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還真是八麵玲瓏、左右逢源,黑白兩道什麽買賣他都做?”賀平略帶譏諷的說道:“何中衡與這劉捕頭一比,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何中衡這人,待在縣衙裏,永遠格格不入,沒人會喜歡他,連他的好兄弟也會背叛他。”


    “是啊。”


    祁白衣也點了點頭。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公子你要在瀧河縣立足,為什麽不與這人聯手,這劉捕頭本事不高,無非擅於八麵張羅,經營人事……隻消略施點手段,不就能讓這人聽令於我們,再控製住瀧河縣三幫九會,黑白兩道的勢力。”


    “你錯了。”


    賀平搖了搖頭。


    “瀧河縣表麵看似混亂,實質上有自己一套秩序,這種秩序隱於表層之下,是各方勢力共同維持的一種生存法則,在這個圈子裏,姓劉的不過是瀧河縣黑白兩道秩序縮影下的產物,沒了他,還有其他的孫捕頭、李捕頭之流。


    這些三幫九會不過是這秩序中的一個環節,它們自身又與本地水陸碼頭,行商行會,士族大家,還有各方勢力共同組成了複雜的關係網,這張大網盤根錯節,錯綜複雜,就算勉強控製這麽一個姓劉的,也無法擺脫這些關係網的掣肘,隻要還在這群人的地盤上,就要按他們的規矩辦事!”


    當然,除非自己親自動手,把礙事的人殺光,把妨礙自己的人全部解決。


    隻是,這麽做爽快是爽快了,問題是動靜鬧的這麽大,那就跟自己要暗中潛伏在瀧河縣,悄無聲息地擴大勢力的主意相違背。


    再者,鬧的太大,也有可能引來斬邪司和朝廷方麵的高手,這裏可不是關外,而是關內,賀平的腦子很清楚,並不打算與朝廷發生正麵衝突。


    “何中衡比姓劉的更好用的一點就在於:他能夠變成一把快刀,把這些亂七八糟、盤根錯節、千頭萬緒的亂麻,一刀斬斷,我要保住這個人,就是指望他能夠替我做好這件事!”


    賀平冷冷一笑。


    “當然,這把快刀能不能用,還要看他接下來的表現。”


    ……


    “大哥。”


    羅正換了一身便裝,出現在“釃仙樓”上,他約了何中衡進了一間雅座,待到進門後,隨後合上了門,隻留下一道細縫。


    “這幾日你實在太忙,我邀了大哥你幾次,都沒找到合適機會。”


    “老二,你到底有什麽事?”


    何中衡今日並不當差,他穿著一身青衫,坐在雅間的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個酒杯。


    見到羅正上了二樓雅間,他不禁微眯著眼,濃眉緊皺。


    “你才高升不久,不在劉捕頭手下當你的副班頭,怎麽換了這身打扮……”


    聽到自家義兄譏諷的語氣,羅正微微歎了口氣。


    “大哥,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英豪都已經死了,我們兄弟也應該為自己考慮。”


    “原來你還記得我們有個三弟,叫秦英豪?”


    何中衡冷眼看了他一眼,薄唇綻出一抹冷笑。


    “那你還記得他是怎麽死的……”


    “大哥!”


    羅正的臉色一陣鐵青,他再度歎氣。


    “大哥,你也不要再氣我了,這衙門裏的差事,我也幹不下去了,那劉捕頭提拔我當副班頭,無非是為了與大哥你置氣,我在他們那些人手下辦事,日日都受其欺辱。”


    他將縣衙捕快的差服疊在包袱裏,放到了酒桌上,又從懷中取出一包銀子,放在桌上。


    “這裏還有一份信,勞煩你轉交給縣衙,從今天起,我羅正就返回鄉下,從此過耕田種地的安穩日子。”


    羅正準備把信遞過來,接過信的瞬間,何中衡目光一銳,抬頭厲聲道:“姓羅的,我且問你,這信上的內容真的是辭呈,而不是我和那大盜孫龍聯手,要去搶縣衙庫銀的構陷之言。”


    “這……”


    羅正聽到這話,臉色慘白,呆怔片刻,才死命地搖頭。


    “大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二啊老二,枉我把你當成兄弟,你卻這麽對付我這個大哥!”


