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和惡魔和平相處的灰騎士麽?


    眼下就有一批。


    加爾文和一眾灰騎士在海蘭的帶領下一路走進了巢都最頂端的大廳,也是一切故事開始的地方。


    在穿過了禮拜堂後,海蘭指著宴會廳裏的那株灌木說道:


    “就是它,你們也能感覺得到吧。它就是與我對應存在的家夥——永生之癌”


    順著它的指引,加爾文看到了那顆如果不加提醒很容易被人忽視的灌木。


    在加爾文的目光裏,它堪稱渺小的身子上滿是生命之美,翠綠的葉子和丹紅色的漿果讓人一見之下就心生愉快。


    但在顯露物質真實的靈能視界中,它則露出了屬於亞空間生物那醜惡乖離的本質形態。


    透過眼前的磚石加爾文能看到它無法看到邊際的龐大的觸須,當初在巢都的夾層中他們遇到的就是這個玩意的某個觸須的分支罷了。


    眼前的這個東西的真實大小,恐怕隻有把巢都整個全都拆了才能看得清楚。


    相較於麵前這株灌木的體型。加爾文不得不承認這東西與其說是這個名叫“永世之癌”的惡魔本體,不如說是它頭頂上佩戴的冠冕還差不多。


    “所以呢?你帶我們來就是看這個?我已經在你所準備的文件知道了它的存在了。”加爾文對著遠遠站在一邊的海蘭說。


    “我隻能死在它的後麵。”海蘭對加爾文說。


    “否則在我死去的那一瞬間,它就會升魔。完整的它是什麽樣子,你們不會想見到的。到時候,整個星球、整個星係都不會有什麽東西能夠扼殺它的存在了。宏炮都不行。”


    “可如果按你所說先死的是它,那麽同樣,你難道不會成為我們的大麻煩?”加爾文的思路很清晰。


    “是的,就是這樣。如果先一步死去的是它。那麽我同樣會得到這個星球上所有生命生滅輪回的完整過程。那麽到時候我同樣無法控製我自己。”


    海蘭坦言說道。對於眼前這個有慈父降下的死結,它也並沒有什麽辦法。


    畢竟對於神明來說,所謂凡人的智慧也好、垂死掙紮也罷,在大多數的時候隻能搏其一笑罷了。


    眾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時間越來越緊,混沌的儀式不會停止。


    如果再拖延下去,加爾文在另外的六個星球上的戰友們所麵臨的隻會是更加絕望的境地。


    “你說它現在沒有完美,對嗎?”沉思中的加爾文忽然問道。


    “額,是的。”海蘭回答道。


    “它需要什麽?物質?還是儀式?”


    “都有,物質就在我的身上,我死了它就能得到。儀式,就是它必須用根須取回它自己結出的果實。那就是它的力量所在。”


    “就是那顆?”


    “就是那顆,但你別想著毀滅它。沒有用的。”


    “為什麽?”


    “那個果子是整個巢都的靈魂凝聚而成。那是他們所背負的罪,也是我的罪。它同時存在於這裏和亞空間。它是一種“因”,而不隻是“果”,你明白嗎?”


    “必須有人拿走?”


    “對,隻能拿走。但那是何等龐大的負擔?沒有誰能扛得住這樣的衝擊!那玩意不論是誰碰了,都會瞬間就被同化掉的。”


    “但隻要有人去承擔這份罪,這個儀式就被打斷了,不是麽?”


    “當然,但誰會去承擔?那可是整整數億人的靈魂之暗!”


    “我明白了”


    加爾文回頭看向海蘭,向它確認道:“如果這枚果實被第三個人拿走,那麽你再沒有理由活下去了,是嗎?”


    海蘭似乎也明白了加爾文的想法,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會聽他的勸告的。


    或者說,能讓這些天使們忍受他這麽久而沒有動手,這本就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當初要是來的是他們,該有多好……”海蘭在自己的心裏想道。


    啊,思維又發散了。這是他即將陷入本能的前兆,留給他清醒地交代後事的時間不多了。他趕忙回道:


    “是的,是這樣。這是我唯一堅持到現在的理由。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能承受這樣的負擔,那麽我將再無遺憾。以父神的名義,我發誓,我甘願就此歸於塵土,再無往生。”


    又是一聲歎息一樣的聲音從海蘭的耳邊出現。


    它身上原本活潑的力量似乎也感受到了它的主人心中那與慈父象征著生命的意誌相背離的死意。


    綠色的皮膚開始變得黯淡,原本肥碩的體型也開始立竿見影地瘦削下去。


    生命的力量在背叛他。不,準確地說,是在感受到他對生命之主的教義的背叛後,這些原本就不屬於他的力量在厭棄並離開他。


    海蘭也感受到了這些源自自己身上的異變。


    他大聲的對加爾文喊道:“來吧,如果你想那麽做!請快一點!慈父在拋棄我!它就快要圓滿了!”


    聞聲得到提醒的加爾文大步跨過那道對海蘭以外的人來說並不存在的靈能之門,徑直走向了那株灌木。


    永世之癌,這個惡魔的名字。


    它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死期將至。


    整座大殿的根基都在它的根基搖晃下發出了劇烈的震動。


    這是大殿外那些幾十米高的巨大的觸手在全力地抽擊著宮殿的外牆和拱頂。


    開裂的牆體不斷地有碎石和零碎的裝飾從上空掉落。


    來自生命最本能的警覺和恐懼讓它放棄了慈父的考驗。


    它現在沒時間去想著升魔的事了!


