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赤心子的狀態後,賀平也不急於行動,樓衝霄和南沙釣叟身上的商螽印,可能會引來萬法盟等勢力的覬覦,知道這一點後,以自家師兄的老辣程度,也不會冒然領著兩人去找白密阿吒力教一行人。


    阿吒力教也藏在地淵界,換言之,阿吒力教至少掌握一條進入地淵界的入口,亦或是擁有某種進入地淵界中的方法。


    樓衝霄和南沙釣叟對於此事,不願意透露太多情報,赤心子對此也沒有過多追問。


    “阿迦尼吒佛命我來找那金蟬飛,本來就有其他用意,搞不好對我不利,所以趟這潭渾水,還是讓赤心子去就好了……我也沒必要把一切都賭到這兩人身上,還是借助朝廷掌握的地淵界入口,找到黑水玄蛇,以早日煉成玄冥一氣雷池甲禁這門法術為第一優先事項。”


    半個月後。


    掛袍嶺落魂洞。


    綠焰祭壇前,賀平盤坐在一方蒲團,雙眼緊閉,正在運轉秘法,隻見他雙手不斷結印,十指連連變幻,玄奧莫測,繁複到難以形容。


    他是在演練《空空經》中記錄的各種道法,分別為“偷天眼”,“摘星手”,“彌綸掌”,“穿羅印”,“渾淪鍾”,“無相刺”,“盜空鈴”和“虛天鎖”。


    《空空經》的主旨很玄妙,要求達到極度的虛空,保持深篤的靜謐,這是一種超然的心境,也隻有這種狀態,才能與契合《空空經》中所形容的虛空境,甚至觸發某種神秘的天地法則,穿梭自在,往來於虛空間。


    至於摘星手以及其他的七種術法,都是為了抵達這一境界的幾個環節,畢竟,這《空空經》中記載的法術,實在是太過於深奧,普通修士壓根無法領會其精要。


    嘭!


    賀平手掌劃幾道玄妙的軌跡,接著緩緩收回,仿佛從虛空中拉扯出了什麽一樣,無數的白色水汽從空氣裏浮現出來,如同白色繩索,瘋狂匯聚到他的手中。


    接著,一道道漆黑的鎖鏈在空中流轉,隻聽到“咣啷啷”的一陣響聲,他繼續閉目凝神,演練其法。


    他雙手一揮,鎖鏈朝著四麵八方散開,周圍的虛空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蕩,顯現出一種雲霧朦朧的模糊感。


    刹時間,這種朦朧雲霧化成一陣波動、漣漪,蒲團邊的細碎石塊也形成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漩渦,不斷轉動。


    漸漸地,就連端坐在蒲團上的賀平的身影,也變成了一片朦朧、模糊的樣子。


    “主上。”


    石林之中,雲機道人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他是以《空空經》中的秘法穿梭空間,大袍一揮,就從虛無一片的空間中穿梭出來,他見到賀平演練本門秘法的模樣,雙眼也瞪大了。


    “主上竟然能夠將《空空經》精研到這個地步,這是‘明還日月,暗還虛空’之境,將本門的功法修煉到這個地步,幾乎與祖師精精兒當年的境界相比,也不遑多讓!”


    雲機深知肚明,《空空經》是一本非常玄異的道經,或許無法與36種入道正法相比擬,但也是一門非同小可的法門。這本古經來自天穹之外,由隕落於大地上的一顆隕石中挖掘而來,《空空經》中所記載的功法,縱使是入道高手也未必能夠參悟。


    空空門的祖師精精兒,也是年過半百,才洞悉了《空空經》上的道法,修為日益精深,這才開創了空空門的基業。


    “雲機,你來這裏,是有什麽事嗎?”


    賀平閉目問,動作絲毫不停,他的雙手劃出弧線,虛空輕顫,手掌之間,有一股陰柔的力量在流轉。


    “主上,藏山宗的宗主白雲端已死,其門下的產業,人手,還有藏山宗的門徒弟子,都已經歸入我們摘星門,一切都按您的計劃進行,隻是,白雲端還有一個二兒子,名叫白飛揚,白家的其他人,都被我們控製住了,隻有這個白飛揚,不知去向。”


    “嗯。”


    賀平聽到這裏,微微點了點頭。


    “派人繼續調查這個白飛揚的下落,人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另外,把白飛揚的親眷,都找個地方藏起來,暫時不要讓外人知道這些人的下落。”


    “不用白家人為餌,把白飛揚釣出來嗎?”


