與爛肉,如同退潮般快速消退。


    經過扭曲、匯聚和壓縮後,隻留下一枚血肉黑球,自動滾到試驗台邊緣。


    緊接著,他抬起手掌,在容器被撕裂的黑色兜帽長袍上抹過。


    這件破布般的衣袍頃刻間活了過來,經過激烈地自我拉扯和旋轉扭曲,最終變成件超小號的黑色短裝,被亞瑟穿在身上。


    最後,他身邊的事物影像陸續變得模糊,然後扭曲著替換為全新物品。


    金屬試驗台變成木質餐桌,鋪上華麗餐布;


    滑輪椅子邊等靠背高教凳,放好蓬鬆軟墊;


    刀叉,筷子,勺子一眾餐具分置雙手兩邊;


    餐盤鍋碗盛放著精美食物在眼前擺成一排;


    鮮花出現在花瓶中;


    黃金燭台亮起燭火;


    輕緩的古典樂在耳邊響起……


    當這種扭曲蔓延到地板和牆麵時,亞瑟才停止了從迷霧城替換物品,他感覺到了些許違和。


    “有些浮誇,也有些多餘了。”


    “不過,現在的氛圍確實要好很多。”


    感受到內心的怒火正在快速消退,亞瑟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變化”可以控製,就代表是好事。


    看著眼前的眾多食物與餐具,他在腦海中找到對應的記憶,然後和手中最先拿起的餐巾進行仔細比對。好一會兒,臉色幾經變化的他,終於確定了記憶中的那些繁複操作,簡直毫無意義。


    直接把餐巾對折,拿住三角巾的兩邊,直接繞到了脖子後麵係好。


    這樣,就完成進餐前的所有準備工作了。


    在開吃前,亞瑟端正坐好,以雙手合十的姿勢,再次進行祈禱:


    “存在過去的帝國陰影;”


    “否定現在的願望旗幟;”


    “承載未來的虛無疆域。”


    隨著祈禱的完成,亞瑟意識中“虛無疆域”的烙印投影越來越透明了,最多再蹭兩次“源堡”力量就會徹底耗盡,機會已經不多。


    他能感覺到,這次同樣成功了。


    雖然同樣沒有得到反饋,但已經有過一次,這次也就沒有那麽失望了。


    心情放鬆地拿起刀叉,先嚐試香甜的麵包。


    逐漸習慣過後,又更換成筷子,嚐試起各種不同的美食,等熟悉後再次進行更換。


    直到2個小時過去。


    亞瑟熟悉了所有餐具的使用方式,並仔細品嚐過每一道食物,包括主食、配菜、調料、以及每一滴湯汁,滿滿一桌食物全部被他吃進小小的身體中。


    它們就像進入了無底洞,沒有引發絲毫變化。


    愜意地用餐巾擦拭嘴角。


    他確定自己感受到了喜悅,是消除了饑餓,是吃到了美食,並期待下個飯點到來的喜悅。


    很有意思的體驗。


    吃飽後,亞瑟感受到少許困意,但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是睡覺的時候,可身體的本能在傳達睡眠的意願,這讓他的神色有些凝重。


    雖然預想過出現這種矛盾時的選擇,但他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對於人類來說,這並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怎麽選都無所謂。


    可對於本質是舊日的亞瑟來說,這是非常危險的選擇,他需要人性來平衡神性的本能,但他卻沒有辦法分辨哪些想法是源自人性的選擇。


    如果迷失在人性中,他就會被汙染,逐漸變成一個全新的人類。


    到那時,亞瑟是亞瑟,“混亂之源”是“混亂之源”,獨立存在的他們,必然因為思想爭端成為敵人。


    這是來自人性的汙染。


    也是位於星空中的本體,會處境糟糕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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