    何中衡並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隻是提前知道了羅正與劉捕頭勾結,要陷害自己的事。


    昨天夜裏,他還在家中,正準備入寢之時,一枝箭矢破窗而入,射在粱木上。


    他取下箭矢,發現上麵綁著一張紙條,紙條中寫著劉捕頭要構陷他,並且命他那結義二弟羅正帶著書信、銀兩來見他,紙條上還將兩人的陰謀告知於他。


    本來,何中衡還對這件事心生疑惑,並不相信,直到羅正拿著銀兩和信出現,他才徹底相信了紙條上寫的消息,心中更是充滿了悲憤。


    瞬間,何中衡一掌拍在棗木桌麵上,“砰”的一聲悶響,桌子紋絲不動,桌上的茶盞碗筷齊聲震的“彈”了起來,同時“彈”起來的還有放在桌上的一柄青鋼樸刀。


    “唰!”


    樸刀出鞘,何中衡舉刀指向門外。


    “劉捕頭,躲在外麵看戲看久了,不會忘記接下來怎麽演了吧!”


    “哈哈哈哈哈!”


    一陣笑聲傳了過來,雅間的房門“砰”的一聲猛被撞開,數道人影走了進來,為首之人步履間帶著一股煞氣。


    “好你個何中衡,勾結江洋大盜,妄想劫掠縣衙庫房,今天人髒並獲,你還不束手就擒!”


    劉捕頭帶著幾個手下走了進來,他目如鷹隼、麵容瘦削,身材頎長,約莫四十來歲,身上穿著捕班的差服,一手按著腰間刀柄,一手指向何中衡。


    “何中衡啊,我在這裏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勸你不要自誤。”


    “什麽叫做自誤?”


    何中衡冷冷一笑,伸手拿起手中的信紙。


    “劉捕頭,你該不會是想說這份紙,就是證物嗎?”


    “沒錯。”


    劉捕頭仰天大笑。


    “這銀兩,是那大盜孫龍給你的贓款,至於那封信,無疑就是最大的罪證,上麵寫著你和孫龍勾結的罪證,今天人髒並獲,莫非你還想抵賴嗎?”


    “笑話!”


    何中衡聽到這裏,冷哼一聲,隨手抽出信封中的信紙,伸手一抖。


    “這空白信紙就是罪證,姓劉的,你是腦子出問題了吧?”


    他手一揚,在場眾人都看清了,那信紙上什麽也沒有,空空蕩匯,半個大字都沒有。


    什麽?


    劉捕頭麵色丕變,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羅正。


    “羅正,這是怎麽回事?”


    幾乎是第一時間,這位劉捕頭就懷疑這個羅正有問題,對方可是何中衡的義弟,難保他不會與其串通,這書信明明是由他傳交給何中衡,為什麽會出這種岔子?


    “我、我也不知道啊?”


    羅正臉上蒼白,身上汗如泉湧,他也不知道這封寫著何中衡“罪證”信,何時變成了一張白紙。


    “對了,還有這銀兩。”


    何中衡拿起一個銀錠。


    “這是我剛從典當行裏,拿家裏的值錢物什典來的銀子,這銀子上麵都有標識,”他將銀錠底部鏨刻的字跡,上麵寫著一行字跡“豐記匯號紋銀五兩”。


    “這是關外商行新鑄的銀子,來曆具體可查,你要不信,就跟我一起去人家的典當行裏,當麵跟人家對質好了。”


    他冷冷一笑,抓著銀子的手用力一拍,渾厚的掌勁一起,銀錠子就牢牢嵌進桌子上。


    何中衡突然露了一手,一掌就把銀錠打進桌麵上,他起手時,掌風激蕩,剛猛無匹的掌力硬生生的化成一股柔勁,這一招功夫極俊,看得同行的幾個捕快眼珠都瞪直了。


    “姓劉的,你還真以為你那點算計就能扳倒我,不想繼續丟臉下去,就帶著你的手下人滾吧!”


    該死!


    劉捕頭額上青筋暴跳,他萬萬沒有料到,何中衡竟然識破了自己的算計。


    (可惡……消息竟然走漏了!不,沒關係,反正在場的都是我的人,下麵也派了衙門裏的人團團圍住,什麽罪證不罪證,把這何中衡抓起來,押進縣衙,是黑還是白不都是一句話的事嗎?)


    姓劉的心中頓時起了歹毒的主意,隻是,他又看了一眼那何中衡,發現對方態度鎮定自若,似乎並不畏懼自己帶來的大隊人馬。


    ——這就怪了,難不成這人還有其他倚仗?


    就在這時,雅間的外麵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


    “劉捕頭,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道人影匆匆上了二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出事了,真的出大事了……劉捕頭,知縣老爺被人給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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