    雲機道人疑惑地問。


    “沒必要,而且這段時間,摘星盟初創,為了避免引起朝廷那邊的關注,還是需要收斂一些。”


    賀平淡淡地道:“再者,這白飛揚能跑掉,應當也有些能耐,這事也沒必要急於一時,時機到了他肯定還會再回來。”


    他讓庾不信去整合空空門的內外勢力,將附近幾個州縣的散修勢力都聯係上了,目前易名為“摘星盟”的空空門勢力急遽壯大,吸收了本州一帶的磨石城隱月宗、緹北城散修世家,龍劍島的玉家,還有玉泉州的丹心府、象川州的藏山宗這些小型宗派,組建成了一個宗派同盟。


    庾不信就是這個修行宗派同盟的盟主,“摘星盟”也在急速壯大之中,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勢力範圍就覆蓋了附的的十州之地。


    “是。”


    雲機點頭。


    “對了,朝廷那邊也派人來了,說是希望摘星盟派人過去一趟。”


    “哦,這麽說來,朝廷那邊也注意到了我們這些時間的動靜嗎?”


    賀平對此並不意外,應當說,到了這個地步,朝廷會一無所知才比較奇怪。


    “朝廷那邊,自然也很擔心我們摘星盟的擴張,會不會影響南陵道中的大局麵。”


    雲機解釋了起來。


    “南陵宣慰使司,還有衛所、邊軍那邊也派人來打探動靜,特別是麓龍山土邦的宣慰使‘白象王’曇摩雲,還有邊軍的高層,都對我們近期的舉動有些不滿,還有就是,南陵道中的大衍派和純鈞派,有聯合起來,建立兩派聯合,合力與我們抗爭的意圖。”


    南陵道地勢險要,民族成分複雜,一不小心就有叛亂產生。從大幽初代幽帝平定天下後,就一邊不斷打擊判亂的夷人諸部,一邊拉攏各部土司,那些願意歸屬朝廷的山越部族,其首領會被封為


    宣慰使或是宣撫使,歸屬於宣尉使司主管。


    這些宣慰使還是宣撫使在其封地上都相當於土皇帝,擁有軍事、行政、司法、財政等所有權利,對治下夷族百姓能夠生殺予奪,享用巨大的自治權,這也是朝廷方麵以夷製夷,以地方土司治其軍民的手法。


    目前,南陵道的宣慰使司主管,乃是掌控麓龍山一帶,諸多部曲的“白象王”曇摩雲,他是山越夷人,卻也有大幽的血統,是大幽朝廷比較信任的一個土司。


    曇摩雲也是個比較傳奇的人物。山越族民之中,內部被劃分為五個等級,分別是茲莫、諾合、曲諾、嘎加和嘎西,其中有貧有富,有世代貴族的統治階層,也有備受欺淩的奴隸。


    茲莫,就是土司階層,往往權力極大,統治著諾合、曲諾、嘎加、嘎西這幾個階層。


    茲莫階層之下,就是相當於貴族的諾合階層,其次還有相當於平民的曲諾,還有地位更低的嘎加和嘎西。


    曇摩雲就是底層夷人出身,屬於嘎西階層,這個階層的民眾。嘎西沒有遷徙的自由,隻能住在主子的宅旁,隨時供其驅使,承受各種形式的剝削。


    嘎西甚至沒有完整的親權,後代也被視為奴隸,而且絕大部分的嘎西是從外地搶掠、販賣的人,少部分是由嘎加的子女構成。


    曇摩雲的父母都是嘎西,一輩子都為自家主子在山中放牧,本來,像是曇摩雲這樣的嘎加奴隸,他的人生從出生那一刻就已注定,這輩子除了放羊還是放羊,和他的世世代代祖輩的一樣,若非中途機緣,遇到一位受傷的老人,意外得了五儺教東宗長老的衣缽,還修成了《盤瓠經》中的“六臂象王大咒”。


    後來,這人又有奇遇,碰到正在南陵道上遊曆的盧國公之子侯夜文。


    盧國公是大幽開國名將之一,家學淵源,侯家是前朝閥閱世族,世代傳承一門名為《千山龍印》的道法,這門道法被認為是拜龍教化龍秘術之一,與《破玉勁》、《玉肌仙骨》一樣,都是失傳已久的秘法。


