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二:0705.650.m39


    在得到了安置文件後,我和我的戰友的生活因為這兩張薄薄的法令紙而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我們從不受待見,出於人道主義考慮才被接收的戰場殘魂變成了名義上的帝國英雄,以及未來帝國百萬行星中的一名地方貴族。


    對於我這種本來就是出身於忠嗣學院的貴族次子來說,這樣的改變都可以稱得上光宗耀祖。


    更遑論戰友們中活著的人還有一大部分是來自巢都底層的平民,這樣的改變確實在某種意義上治愈了我或者說我們的傷痛。


    與這樣的回報相比,死去的戰友們的犧牲似乎也變得有意義起來。正如安置令上的高哥特語的文字寫的那樣:“卿不負帝國,則帝國必不負卿。”


    帝國貴族,是的,從接過安置詔令的那一刻起,從帝國元老院的紋章庫裏記下我們的名字起。


    我們的命運就已經被這個古老的帝國所接納、綁定。


    從此以後,帝國將不再會以看那些連消耗品都算不上的、看待平民的目光去審視我們的後人。


    我們,以及我們的後人,至少在帝國的眼中,有了些許存在的感覺。


    如此的榮耀與優待帶來的改變將是長久而持續的。


    他體現在方方麵麵,從儀軌到薪餉,從權位到名譽。如果放在善於經營之人的手中,這種遺澤甚至能綿延千年不衰。


    而如果更進一步,家族有幸在底蘊尚在之時能夠在幾代乃至幾十代年輕的成員中,為帝皇的天使們貢獻出哪怕一位成功的新血。


    那麽等待家族的,將是真正走向繁榮的坦途。


    一個能夠為阿斯塔特戰團提供兵員的家族,才算是真正的貴族;


    才算從基因層麵證明自己家族的優秀,進而被那些古老的先行者們所接納;


    才能夠在這些帝國無以計數的人口中真正能夠參與決策性事務的核心力量搭上關係;


    才會在家族自身所在的星係、節區甚至是星區有自己的聲音而不被忽略。


    而這一切的初始,就是你要首先從帝國的億萬黎民中成功地通過選拔成為一名光榮的帝國防衛軍。


    然後,在這個帝國武裝序列中僅僅高於行星地方部隊的炮灰中,熬過近一個世紀甚至更久的服役生涯。


    你要想盡一切辦法從帝國疆域各個地方的戰場上,在帝國所麵對的各路牛鬼蛇神手裏掙紮著活下來。


    如果運氣好,在你的服役生涯中,你未曾遭遇過那種波及整個星係的惡戰;也未曾經曆過那些不可明說的存在的汙染;


    最後你也有幸未曾被己方的高階指揮官當作籌碼犧牲;甚至還未曾因為某些奇怪的原因,比如你的戰友裏有一些灰色的罐頭,再比如因為你可能看過一個手持雙槍背負長劍的人路過而被一些路過的天使槍決的話。


    那麽恭喜你,你至少有了堅持到你所在兵團被當作炮灰正確地使用的那一天。


    在這場堪比最終審判的惡戰中,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你活了下來。


    準確地說,是你背負著所有你所見過的戰友的犧牲後,你活了下來。


    那麽你就有了眼下我的待遇,一張薄薄的法令紙,黃色的,不值錢。


    但它是可以讓你成為帝國貴族的詔令。


    路途如此艱辛,但我們有幸堅持到了最後。回報如此豐厚,但我依然在每每午夜夢回之時懷疑這一切是否值得。


    大概是值得的,這點從船上那些得知我們將要離開的其他兵團的戰友們的眼中的羨慕裏,能夠看得出來。


    我們花了整整一周來適應這種改變,在想象中把自己當成一個貴族老爺。


    這一點上我沒比那些平民出身的兄弟們強多少,蓋因我這種家族的次子,在出生以後被證明沒有成為阿斯塔特的潛力以後,就隻有被扔到忠嗣學院這一種結果。


    我甚至直至成年都沒機會見過我所在家族的核心禮堂是什麽樣子。


    這也是後來帝國派來的紋章學者詢問我在我自己的紋章上,是否要加上我家族的標誌時,我選擇否定的原因。


    我沒有家族,如果一定要有。那麽我的家族就是我的兵團,我的紋章就是我們的團徽,我的家族成員,理所當然就應該是我的兄弟。


    不知是哪位哲人說過,幸福是有相對屬性的事。


    我深以為然,之前沉浸在部隊失去重建機會的失敗中的我們,在得到了明確的安置前就像是一隻跑著跑著就忘了目標的兔子,還一直為無法繼續奔跑而焦慮,豈不知終點的哨聲已經吹響多時。


