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令人尷尬到窒息的五秒。”許多年後,在日記本裏,人們找到了加爾文對這段經曆的評價。


    當了14年旁觀者的薑文顯然對高哥特語不是那麽熟練,日常接觸的農奴大多數都以發音含混不清的低哥特語為母語,以至於他花了足足四秒才明白對方的意思。


    裝死大失敗的加爾文在簡單思考了1秒後,決定做點什麽。


    他起身翻滾到沒反應過來的機仆身後。這個過程中,柔韌有力的身軀讓他的行動沒有任何響動;敏捷的反應讓他在起身的瞬間就找到自己想要的武器並嚐試得到它;強大的力量讓簡單的關節技變得樸實無華卻又富有威懾力。半秒內,加爾文奪下了機仆背後眾多義肢上的一把螺絲刀並且頂在機仆腦後,才聽到海軍軍官姍姍來遲地勸解:


    “放鬆!放鬆!年輕人!你完全不必如此緊張。”


    “給我一個能夠相信你的理由。”加爾文一邊警惕地打量著四周一邊操著生疏的高哥特語說道。


    “這裏是黑船,她隸屬於星語庭。如果我們對你懷有惡意,起碼你不會這樣一點控製措施都沒有就被帶上來,懂嗎?我的孩子。”


    “黑船?做什麽的?”


    “你本不該知道這些,但你的靈能天賦覺醒了,孩子。這艘船是帝國星語庭為了搜集帝國疆域內靈能者的專用飛船。它的使命就是在你的靈能失控前找到你們。”


    “靈能?”這個禁忌的詞匯仿佛自身就擁有某些概念與權能。加爾文在讀到這個詞的一瞬間,本能的反應就讓他明白了“它”所代表的意義,他仿佛看見了一朵放肆生長在宇宙物理法則上方的花朵,妖豔而又肆意。那迷人的花瓣上的每一條細微的紋路都代表了一種強大的力量,而盤踞在整個宇宙上的醜陋根須卻明確的告訴他每種力量的最後是一個何等罪孽且悲慘的故事。


    他看見了有人和“它”做了交易,換取了原本不曾擁有的力量,而代價是靈魂;也看見了有人妄圖尋找“它”的本質,卻在尋覓的路途中喪失了自我與人性。


    每一名擁有靈能天賦的人既是這個宇宙的幸運兒也是被詛咒者,幸運的是他們從此脫離自身既有的命運,擁有真正飛向天空的可能;不幸的是自他們覺醒的那一刻起,他們的靈魂就已經被擺上邪神的餐桌。


    每一次使用這種禁忌的力量,都會帶來力量的成長。而每一次看似沒有代價的增強,都會把使用者的靈魂在亞空間彼側的投影點亮,從而為邪神的狩獵點亮坐標。


    當一個人克製不住自我的欲望,無節製地使用這份禁忌的力量後。他的靈魂在亞空的投影就會越來越清晰,間終有一日,亞空間的邪神和祂的爪牙會找到他,將他的靈魂帶走、吞噬或者成為邪神那近乎永恒的生命中用以消解無聊而進行無盡折磨的玩物。


    而他剩下的血肉之軀,也會成為邪神與祂們的惡魔子裔來到現實宇宙的門戶。讓祂們得以突破宇宙法則的束縛到達現實進行更可怕的狩獵與殺戮的狂歡。


    真的有人能夠拒絕這份力量的誘惑麽?加爾文對此不抱期待。作為一個名義上14歲,但活了兩輩子的老兵來說,他對人性始終是持悲觀態度的。


    軍營裏的蠅營狗苟也許比社會上少很多,但每天揮灑汗水甚至是血淚不就是為了突破自我的極限麽?看似沒有代價地增強的誘惑力,實在是不可抗拒。這份認知甚至包括加爾文自己。


    在加爾文陷入思考的沉靜中時,他的靈能也終於在他此世短暫的14年生命中第一次主動回應了他。他以靈魂內視的角度看到:一顆黑色的、有著無數切麵的寶石,在緩慢地轉動著從他意識的海洋中升起。


    那顆寶石仿佛是一顆微型的黑洞,貪婪地吸收著周圍的一切靈能波動,以至於當它響應加爾文的呼喚時,本該外溢的靈能波動與來自亞空間的不正常溫度變化都被它饕餮般吃得一幹二淨。加爾文的靈能波動也因此被完全壓製在自己的身體以內,以至於機庫內遍布的蓋革計數器也不曾察覺。看它不緊不慢轉動的頻率,可是一點都不像失控樣子啊……


    加爾文回過神來接著之前的思路繼續問:


    “那,如果黑船來晚了,我是說如果,我已經失控了呢?”


    “那就是在你失控後,消滅你。你該慶幸你不是後者。亞空間的腐化不可逆轉,這是帝國上萬年來用無數生命得出的血的教訓。”


    “這麽說我還應該謝謝你?”


    “你當然可以,而且說實話,你與那些‘稅款’不一樣,軍功貴族的徽章源自鮮血染成,你的父母或者長輩有功於帝國。你會得到最好的培訓和安置,而不是簡單地被當作柴薪。”


    “柴薪?”


    “那不是你現在應該知道的,孩子。你隻需要知道,你是我們的人。你不會受到不公正的對待。放下你那可笑的武器,在你真正把事情鬧大之前。”


    “好吧”


    在環顧四周發現至少20挺疑似重型武器的警戒守衛,在各個方位交叉布置無死角地覆蓋整個機庫以後。認清事實且從善如流的加爾文把螺絲刀丟在鋼製的地板上。清脆的撞擊聲下機仆完全沒有反應,還在機械地重複地試圖完成工作任務。


    “他們早就不算是活人了。別理他們,跟我來。”說完軍官轉身向機庫一角的電梯走去。加爾文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我們去哪?”


    “11層b,教堂正下方的純潔試驗場,那裏有人在等著你,別擔心,就是走個過場,真有問題你早被揚了。”


    “揚了?這是你們海軍的黑話?”


    “屁話!什麽叫你們海軍?萬一以後你被分配到我們這裏呢?”


    ………………


    飛船頂部教堂負一層,也是這艘飛船真正的主人,號稱帝皇之爪的寂靜修女戰鬥部隊為數不多的最高階軍官——黑船女士的辦公室。四周的牆壁由厚達3米的陶鋼一體成型並在上麵刻滿純潔印記,在這艘即使是鑄造世界也需要花費10年建造的飛船裏,這間艙室的單獨造價也是可以單列一項支出的。


    但與它昂貴的本質不同,當你有幸進入這間艙室,你會發現寬敞的空間內簡樸得出人意料。除了正對門的牆壁上,占據整個視野帝皇等身油畫和正下方的大型辦公桌椅以及武器架、全息地圖等必要設備,就隻有四周貼牆擺滿的高大書架。


    當卡辛得到允許進入房間時,女士正在辦公桌後埋首審閱著成堆的文件。人油蠟燭的光照下,女士的麵色略顯蒼白。顯然,作為一座名副其實的、全員超過五萬名的“太空城市”,哪怕是日常行政管理也是令人頭疼的工作。而這樣的黑船,在行政星球數量以百億計的廣袤的帝國疆域中,也隻是滄海一粟。


    安靜的等待了很久,女士終於從案牘中抬起頭,她溫潤而堅毅的目光看向靜靜站立在一旁的卡辛,嘴角微微笑著用手語對她說到:


    “我們的小卡辛長大了啊,開始變得有耐心了。來,坐在我麵前,和我講講地麵上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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