    侯夜文當時修為有成,入南疆磨練,奇遇連連,他在薜荔山絕頂巧遇了曇摩雲,兩人又遇到了五儺教西宗的高手,為了追奪東宗長老的遺物展開的追殺。


    經過一番機緣巧合,二人竟然成了莫逆之交。侯夜文與曇摩雲聯手,大破五儺教西宗的始魔窟,擊傷西宗宗主,又奪了冰川玄螭的內丹,侯、曇分而食之,修為大進。


    再後來,曇摩雲奪了南疆邊陲的麓龍山。侯夜文回歸繼承國公之位後,就舉薦了曇摩雲當上了宣慰使。


    此人能力傑出,體恤民情,而且通曉兵法,兼之又與南疆五儺教西宗勢力水火不容,多次出兵鎮壓不服從朝廷“王化”的土司叛變,在朝廷眼裏自然是中流砥柱的人物。


    另一方麵,朝廷在南陵道也部署了衛所軍戶,下轄的各州、府、縣的官員仍然由致仕武官出任,算是武備充沛之地,更有潛鱗、飛虎、奇風、藏鯨四大邊軍,分別駐紮於抵近南疆的險要重鎮。


    這四大邊軍在南陵道名頭極響,其中也是臥虎藏龍,而且常年和那些西南鬼嶺的百越夷人作戰,全都是百戰之兵。


    “南陵道的修行界勢力,被麓龍山脈一分為二,劃分東、西兩端,東麵勢力眾多,星羅棋布,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小勢力,受限於環境,幾乎成不了氣象,西麵與南疆交接的更多,以空空門、大衍宗和純鈞派鼎足三分,空空門現在變成摘星盟,積極吸收周邊勢力,這對於大衍宗、純鈞派都是一個威脅。”


    賀平嗬嗬一笑。他早就猜到會變成這個局麵,近期朝廷那邊為了控製局勢,定然會召集三派,防止三派互相傾軋過度,引起南疆局麵發生變化,這也是他刻意為之的結果。


    “朝廷肯定不希望三派爆發衝突,為了平衡局勢,再加上地淵界的情況,應當會開放地淵界的資源,給出更多的好處,好撫平三派,以免三派互相損耗,使得南陵道的百越外族勢力坐大!”


    賀平確實要進入地淵界,可是他知道地淵界環境複雜,不管是尋找天人、人間兩張神圖的下落,還是搜索黑水玄蛇,最好還是借助朝廷和本地勢力的助力。


    甚至,他可以什麽也不做,隻要藏身於幕後,就能夠掌握地淵界的情報,依靠朝廷和南陵道各方勢力來達成自己的目標。


    ……


    地淵界,第三層。


    地淵世界廣袤無邊,共分為九層,第三層的地淵世界幾乎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第三層的地淵界,棲息著無數妖物和生靈,其間的地形也很複雜,南疆之中的地淵通道,直接連著一片宛如荒漠戈壁的世界。


    這地淵第三層之中,終年刮著陰冷的寒風,比漠北的苦寒之地,氣溫還要低。


    此間,在一片巨型紅褐色岩石的陰影之下,是一個大約有百人組成的簡陋營地。


    這處營地外懸著一個旗杆,旗杆上掛著潛鱗軍的旗幟。軍旗上掛著冰淩。


    營地之中,也是冰霜鋪地。隻是,那百名士兵並不在意這股酷寒,他們結營紮寨後,並沒有升起篝火,實際上在這種地方,也不可能生火取暖。


    這百名士兵渾身都被一層全身閃爍乳白光華,遍布獸形紋路的鎧甲覆蓋,就連口鼻,也被遮敝起來,全身上下,也沒有一絲縫隙。


    這是秘武庫打造的“神形甲”,是四王八公中的入道高手,專門獵殺地淵界的嘯嶺虎妖,剝其骨,抽其筋,攝其妖魂,耗費十二載光陰,鍛造而成的寶甲。


    這種鎧甲穿在人身上,能夠不畏寒暑,也不懼地淵界的惡劣環境,散發出的靈光,能夠抵擋各種術法,甚至,“神形甲”披身以後,還能化成嘯嶺虎妖,凶猛無比。


    營地的邊緣,一塊巨大的岩石上,一個披散著長發,赤著上半身的男子正盤坐於其上。


    這人是潛鱗軍的將領。他盤坐在這岩石上已經多時,皮膚上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但是這人的臉色看上去依舊紅潤,似乎並不受這股寒意影響。


    一杆漆黑的方天畫戟就立在堅硬冰冷的大地上,似乎隨著這個年輕將領的每一次的呼吸,都在輕輕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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