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也是笑了,服務周到,見他羊馬渴了,端水過來,竟還被拒了?


    但主人家都這麽說了,他自是不好再鹹吃蘿卜淡操心。


    招待行商裏邊落座,奉上剛燒開的茶水端來兩壺。


    那四人進來後倒也熱情,拖一麻袋,送出一些荸薺分給各桌。


    隻這一舉動,很快便收獲了大好人緣。


    荸薺,又名馬蹄,表皮黑紫,內裏白嫩,食之甘甜。生可做果,熟可做菜。


    說談間,眾人才知這四人乃是替京裏貴人外出尋那羊馬為飼。


    隻因品種特意,且千挑萬選,這才路上不敢大意。


    便是喂水,也得專門照料。


    不然壞了肚子,這千裏跋涉,便就難了。


    店家人聽了這話,也才明白那羊馬明明渴成那樣了為何不給水喝。


    江陵喝完了茶水,帶著嬰寧繼續上路。


    那民婦帶著孩子,按照他的囑咐要在茶棚多歇息片刻才要回村。


    她就住在邊近村子,路不算遠,回去倒也不急。


    小半時辰後,她腹部仍是太平,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


    帶著懂事的孩子,就要回村裏去。


    此時,剛巧那四個行商也要走了。


    行商笑問婦人:“大妹子就住邊近否?”


    因小孩也吃了對方送的荸薺,婦人終究感恩。


    便笑答道:“正是。”


    “這倒好了,從這去往南郡,不知可否有捷徑可走啊?我們此番趕路,耽誤不少,若不尋那捷徑,怕是在預定時間,回不去京裏了。”


    婦人道:“捷徑倒是有的,隻是路兒稍偏,不好走哩。”


    行商嗐道:“無妨,有捷徑就行,我們四人走南闖北,再爛的路也走得通。不如,就由大妹子與我們帶帶路可好?”


    有道是吃人嘴短,


    婦人之兒,才吃了人家的荸薺,這會兒若是相拒,於情麵不妥。


    但她一個婦道人家,給四個男人帶路,也同樣不妥。


    想了想,得了個折中法子:“我可帶你們去我們那村子邊,到了那裏,我就不便多帶了。隻能給你們指出大概方向。”


    “無妨無妨,如此已經可以了。”行商很好說話。


    為謝婦人帶路,他還讓出一匹馬來讓婦人騎。


    可婦人哪敢騎馬?婉言相拒了。


    可她那孩兒,被一人抱著放在一頭大公羊背上。


    說來也奇,那公羊竟溫順得緊,不掙紮也不抵抗,馱著小孩穩步前行。


    小孩抓著羊角,怡然自樂,好似自己是那常勝將軍,嘴裏呼喝不斷。


    婦人原本擔心,但看著孩子那麽開心,便也默許了。


    遠離茶水鋪子一二裏地後,有一行商忽從另一麻袋裏拿出了冰糖葫蘆來。


    一支送給那孩子,另一支則送給婦人。


    婦人再次婉拒,


    那商人道:“大妹子無須客氣,這糖葫蘆也是我們自己做的,值不得幾個錢。且這東西有助腸胃,聽聞你患了膽石症,吃這東西,或可讓肚子舒服些。”


    見對方說得誠懇,婦人半推半就終是接了。


    紅色糖葫蘆,吃進嘴裏,酸酸甜甜。


    那孩子倒是高興了,尋常隻有過節時分,村子裏的老人才會做些冰糖葫蘆和糖人兒,還需銀錢去買。


    如今倒好,這行商人好大方,先送荸薺,後送糖葫蘆。也不愧是京裏來的貴人兒。


    然而,就在婦人胡思亂想吃著糖葫蘆的時候,嘴裏隻覺著酸酸甜甜頗有滋味,可腦袋裏卻忽然昏沉,走著走著,眼前一黑。人便沒了知覺。


    那騎在公羊背上的孩子也是如此,他才吃完一顆,就搖搖晃晃從那公羊背上栽倒下來。


    四個行商看了這一幕,對視一笑。


    然後熟練地就將兩人撿起來,


    其中一行商從身上拿出一黃符往那婦人頭上一拍,口中念了道咒語,然後婦人身上就冒起了濃煙。


    待到濃煙散去,這婦人竟成了一匹黃鬃馬。


    而那孩童,也被如此對待,煙霧散去後,他成了一頭小羊。


    那行商施法之時,另外三人戒備四方。


    等到施法完畢,三人嘿嘿一笑,一人拿著鞭子就抽打在黃鬃馬和小羊身上,恁是將它們從昏迷中給打醒了來。


    “該上路了,此時不醒,更待何時?”


    黃鬃馬和小羊醒來,再睜開眼的它們,似乎覺得有所不對。


    那黃鬃馬拔腿就要走,


    可這行商早有防備,早在它腿上栓了繩子,動作一旦太快,必然摔倒。


    在它倒下後,那人提著鞭子就去抽打。


    “讓你跑!你再跑,我便將你腿給打斷,再將你那孩兒也活活打死。”


    黃鬃馬聽了,嘴裏發出嘶吼。


    它明明說人言,可吐出來卻成了馬嘶。


    它環顧四周,想尋自己孩兒。


    看來看去,終是在一頭小羊身上,感到了熟悉。


    到底是為人母者,自家孩子無論成了什麽樣,那骨血相連的親近,終是說不清道不明。


    它掙紮想爬起來,可四足被困,屢屢跌倒在地。


    爬著爬著,眼眶裏就淌出了淚來。


    “勿要當我開玩笑,你再不聽話,我便打死你孩兒,信不信?”


    那人揚鞭,作勢要打那小羊。


    可憐父母心,黃鬃馬搖頭起來,發出嘶吼,那意思似乎已是認命。


    無論怎麽待她都行,隻要別害她孩子。


    “算你是個識相的。”


    四個行商見母馬認命,又是笑了起來。然後將眾馬的繩索連接在一起,一人帶路,兩人護隊,又在路上走了起來。


    又三裏後,過一涼亭。


    江陵帶著嬰寧在這歇腳,隻因這有一口地下老泉,方才還有魚兒跳出。


    嬰寧瞧得好玩,就想用那竹枝去戳那魚兒。


    江陵笑她,這怎能戳到魚兒?


    若想吃魚,當是用釣具才行。


    為給她示範,砍一拇指大小的翠竹,拴上麻繩。


    又在紙上畫上一鉤,一料,當物品成真,麻繩拴鉤。鉤上掛著老三樣,藍鯽速攻九一八,稍加混合,便可做釣。


    嬰寧初學釣,用這套工具下去,竟是一釣一個準。


    三條大魚上來,樂不可支,喜笑顏開。


    那四人商隊過來時,剛巧見她上魚。


    有一人就撫掌笑了起來:“這小妹妹倒是厲害,釣如此大條的魚,竟能信手拈來。”


    江陵回看他們一眼,見他們原來是之前茶棚裏的茶客,便行點頭之禮。


    四人剛近涼亭,他隊伍裏,一匹黃鬃馬忽然前蹄高揚,拖著繩索跑向江陵。


    四人一見,立刻喝止,一人更是拿鞭抽打。另一人拖住韁繩,不讓它靠近過去。


    江陵被這突然舉動,也小嚇一跳。


    然而,當那黃鬃馬被打了幾鞭子,它竟忽然跪下,雙目之中流下了濁濁淚水。


    看著江陵,頻頻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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