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堡後的第二天,伊凡就讓眾人著手種植芭稞果。果林區域就在外城牆附近,供五百多人的種植區,目測大概有兩千平方米,稍稍登高就可以看到全貌。


    種植區外圈修建起簡單的柵欄,雖然對大多數魔獸來說,那隻是一層薄薄的紙糊,但可以嚇退低級魔獸。低級魔獸見到人為建築就不會靠近,自然不會來偷吃果子或樹木。


    還有那五十人的自衛隊,他們經過保羅的訓練後,剩餘時間就是在種植區巡邏,也算是讓伊凡看看他們的訓練成果。


    雷霆堡外圍城牆上,伊凡負手而立,視線範圍內他的領民正在辛勤勞作,或挖土或埋種子或澆水,這令得他不免生出一股豪情,想著自己就是這麽多人的頭兒啊!怪不得人人都想萬人之上,這種一呼百應的感覺實在讓人舒爽。


    伊凡身邊是羅伯特和保羅,伊凡依稀瞧見幾個巡邏隊人員後,對站在右側的保羅問道:“那些自衛隊成員……能堪大任麽?”


    伊凡斟酌著語氣,期待保羅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複,然而答案令他大失所望:


    “大人,恕屬下直言,那些人用作巡邏示警還行,但讓他們上陣對敵,恐怕稍一鬆懈就會嘩變,甚至轉頭逃跑。”


    “他們……就這麽難堪大用?”


    伊凡皺緊了眉頭,那些自衛隊成員他都一一見過,都是保羅親自挑選出的壯年男性,體格比一般人雄健,年齡在三十歲左右,其中好些人的力氣是其他奴隸的幾倍,幹起活來手腳飛快。


    可當讓他們拿起武器時,卻是一種截然相反的情況。城堡暫時無法提供鐵質武器,所以自衛隊成員手上拿著的,都是樹木削製成的長矛。


    保羅看著伊凡愈加難看的神色,悄悄歎了口氣,將心中想法和盤托出道:“大人,我之前有說過,這不是有無劍術才能的問題,他們中的有些人其實頭腦不錯,學起我教的訓練法很快,他們所有人統一的問題是——”


    伊凡聞言眼神愈發淩冽,保羅直視著他的眼睛道:


    “沒有一顆勇士之心。”


    “勇士之心?”


    “沒錯,而且是不可能擁有的勇士之心。”保羅點點頭,繼續解釋道,“屬下所挑選的這批奴隸,已經是所有奴隸中最強壯的,他們年齡普遍為三十歲,每個人至少為奴為婢十年以上,若有一出生就是奴隸的,那就是三十年。”


    “十多年都低眉順眼地活著,不敢和任何人對視,隻會麻木地聽著主人的命令,讓他們做些家務活或農活還行。”保羅的語氣愈發冷冽,心中似乎有股氣無法發泄出,“但讓他們拿劍對付敵人,為自己為領地而戰,那就根本不可能!”


    “伊凡大人,你將希望寄托在這群奴隸上,一開始就是錯了。”


    保羅最後如此說道,伊凡還未做出反應,羅伯特已經忍不住嗬斥道:“保羅!”


    保羅這才驚醒自己一時激動,竟將冒犯大人的話語說出,立即深深低頭滿懷不安道:“是屬下失言,還望大人恕罪!”


    沒有預想之中的責怪和怒罵,伊凡拍拍保羅的肩膀,對兩人和顏悅色道:


    “不,這正是我想要你們做的,保羅敢直言我的紕漏,這很好。”


    “大人?”保羅整個人都呆住了,他第一次聽到上位者說出這種言論,這不是在鼓勵以下犯上麽?保羅轉頭望向羅伯特,發現後者也是有些呆滯的表情。


    伊凡沒有理會兩位屬下的表情,而是將視線投入雲中,自言自語道:


    “成為戰士需要信念和勇氣,奴隸從未把這兒當作家園,自然沒有守護這裏的信念。奴隸跪了一輩子,渾身的骨頭都是軟的,自然無法硬氣、提起勇氣和敵人戰鬥……所以我真的,不該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麽?”


    念及於此,伊凡深深對奴隸這一階級感到悲哀,明明身為人卻被人剝削,失去所有人該有的東西,怪不得地球上的奴隸社會很快就被代替了,或許這個世界也會迎來這麽一天吧?


    伊凡帶著失望和憂慮走下城牆,趕回房內處理政務。


    羅伯特跟在伊凡後麵,突然停下腳步,對還發呆站著的保羅厲聲道:


    “你痛斥那些奴隸沒有勇士之心,那麽你的勇士之心在哪兒呢?”


    “羅伯特老大,我……”


    保羅苦澀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緣由來。私下裏騎士們都是兄弟情誼,很多人都會稱呼羅伯特一聲老大。


    “你不需要向我解釋,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有苦難言。”羅伯特眯起眼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但身為騎士,持劍守衛主人是最基本的職責,你既然有手有腳,既然還身披鎧甲,為何不恪守持劍的道義?”


    “你有四級的實力,本該是除我之外的最強騎士!”


    羅伯特說完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裏,追隨伊凡的腳步而去。


    四級是一道分水嶺,門檻是能否使用鬥氣。和四級魔法師獲得魔導士的稱號一樣,四級騎士也會獲得劍士的稱號,這代表著騎士有獨當一麵的實力了,在帝國軍部中,四級騎士至少會擔當百夫長的職位。


    但保羅此刻卻恨自己有四級的實力,他痛苦地抱住了腦袋,內心中幾種相反的念頭糅雜在一起,不斷地糾纏再糾纏,思緒變得更加複雜,使得他更加痛苦。


    他的腰間佩戴著製式的騎士劍,可他卻無法拔出很久了,每當他的手指觸及劍柄時,身軀都會因恐懼而顫抖,是什麽樣的夢魘在困擾著他?


    自己這樣懦弱的騎士,有什麽資格駁斥奴隸沒有勇士之心?


    第二天,伊凡宣布取消了自衛隊的訓練,保羅得到了假期。


    可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喜悅,有的隻是不知前路為何方的迷茫。這一整天,他都在躲避自衛隊的成員,似乎一看到他們就會覺得羞愧難當,該死他們隻是一群卑賤的奴隸啊!即使看到我也隻會自己低下頭去!


    保羅的腦袋亂哄哄的,失魂落魄地朝騎士們的宿舍樓走去,準備用睡夢躲避煩人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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