    當之前從未真正想過的、偶爾隻是在酒後作為談資的安置令被放在我們的眼前時,我們反而有些不適應。


    但不適是短暫的,脫離負麵情緒之後的日子裏,我們每天都在為現在的際遇而慶幸。


    在為今後的生活作出暢想時,我和我的兄弟們都在想著怎樣將遠在他鄉的親人接到我們的新家。


    而在這個屬於我們的新家裏,我們和我們的親人又能活得怎樣幸福。嗯,對。親人,活著的人的親人,和死了的人的親人。


    想必那些已經在帝皇坐下的團長和其他戰友們,也會為我們感到高興吧。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通往sata星係的船來了。我們這百多號人也在諸多其他兵團的兄弟們羨慕和祝福的目光中踏上了屬於我們的路,回家的路。


    另注:老貝利無情地拒絕了我給他養老的建議,他說他最少還能再幹200年。扯淡……


    文件三:1125.650.m39


    我們最終在經曆4個月的旅途奔波之後到達了屬於我們的應許之地。


    迎接我們的是上一任總督的常務次官,也是現有的巢都中諸多貴族的議會議長、護民官帝國四等爵士、聖詹尼勳章的擁有者伯納德爵士。


    以他為代表的的當地貴族為我們這群遠道而來的土麅子們舉行了熱烈而友好的歡迎晚宴。


    從他謹慎而審視的目光裏,我知道他對於我的上任是否會影響他的家族的既有利益是充滿疑問的。


    但在星區衛戍部隊的使節陪同下履職的我背後靠著的是整個帝國的權威,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在這裏對我的合法性做出任何疑問,這就夠了。


    我不需要他的認同或者支持。在我看來,軍人背景讓我能夠在星界軍這裏得到足夠的支持。


    而在軍務部的默許下,我自曼德拉節區臨走時從各個兵團中接收的八百老兵就是我最大的財富。


    為了讓這些老兵有一個好的出路,這些團長欠了我很多的人情。而老兵們本身除了個別出身重型裝甲兵團的人以外,基本也都把自己攜帶的裝備原樣帶了出來。


    這八百人也許放在真正的戰場上,也許還不夠一個大連在一次決死衝鋒中的死傷數量。


    但在巢都這種世外桃源般的世界裏,我這千把人不到的小號連隊就是我們爭取自己利益的最大保證,事實也正是如此。


    在履職後我發布的第一項總督令就是將原總督的執法部隊就地免職。


    他們本來也許有什麽想法,但看在我手裏這將近千人規模的正規星界軍老兵的麵子上,接收與整編的工作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嗯,跟我們手裏的熱線激光槍絕對沒有一毛錢的關係,信不信由你。


    常務次官在軍事上的能力一塌糊塗,這也很符合他在本土已經發展了十幾代的家族背景。


    本地的幾個家族在他的背後團結得也非常緊密,我很欣賞這種抱團取暖的態度,我們自己不也是一樣麽?


    所以在我確立了軍事方麵的權利以後,關於政務方麵我對他的既有領域並未做出什麽改動。


    我僅僅是在其他幾個本地家族的見證下,將常務次官的職位升職成了首席常務次官。


    這是對他幾次三番向我抱怨他的工作強度過大的回饋,在多了幾個比他低半級的同事以後,想必會有效地減輕他的勞動強度。


    而區區幾個人的工資與編製,既然本來就是出自總督的內怒,我想我還是能夠負擔得起的。


    皆大歡喜的結局,我想是的。


    文件3:660.m39


    就任總督的十周年慶典上,我的常務次官伯納德爵士為我介紹了自遙遠的他鄉趕來的行商浪人,而據說他可以為我解決一些“困擾我很久的小煩惱。”


    在典禮過後,我在禮堂接見了這個名為西德尼的行商浪人,他給了我一枚種子。


    據他說這個種子結出的果實能夠有效地減輕那些經年的老傷在雨季時的疼痛,這對我和我的兄弟們而言,確實很有用。


    隨著年歲的增長,當初那些在戰場上敵人的“饋贈”讓我每到夜裏都不能入睡,而團內的老兵們更是如此。


    大家在半天也依舊是嘻嘻哈哈看不出什麽異樣,但後勤主管每月向我提交的采購需求中關於止痛藥的刺眼的數量和使用強度做不得假。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因為耐藥性的原因能夠有效地止痛的藥越來越少。


