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1-26


    “他……”封鬱表的這一段朗朗心跡,蓮兮當然一個字也不曾記得,這時雖隻是母上轉述,卻也聽得她全身滾燙,手足無措。


    仟君卻像是逮到了笑話,咯咯笑個不停,打趣道:“你這丫頭羞個什麽勁?那時你身量還未超過為娘的膝蓋,不過是垂髫小兒,封鬱所言亦不過應景應時,一句戲言罷了,不過……”她拍拍蓮兮的肩膀,說:“看今時今日他對你的所作所為,為娘還真有幾分掂量不清了,莫非那時他當真看上你一個肚兜娃娃?實是有趣實是有趣……”


    “這有什麽趣的,”蓮兮羞極成怒,重重一拍妝台說:“他本就是個怪人,分明是皇子尊軀卻沾染一身凡氣,扮作個什麽道人來捉弄我,什麽摘星奉心,我倒要問問他,是不是當年瞧不起本公主,故意捉弄我。”


    她這邊話音未落,一隻腳已往殿下邁去了,卻聽她母上突然在背後喚了一聲“兮兒”。


    蓮兮回首,隻見仟君立在上殿燈火輝煌處,紅妝緋裙間,竟也有幾絲殘酷歲月的痕跡。


    那緋衣女子溫靜地一笑,緩緩說:“兮兒,你也不小了,別再做出讓為娘和你父君憂心之事,你可省得?”


    蓮兮心中一緊,天燼之劫後她神元大失,麵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騙得她父君,卻怎可能騙過朝夕相處的母上。


    原是她太過天真。


    她一時竟咽住不能話語,隻朝母上久久一輯,這才扭身踏出露華殿。


    蓮兮攝得封鬱黑簪中的修為後,體內神元與昔日鼎盛時,尚且不能相提並論,但也確是解了眼下燃眉之急,若隻是馭雲役物,再無不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她一整日未見王蕭,心中始終有幾分惴惴不安,換了一身衣裳,便不再多作耽擱,自東海海底起了一式千縱神行之術,不出片刻便回到青陽城中,比之往日揮汗如雨兩地來回奔走,實是輕鬆太多。


    王蕭其人雖被老天規劃得一本作孽命格,確也並非每時每刻都厄運壓身。好比蓮兮憂心忡忡趕來他家房頂時,王蕭正同他那病中在愈的嬌妻美眷床頭夜話,好不快意。蓮兮逗留片刻,隻覺得夫妻私話聽來叫人氣窒,索性將屋瓦一蓋,奔白重山去尋封鬱。


    人間的夏夜月色空盈,白重山卻依然一副樹影森森,荒地野嶺之態。蓮兮在半山腰處的道觀前後翻了個遍,未見得封鬱,隻往山頂尋去。


    步於山道間,她遠遠嗅到一習桂花香氣,仰頭隻見山頂光溜溜的大石上橫臥著一個白影。蓮兮本就鬱鬱不快,見封鬱此時悠然曬月,好不雅興,嘴上也不留情,悶悶說:“未知哪戶人家走脫了好大一口白豬,也學人邀月賞夜,真真滑稽。”


    她出言相譏,他隻背對側躺著,不露聲色。


    待她走到山頂近處,左右一看,隻見禿石下胡亂擺著兩隻苦楝便屐,另一邊竟還擱著一方燙酒的爐子,爐內水聲呼嚕,酒樽輕顫,爐樽交磨之間,逸出濃濃桂花甜香,另有細碎磕動聲,在月夜空靈時聽來,別有意趣。


    蓮兮隻知冬日裏酷寒難驅,酒要一燙一篩方才有味,卻不曾見過還有人夏日裏燙酒來喝。燙倒無妨,水已沸上竟也不把酒旋子取出來,縱是一壺千年佳釀,也要給白白煮成井水,分明胡鬧。她平日雖不見得嗜酒,但更不喜暴殄天物。


    當下也不想,直直走向酒爐,伸手便把酒旋子拎出,又拿爐底的篩屜把酒篩好。


    東海海底常年冰冷,兄長父君飲酒之時少不得蓮兮溫酒在側,熟能生巧之下,這一席篩酒的動作倒極是流利輕巧。她也不客氣,自作主張斟出一小杯來微微一品,隻覺此釀甘醇如蜜桂,酒味卻是寥寥。


    她咂砸嘴,轉過身朝封鬱怨道:“你果真豬腦上身,糟蹋了一壺好……”


    月色明朗下,蓮兮這才瞧見大石台上白衣酒盞淩落,那人指間猶自扣著一隻半滿酒盞,卻早已沉沉醉入夢鄉。煙雲白紗如蝶翼般輕覆在熟睡的人影之上,從紗眼層疊之下透出淡淡眉眼,迷蒙蒙正是她揣在心裏,恨恨想了一日的容顏。


    他醒時忽而凶神惡煞,忽而溫情叵測,總也叫蓮兮不好直直相視,如今既睡了,倒是乖順。


    她放下手中酒杯,想將封鬱臉上的雪白煙雲紗揭去一邊,五指方才一動,就被封鬱一手抓住。他眼角微微挑起一看,複又闔眼,鬆開手,迷糊道:“夭月,再替我斟一盞可好?”


