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庭院,走了兩步,江陵停下往院內瞧了一眼。


    想著與燕赤霞相識一場,這既然要走,自該說上一聲。


    當他跨入二進院,卻見這兒空蕩頹無,已早無燕赤霞的身影了。


    燕赤霞本為那二老才留在此處,如今二老既已形滅,他也沒了留下來的理由。


    可能也不待今晨,或許昨晚某些時辰,他就已經走了。


    “還真是個獨來獨往的。”


    出了祝家大門,臨近昨日那客棧,兩個夥計正在擺桌置凳,打著哈欠。


    忽見江陵由巷頭而來,那倆夥計神情一怔,不由對視一眼。


    然後跟見鬼一樣,揉搓雙目,定睛再看,江陵攜那黃狗,已到店前。


    “我隻有這點錢,不知能吃點什麽?”


    江陵到桌前,排出銅錢二十七文。這是身上僅剩餘錢。


    原該省著點用,但修行一晚,至此時,腹中已是極餓。


    夥計神色呆了一般盯著他,也似沒聽到他說話,隻問他:“你……你昨晚真在祝家莊住了?”


    昨兒個,也是他追至半路,勸江陵莫去。


    後來,江陵拒絕他的好意,也在他目睹下,真踏入了祝家莊大門。


    “祝家莊還不錯。”江陵笑而頷首。


    “你就沒看到點什麽?”夥計難以置信地問。


    “難道我應該看到點什麽?”


    “不是,我……我就直接跟你說了吧,那地方不幹淨,曾有不少過路人貪便宜去住,結果不是被嚇死,就是被嚇瘋了。有人說,那兒一到晚上就有不幹淨的東西來敲門,你昨兒個,真沒碰見?”


    江陵笑而不答,自顧坐下,指著銅錢,又說了聲:“我就這點錢,你們看能上點什麽,就給我上點什麽吧,餓了。”


    夥計見他不說,驚疑了數息,終究還是收了他的錢,然後進店端出一碗混沌配一盤肉包。


    僅是兩樣,二十七文便花光了。


    江陵吃了混沌,肉包則喂了黃狗。


    夥計見了,也是笑他:“肉包喂狗,你還真是好生奢侈。”


    江陵聞之,隻笑笑,並不多說。


    吃完,向夥計打聽了大致路線,他便開始啟程,要去臨舟。


    卻在經過昨日那醫館時,又見那對母女站在街邊。


    隻是相較昨日,那女孩兒氣色變好,跟在少婦身邊,有些怕生。


    當見到江陵過來,那少婦麵露驚喜,似專程在這等他,忙不迭便拉著女孩兒跪在地上,與之磕頭。


    “這是做什麽?”


    江陵自覺受不起這般大禮,忙讓她二人起身。


    那少婦卻千恩萬謝,說起昨日情形。


    昨日她女兒高燒不退,醫館那邊都不願接待,是江陵給了她希望。


    一開始她也心有所疑,可當她回去給女兒喂了那兩種怪藥之後,說來也奇,隻不到半個時辰她女兒高溫緩解,至今天早上,竟已能正常下地,與往常無二了。


    少婦喜極而泣,抱著女兒大哭一場。


    從絕望中走來,也唯有經曆者,方知其難。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遂,少婦帶著女兒連早點都未吃,就來到街上。


    因不知江陵去了哪裏,她們就守在昨日相遇之處等待,以求緣分再見。


    這一等,倒還真是緣分未盡,真把江陵給等來了。


    “你們不必如此,萬事因緣,這小女娃也是命不該絕而已。”


    說著,他摸了摸怕生的小女孩腦袋:“以後當知愛惜身體,莫要著涼,你若生病,苦的便是你母親了。”


    小女孩怯生生看他一眼,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見她真與昨日大異,江陵也覺驚奇,僅僅隻是一頓藥而已,對她們這種從未碰過抗生素的人而言,效果還真是好到出奇。


    他翻出包袱,又拿了幾包【阿奇黴素幹混懸劑】遞給少婦:“一日一份,連吃三日,若未愈,四日之後,再連服三日。”


    少婦接過,帶著女孩兒再次跪謝。


    醫館那邊,此時有不少人聚集一處,朝這邊指指點點。


    那櫃台郎中雙眉緊鎖,臉色不佳。


    那女娃兒,他昨日看了,明明是將死之相,怎一夜之間又活過來了?


    類似病例,他行醫二十載,見過極多,鮮少有活命者。


    似那女孩般,毒邪入肺不說,還高燒不退,這明明是不治之症。


    可他剛剛也借口去給女孩兒搭過脈,脈象已穩,性命之憂已經無了。


    “老板,那人所給之藥,是什麽東西?我怎從未見過?”學徒忽然朝他問話。


    郎中心中也有所疑,他自學醫開始,也未見過這種奇怪的藥。


    但當著學徒的麵,他又怎好自損顏麵?隻道:“平時叫你多讀書,你不聽,如今不識得又來問我?”


    學徒被他一訓,也自苦笑撓頭,不再多問。


    街麵上,此時那對母女也終離去了。


    江陵站在原地,看著身旁一竹簍的雞蛋,苦笑難掩。


    盛情難卻啊,麵對那母女誠摯的感謝,他也隻能收下她們這最質樸的表達。


    “那對母女也是不易,這些雞蛋於她們而言,定極為珍貴,可我若不收,她們也心下難安。罷了,罷了。”


    提起竹簍,剛欲離開,忽見一人從街邊走來,麵帶諂笑。


    他灰衣小帽,看打扮有幾分眼熟,當是當鋪裏的裝扮。


    “見過先生,原來先生竟是岐黃行家,原先不知,還請先生大人大量,勿要責怪。”


    溫聲笑語,姿態卑下。也不在乎江陵年歲,直接喊了先生。


    “你有事?”


    “這……先生醫術高超,那寡婦祝姚氏的女兒明明已針石難治,卻沒想到還是被先生從鬼門關給拉回來了。


    先生既有此等醫術,不知可否再大發善心,幫我家主子診治一二?”


    “你家主子是誰?”


    灰衣小帽的男子諂笑著捧出一條項鏈,道:“昨日有所得罪,還請先生勿怪,若先生肯施以援手,這串珍珠,便物歸原主,還給先生。”


    江陵一看項鏈,頓時明了。


    “你家主子怎的了?”


    “回先生,我家主子昨日突然七竅流血,至今日已經無法下床,滴水未進,看模樣如著魔了一般。便是請遍縣裏郎中,也是毫無辦法。我見先生以岐黃異術救了那祝姚氏的女兒,先生既能救她,想來也定能救我家主人。”


    想起昨日之事,江陵還尚未氣消。那當鋪的嘴臉,委實難看了些。


    但想著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便可,若害人性命,倒是不必。


    便道:“要我援手,也不是不可,十兩銀子,我或可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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