    準確地說是便宜而有效的止痛藥越來越少,而貴的,萬幸我暫時負擔得起。


    種子被我種在禮堂背後的宴會大廳裏,這裏在沒有儀式需求的時候通常安靜得很。


    大廳中央的噴泉上有著整座教堂式建築內最好的陽光與水分,我滿懷希望地將它種在噴泉中央的泥土上,等待著它的開花結果。


    而這,就是一切罪孽的開始。


    種子沒有如我意料地生長,在等待了許久後我將我的疑問通過伯納德爵士向這位因生意還滯留在星區的行商浪人轉達。


    而返回的消息讓我猝不及防:這枚種子生長所需要的,既不是陽光,也不是水與土。是血肉,是靈魂。


    伯納德爵士阻止了我向星界軍以及帝國審判庭舉報的行為。


    按他的說法,這位行商浪人如此行徑已經不是短時間的事了,能夠在如此行徑之下還能光明正大地行走於帝國疆域之中少不了他背後的大人物或者說某個群體支持。


    而這樣的大人物是我萬萬開罪不起的,我聽從了爵士的勸告。


    文件四:1221.656.m39


    來自審判庭的信件讓我心驚肉跳,怎麽就數值異常了?怎麽就還失蹤了一個審判官?真就是人在家中坐,禍從泰拉來唄?


    在問過伯納德爵士並查閱了往前20年的入境記錄之後,我才知道在我上任的十三年前隔壁的礦業星球上還有審判官失蹤這檔子事。


    我問過伯納德爵士,萬幸礦業星球與農業星球都與本地貴族沒什麽關係。


    這群除了爭權奪勢的廢物的好處在這裏得到了意料之外的體現,對管理經營完全不在行的他們很早就將這些分支星球的經營權外包了出去,至於管理權,更是笑話。


    總督府內除了有著這兩個星球的治安部隊負責人的照片以外甚至沒見過他們本人,他們從頭到尾都隻為那個承包了這些業務的真正的boss服務。


    而這個人我恰好還認識,行商浪人西德尼,真是個老熟人啊……


    而更讓我心情沉重的則是另外一件我不能對任何人講的事:那顆種子,發芽了。


    一早上我就看見了那片不應該有任何植被存在的地方,在陽光穿過教堂式的彩繪琉璃窗後神聖的光照下,那破土而出的嫩芽上翠綠的葉片上所蘊含的生命之美。


    但我卻毛骨悚然。因為我知道它的代價是什麽!我甚至不需要證實就能知道,現在這片黑色的土壤下,必定躺著一具屍骸!


    誰幹的?不,是誰知道這個條件?當時接見那個行商浪人的時候,除了伯納德以外還有誰在場?


    機械神甫康斯坦斯?不,他對這玩意沒需求。那就隻剩下我的衛兵首領,也是當初一路跟隨我屍山血海中闖出來的一連長皮爾森了。


    而從需求角度講,他確實有理由這樣做。服役60年,大小戰鬥200餘次,一身的傷疤從來都是他的榮耀,而不是累贅。


    而他身上最誇張的那幾條疤痕,多數都是為了掩護我而留下的,真不希望是他啊……


    皮爾森最終還是承認了,於是我們之間發生了一場自到達這個星球以後最嚴重的火並,原因就是上麵所講的事。


    我無法接受如此邪惡的行徑發生在我的身邊,但我同樣無法將我的戰友送往審判庭。我們選擇內部解決。


    155名兄弟全數被我叫到了宴會大廳,然後在我與皮爾森之間選擇站隊。


    值得慶幸的是,最終還是多數人選擇了我。而皮爾森則在絕望中吞槍自盡,他所剩餘的參與了這場褻瀆儀式的部下,也在稍後的戰鬥中被我們圍剿。


    戰鬥過後,這個宴會大廳被我封鎖,對外宣稱就說是我特別不喜歡這個大廳的裝飾風格。


    如此突然及明顯的人事變動和缺額在我作出解釋以後居然無人追問。


    事件這般簡單地被平息下去,讓我對這個以總督為實質性君主的星球管理體製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但我寧願不要這個理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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