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個勾人性命的。’


    隻消數眼,那大魚就於水中消失了蹤影。


    黃狗叫了幾聲,又跑回江陵身邊,時刻警惕著江麵。


    “這次,多虧你了。”江陵撫摸狗頭。


    隨後,他拿出一張空白畫卷,就於岸邊作起畫來。


    “尋人替死,本與我無關,可既找上了我,那來而不往則非禮也。”


    想起《乾坤一氣功》上的符籙術法一道,有一法喚作【飛仙定位】。


    當即,江陵以炭筆勾勒丹頂飛禽。


    他原先作畫皆以意念現行,此次調動【元池】為墨,意念為引。


    待畫作一成,畫卷上霞光璀璨,一隻撲扇著羽翅的大鳥憑空而現。


    雙足細長而漆黑,喙角尖銳而狹長,放聲唳喝,聲震青天。


    隻見它於岸上落下,隻振翅一飛,於滸江盤旋須臾,如離弦之箭紮入水裏。


    待它再出現時,一條黑色大魚,被它刺穿魚腹,叼著丟上岸來。


    白鶴亮翅而引頸,其光自揚,在旁盤旋兩圈,也終歸畫裏,成了圖像。


    江陵心中驚喜,方知【元池】之力果然奇妙。


    再看那魚,仍甩著尾巴,想翻騰入水。


    江陵探腳而踩住其頭:“長這麽大個身體,該是吃了不少死人屍吧?”


    魚腹流出的血液裏,果然含有腐爛之氣,讓人聞之作嘔。


    用力踩踏時,這魚嘴裏竟還能發出吱吱怪聲。


    但終是被白鶴戳穿了魚腹,隻動彈二三,就沒了動靜。


    魚死後,渾身鱗片開始發白,一雙魚目也漸變渾濁。


    複看其樣貌,竟如已經死了兩三天一樣,臭不可聞。


    更在江陵法眼觀測下,魚屍之上凝著一團黑氣,淤積不散。


    當伸手觸摸,那黑氣竟自順五指而納入。


    一驚之間,江陵反而頓感渾身舒暢,精念大漲。


    ‘咦,這是怎麽回事?’


    背包裏的聶倩,也突發驚呼。


    江陵問她:“怎了?”


    “主人,您竟納了它陰魂?此乃汙濁之物,您就這般收納,難道不怕承擔它的因果罪孽?”


    “陰魂?我為何要承擔它的因果罪孽?”


    “人死七日為陽魂,過七日陽氣消散則為陰魂。陰魂過不了忘川穀,渡不過奈何橋,長時滯留人間,錯過轉世之機,隻能尋人替死,吸其一口陽氣,冒名而過之。


    期間若為惡事,則因果自擔。而主人你,直接納而為己用。怕是它這一身的因果,都要你來償還。”


    江陵卻沒覺得自己有甚異樣,隻道:“賬不能這麽算,它想害我在前,我出手在後,它作惡留下的因果,與我無關。”


    聶倩沒再言語,可能心中想著,天道算賬未必會如此細細劃分。


    “你說人死七日為陽魂,過七日而為陰魂,那你現在……”


    “嗯,我被姥姥拘禁三年餘,期間……期間也做惡不少,因果多沾,便入輪回,也隻堪入畜生道,曆十世方能償還。而這,也得算上幸運在其中,若是不幸,便是想入畜生道,也是不能。”


    聶倩言語消沉而感傷。


    言外之意就是下麵的世界也非那麽簡單,有人脈者,如姥姥,竟能私自扣押陽魂為其奴役。


    有權勢者,怕是也不管子孫作惡多少,下一世仍可入【人道】,再世為人。享一世清福。


    “這麽說起來,其實在哪都一樣。”江陵說道,“可像你們這般陰魂,最終該如何自處?”


    “要麽如那黑魚一般,尋人替死,冒名頂替;要麽不使這一身陰氣消散而亡,則繼續為惡,可因果攢多了之後,還是得自食其果。”


    “你是說,陰魂留在這世界上,也終將會消散?”


    “嗯,魂以陰氣而養,若無陰氣滋養,斷難活命。在蘭若寺時,姥姥奴役我等,而我等也靠著姥姥的陰氣而存在,也算共生。”


    “那你如今離了蘭若寺,豈不是陰氣無法再續?”


    聶倩稍一沉吟,說道:“小倩已是主人所有,想來主人神通廣大,不會讓小倩消亡。”


    這話說得倒是漂亮,她雖處處禮敬七分,可在蘭若寺的三年奴役,討好男人的心得卻是難拋。


    這不經意間露出的溫言媚語,也足能讓人遐想不由。


    ‘養著你麽?這倒是要另做研究了。’


    誠如燕赤霞所言,《乾坤一氣功》隻有除鬼降魔之術,未有超度相扶之能。


    想要養著聶倩在身邊,那就須得另尋一法才行。


    天色暗沉,釀雨又來。


    江陵忽道:“照這麽個走法,怕是天黑也走不到縣城。也隻能再用騰挪之法,碰碰運氣了。”


    他喚來黃狗,撫其身,然後轉動戒指。


    陰陽顛倒間,四周景物再一晃,他的眼前已非崇山峻嶺,而是農田阡陌。


    他正是落在一出河岸邊的田埂上,黃狗經此一遁,雙股戰戰,尾巴夾得極緊,站在一旁許久也未回過神來。


    由此處而望東,臨舟城郭已遙遙在望,看距離,隻須徒步走上一炷香時間,就能進得城去。


    “我倒是有點弄明白這騰挪之技巧了。”


    江陵根據天色判斷方位,似乎每次轉動時所騰挪的方位,正是他麵前所向,直線騰挪。


    而騰挪的距離,就未好判斷了。


    待他再次轉動戒指,想驗證一下心中所想,卻已不能再從原地騰挪。


    “果然,這一日隻能騰挪一次。”


    他喚上發怔的黃狗,舉步前行。


    一人一狗走得不快,卻當他們臨近碼頭時,那之前載他的客船也正好臨岸。


    船公剛放下船錨,無意間就看到了岸邊走過的江陵與黃狗。


    他老臉一顫,驚得差點落進水裏,


    而那船上乘客,忽也是瞧見江陵,紛紛訝異稱奇。


    那撐船小哥,更是叫喊起來:“那客人,你怎得還要先我們一步到這?莫非那邊山路,有捷徑不成?”


    要知他們撐船順流,至此也是花了半個時辰。


    而江陵半路去埋屍,卻還走得比他們還要快?


    撐船小哥世麵未廣,才有所疑;可那老漢,於滸江往返四十餘年,豈有不知捷徑之理?


    那荒山野嶺,哪來什麽捷徑,沒走進野熊坳子,便可算祖上積德了。


    “這……這小先生真乃神人也!”


    老漢心中所慨,對著岸上連忙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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