    它現在就隻想打破周圍的院牆,讓自己的遠在天邊觸手將眼前這個該死的人類一把捏扁!


    不!首先要阻止眼前這個人類的靠近!


    灌木從枝丫上的綠葉變得前所未有地富有生命力,那翠嫩的綠色甚至讓人懷疑它是否真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那是綠色的生命力與靈能正在從永世之癌那深藏於地下的、那看不見頭尾的身軀中被抽調。


    一圈一圈的肉眼可見的衝擊波在以它為中心向外開始擴散。


    這種同時考驗來者肉體與意誌的力量本身也同樣代價高昂!


    但它不再在乎,它在垂死掙紮!


    那可怕的浪潮下是它在亞空間裏中幾乎化為人聲的怒吼:


    “滾開!你這渺小的臭蟲!別碰我!離我的身軀遠一點!”


    加爾文前進的步伐被這股浪潮向後退去,他第一時間就開啟了磁力靴將自己牢牢地抓在地麵。


    對靈魂的衝擊在加爾文看來沒什麽大不了,充其量就是讓他因為突如其來的耳鳴而歪了歪頭。


    但對肉體的衝擊讓他有些頭疼,以他連人帶甲接近兩噸的重量還差點就在這股浪潮下直接被吹飛。


    加爾文索性激活了自己的靈能護盾,配合著磁力靴一起,一步一步地正麵頂著對方的怒吼和掙紮向著對方所在的噴泉走去。


    五步:“轟!”“滾開你這肮髒的短生種!下賤的人類!”


    四步:“轟!”“別碰我!等我出來了,我要一遍一遍地捏死你們所有人!”


    三步:“轟!”“離我遠點!我不想看見你!”


    兩步:“轟!”“別,求你了!別碰我!”


    一步:“轟!”“不!我不想死!我還沒見過真實的宇宙!我還未曾呼吸過一口真正的空氣!我甚至沒見過太陽的!求你了!放過我吧!我詛咒你!你必定會付出代價!我的重量不是爾等凡人能夠承受的!我詛咒你!恩將仇報的叛徒!你會永世活在父親的怒火之中!”


    加爾文終究還是走到了這株灌木的身邊,他認真地看著眼前這株不該存留於世的奇葩。


    在它那已經因為過度使用靈能而黯淡的樹葉頂端,就是那顆被整座下巢的生命與靈魂供養而成草莓一樣的果實。


    鮮紅脆嫩的果子上,每一個微小的顆粒都顯得光潔異常。


    但如果你細細看去,哪怕是凡人也能隱約地看到那些顆粒上似乎有著無數靈魂哀嚎的側影劃過。


    加爾文伸出手,終結者動力甲那巨大的鋼鐵打造的手甲將那枚果實輕輕掐住。


    周圍喧囂吵鬧的靈能浪潮和被觸手瘋狂抽打而搖晃的大殿瞬間歸於安靜。


    知曉自己死期以至的永世之癌,整個樹叢都像是動物一樣簌簌的抖動著。


    它是如此的不甘,又是如此的卑微可憐。如果未曾見到它所犯下的罪孽,加爾文真的不一定能有決心將它付諸毀滅。


    但沒有如果。


    加爾文最後看了一眼遠處一直注視著這裏的海蘭,對方也在與加爾文的目光碰撞後回以肯定的眼神。


    終結者的手甲內的伺服電機感受到了加爾文的意誌,電磁肌肉以輕微卻堅定的力量向上一提。


    紅色的果實就這樣在加爾文的注視下被摘了下來。


    在沒有多餘的審視與交流,加爾文將其一口吞下。


    “不!”這是永世之癌的最後遺言。


    從因果上被徹底切斷與果實的歸屬關係的它,再也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無風自燃的靈火瞬間就從它的核心一路蔓延。


    在這一刻甚至從太空上都能看到整座巢都外表的各個角落突然被這股白色的火焰填滿,雨水對此也無能為力。


    加爾文則在吞下果實的一瞬間,就被其中存在的無以計數的靈魂所衝擊。


    精神世界中他金色的靈魂,在龐大的黑色浪潮中就將是暴風雨中的燈塔一樣忽隱忽現。


    如此的衝擊之下,他再也不能維持意識在現實中的清醒。


    失去意識的他向著空地上倒去,終結者內部的伺服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加爾文生命體征的異常,但是連續五支自動注射的興奮劑都未能將他喚醒。


    沉重的終結者動力甲終於還是在失去主人的意誌操控後,在精致的地板上砸出一道清晰的凹陷。


    灰騎士們原本就沉重的心情,在看見加爾文倒下以後達到了頂點。


    他們迅速的分出人手去將加爾文扶起,而剩餘的人則更是第一時間的將手中的武器指向了原本海蘭站立的方向。


    但,沒有海蘭了。


    或者說,在加爾文吃掉果實的那一刹那,已經對慈父許下背離生命的誓言的海蘭就已經自我毀滅了。


    他曾經站立的位置上,除了一些曾經證明他存在的灰燼以外,就隻有他生前心心念念不曾有一刻丟失的那些“寶貴的財富”。


    那些他還能被稱為人類時,他的戰友們為他留下的財富,他不能成為人以後,一直用作心靈的錨點,去堅守著一顆人心的財富。


    “誒……”空氣中似乎又響起了一聲歎息,似乎又沒響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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