    蓮兮從母上的露華宮告退出來之時,原本穿著件浮紋滾邊的銀白男式長衣,她母上卻有意無意給她簪了個好不華麗的半月女髻。她也無法,隻得去自己閨閣中換了件平素常穿的杏黃長襟綃裙。


    因更衣過後被一時錯認,本也是眼拙常情罷了。


    蓮兮卻不知自己因何想起“摘星奉心”一說,霎時怒形於色,使勁渾身氣力往封鬱肩上一拍,大聲喝道:“你便以為自己是王子皇孫如何了得,本尊豈是你遣得動來陪侍喝酒的?”


    封鬱捂著肩,側過身來正眼瞧了她一瞧,淡淡的眉頭一擰,卻立刻自眼中透出意味不明的笑意,說道:“原是你,我本以為你躲回東海便不出來了,還想明日親自去府上提人。你既回來了,心中自然明白軟肋在我手中,今後不必說伺候喝酒,便是一日我要你作舞取興,你又如何拒絕?”


    蓮兮氣結,又躁又臊,不由七竅生煙。


    她本就知道封鬱此人天生怪胎絕無好心,卻隻因她母上說得一段成年往事,傻兮兮抱了絲期待跑來找他問個究竟,想想分明是她龍蓮兮被牛踩壞了頭。


    她自小被眾星捧月,哪生的什麽好脾氣,話不投機拔刀再說,於她才是正理。


    蓮兮心中不爽,手下自然動得比腦子快,刹那間赤紅光影已如飛梭般,從她右掌中直逼而出,鎖向封鬱脖頸。


    封鬱枕手側躺著,斜眼把頸畔的劍刃打量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今日終於得見鸞鳳鳳儀,也不枉本尊將千年修為相贈。我還聽人說此劍靜止不動時,隻是銀刃無奇,揮動時才見血脊緋刃殘影赤紅。東蓮尊君若不吝惜,便將東海聞名遐邇的碧波劍訣以鸞鳳演舞一段……””


    “演你個鬼罷……”蓮兮手中鸞鳳尚且隻從掌心血肉中探出一半身量,滴滴血珠不斷從掌中豁口滾落而下,又一一被劍刃吸收殆盡,她緊盯封鬱淡淡的眉梢,切齒道:“我眼下手起刀落,削了你半顆腦袋,再自去天帝麵前謝罪自刎,省得留著你將來是個禍患。”


    封鬱探指在她掌上豁口輕輕拂過,歎道:“我原不知道,夢龍鸞鳳是如此嗜血剛烈。又為何竟生自女子的柔嫩掌間。每每雙劍出鞘,可是疼痛連心?”


    他見蓮兮臉色肅然,也不答話,便又說:“如要斬我於劍下,必要做盡殺絕,若還留下半個腦袋,本尊來日定當奏報天帝,令龍漣丞湮滅於世。東蓮尊君今日可有此自信?”


    蓮兮掌中血珠雖淌,卻疼在胸間,緩緩問:“若我未猜錯,你這三皇子已在人間尋玲瓏心數千載,才至今日被凡氣覆了一身,乍一看叫我錯眼認做凡人。既已千年,緣何今時今日才忽然要我同行?”


    “隻因此事非你不可,”封鬱眼角映著月光,墨潭一般深不見底的黑瞳霎時被月光透晰,蕩漾著悲愴頹然,他明是注視著蓮兮,卻又目光渙散,好似透過她的身體望著悠遠之處,一麵惶惶然道:“你心急如焚來道觀中尋我,隻為替心中之人了卻痛苦。我尋你又何嚐不是急不可待,隻為救心中之人?”


    封鬱如此坦然明言,倒讓蓮兮心中一悸,低聲問道:“所謂心中之人,可是方才提及的夭月?”


    封鬱眼中光芒一凜,凝滯許久,才澀聲回答:“不錯,桃夭柳媚,閉月羞花,果真吾愛。隻是月光已逝,世間唯有玲瓏心,方能令月輝返照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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